大約三十多年前,那時的張六順正值人生壯年,體格健壯,樂於助人,靠在京城做力夫生活。
並且娶了妻,還生了一大堆子女,雖然不是太富有,但生活上也過得去。
由於家中人口多,便從位於村中心的老家脫離出來,在村子的西頭,蓋了新家。
和他家一路之隔的,便是關帝廟。
關帝廟建於何時,己不可考。但在他記憶裏,從記事那天起,便已破敗不堪。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和孩子玩捉迷藏,躲到了廟裏。事後父母知道了,把他打罵了一頓。然後告訴他,這廟裏很不潔淨,據傳,裏麵有幹年的大蛇,長有數丈,水缸粗細,專門吞吃小孩。
嚇得張六順從此再也不敢到廟裏去了。
他長大後,廟終於成了危房。就在它堅持不住,要倒塌時,一個來自京城的布匹商人,出資對它進行了修繕,對關帝聖像也重新描了金。使麵臨倒塌的關帝廟,煥發了二次青春。
但除了節日祭祀之外,廟裏一向空無一人。
廟裏存在蛇怪的傳說一直使人們心生恐懼,誰也不想以身試險,去做無謂的犧牲。
直到一個流浪漢住在這兒安然無恙後,這個傳說才被人們視為無稽之談,不再談起。
那一年是崇禎十七年,張六順印象裏情況最糟糕的一年。
這一年發生了太多叫人記憶深刻的事:先是李自成兵犯京城,皇帝爺被困皇宮後被迫自殺,接著闖王親自帶兵在山海關大戰多爾袞,兵敗後退迴京城,在完成了登基大典後,勿勿撤離,迴了陝西老巢。
接著是龍旗互換,大清國替代了朱明王朝,一個新的朝代開始了。
那時大戰的硝煙剛剛散去,戰爭的後果便是造成了許多無家可歸的人。他們到處流浪,四海為家。為了躲避風霜雪雨,山窟洞穴,古廟寺院,都成為他們的棲息地。
一天清晨,人們驚奇地發現,關帝廟裏來了一個中年男人,幾天都不曾離去,好像把關帝廟視為自己免費的住宿點了。
因為和關帝廟相鄰,張六順便試著和這個人接觸。
通過交談,知道這個人叫丁一水,城東蘇村人,在戰亂中失去了親人和家園,變得一無所有,從此流浪街頭。現在嚴冬就要來臨,為了不至於凍死荒郊野外,就把關帝廟作為自己臨時的家了。
他的不幸搏得了張六順的同情,加上二人很談得來,漸漸成了朋友,變得無話不談。
每次去關帝廟,張六順總問對方需要什麼,以便給他提供自己力所能及的幫助。
但不久後他發現,自己的擔憂是多餘的,丁一水在物質生活方麵遠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麼不堪。事實上他很富有,菜肴不僅很豐富,還天天有酒喝。
這樣的生活水平,遠超村裏中產富裕人家。
從中傳遞出來的信息是,他雖然是流浪漢,但不缺錢。
並且他好像有長期在關帝廟住宿的打算,以致幾年過去了,他都沒挪地方。
但他經常外出,而且在外麵時間很長,有時十幾天,有時一兩個月,也不迴來。好像不是在討生計,而是另有圖謀。
一天,張六順目睹丁一水又出了門,不過這次他沒有去往京城方向,而是順著柳河,向北麵的大山去了。
三天後才迴來。
這天晚上張六順照例去拜訪他。
丁一水弄了幾個菜,二人對飲起來。
不知不覺間,二斤多二鍋頭已下肚,二人都已有醉意。
“大哥,這村裏人隻有你最好,看得起我,不把我當外人。其它人,都是勢利眼,以為我是個逃難的,不理我,其實我才看不起他們呢。”
丁一水呷了一口酒,繼續說道:“實際情況是,我很有錢,怎麼都花不完,。”
“你的錢從哪兒來呢?除了流浪,你好像並未經營什麼啊?”
“這你就不明白了,表麵上看我是在流浪,其實那隻是掩護身份的一種策略。我受人委托,在幹一件很大很有意義的事,有人為此支付我大量的金錢,以支持我的活動。”
至於委托人是誰,丁一水沒說,張六順也沒問。
接著,張六順又問丁一水,前天進山裏幹什麼去了。
“你想知道?”
“嗯!”
“你對我那麼好,也相信你會為我保守秘密的。聽好了,兄弟,我之所以進山,是想看一看那筆財寶有沒有被人盜走。”
“什麼財寶?”張六順一臉不解。
“你肯定不知道,在廣元寺附近的一個地方,埋放著一大宗的財寶,數量多到無法用數字形容。”
“啊,有這等事?我不相信,誰會把一大宗財寶放置山裏呢?”
“你當然不相信,就是我當初也不相信。後來我們的頭,帶領我們,從一個洞裏找到了一個藏寶點,足足裝了有十來車,都沒裝完,後來就把剩餘的,在附近埋藏了。”
丁一水己醉了酒,所說的話肯定是真實的。古語雲:灑後吐真言,張六順對此極感震驚。
不過,他是個極度小心的人,知道這事非同小可,為了避免惹禍上身,張六順還是忍住好奇,什麼也沒問。
果然第二天,酒醒後的丁一水問他,昨夜他酒醉了,都向他說了些什麼。
張百順迴答說他們之間隻是談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丁一水滿腹狐疑點點頭,似信非信。從此之後,二人很少在一塊喝酒了,即使喝,也把握住量,從不口無遮攔的亂說了。
足見丁一水有極強的自控力。
從那天開始,張六順知道丁一水非同凡響,是一個高明的隱者。至於為誰服務,背後金主是誰,就不得而知了。
由於家庭貧困,張六順接受了不少來自丁一水金錢上的幫助,家庭貧困狀況好轉不少。
因此對丁一水十分地感激。
當丁一水外出不在家的時候,他便擔當起了為對方守門的義務。
他總覺得,廟裏有重大秘密。
大約在丁一水入住廟裏的第四個年頭,發生了一件怪事。
一天,廟裏來了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人,由於丁一水己出訪一月有餘,仍未迴來,並關閉了廟門,這個女人不得進,便在院內轉悠。
看他舉止明顯在等人。
張六順就走上前去,和這個女人交談,想摸清這個女人的來曆。
這個女人穿著得體,舉止大方,滿嘴的京腔,一看就是來自京都大戶人家的子女。
她對張六順的主動靠近異常警惕。
但很快,通過交談,張六順贏得了她的好感,二人開始有了一係列的對話。
“住在這兒的人今天不在嗎?”
“對,已經出去好多天了。”
“知道他什麼時候迴來嗎?”
“這個可不一定,”張六順說道,“這個人一走,或許半月,或許一月,沒人說的準。”
“那我就不等他了,”女人說,就告辭了。
一個月後,丁一水迴來,當他聽說有一個女人來訪時,顯得神情很緊張,忙問這個女人長什麼樣。
當聽了張六順對這個女人的描述後,說:“一定是她,我不知這些年她去了哪兒,又是通過什麼方法找到我的,我要好好會會他。”
就這樣,他一直等了兩個月,也沒見有人來訪。
而按照他的處事規則,他在廟裏是待不了這麼長時間的。
兩個月後,他又出訪了,這一次看樣子走的很遠,一去半年。
在他出走兩個月後,這個女人曾來訪了一次。
最後,再沒出現。
而丁一水,好像有了另外的住處,來這裏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最後一次,他把自己在廟裏吃的住的,都給了張六順,從此再也沒迴這裏。
而時隔多年,一個中年婦人頻頻訪問這兒,引起了張百順的注意。
雖然歲月的風霜,改變了容顏,但這個女人,仍不失雍容華貴。張百順一眼就看出,這就是當年訪問過這兒的那個年輕女人。
一次他靠上去和這個夫人套近乎,問女人為何這些年不見。
女人說這些年她去了南方,現在迴北方探親,可能住不了多長時間,因此不想漏掉會見任何一個故舊的機會,尤其想知道丁一水的近況。
當聽說丁一水已經離開這兒後,黯然神傷,哭著離開了古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