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禾!”李唯希企圖阻止她再說下去。
“她說的沒錯。”李雷緩緩抬起頭,“我不得不承認,在拿到寶庫鑰匙的一瞬間,我的確心有動搖。在大義和私心麵前,我更偏向後者。”
“阿爹......”李唯希聞言皺緊了眉頭,她不敢相信自己心中完美的父親竟會有這樣的一麵。
周歆禾發出一聲輕笑,“四位家主中,也隻有李家主敢說出這句話。”
“因為我很慶幸沒有輸給自己的貪欲。我做錯過,卻沒選錯過。”
李雷堅定的眼神令周歆禾有所觸動。
一陣號角聲傳來。
“是叱幹來了!”孟子琛反應道。
李雷連忙走出閣樓,劉燁將軍已帶領軍隊前往城門。
“偏挑這個時候,叱幹王還真是等不及了!”裴之才怨聲載道。
“廢話真多。”周歆禾伸出右手,將狄飛來。
四人整裝,直奔城門。
城外的叱幹王已然穿上了那套傳聞中刀槍不入的金剛戰甲。金色的光澤在夕陽下更加熠熠生輝,麵罩與他的臉融為一體,隻剩下那雙漆黑大眼正死死地盯著前方。
“叱幹王此番裝扮真是令我等大開眼界!”江萬天調侃道。
“怎麼隻有三位家主啊?李家主莫不是怕了?”
“叱幹王休要猖狂,難道連本將軍都看不見嗎?”劉燁憤怒不已。
“哈哈哈——”叱幹王笑道,“若是你師父在,本王或許真的會哆嗦那麼一下。就憑你這麼個初出茅廬的臭小子,也敢和本王叫囂?”
“你......”
劉燁來不及說完,李雷和周歆禾等人便趕了過來。
叱幹王看著周歆禾,眼神中充滿了困惑。
“這位是......”
“在下不過摘下了麵具,叱幹王便認不出來了嗎?”周歆禾舉起手中的將狄劍。
“原來是天煞,沒想到麵具下麵竟是這樣一張惹人喜愛的臉。你若不拿著劍,本王還以為是哪個世家的千金呢!”
“喂!老色鬼!把你那雙狗眼從歆禾姐身上移開!”江辰煜大喊道。
“臭小子,你再給本王說一遍!”叱幹王大怒道。
“王上身為一國之君,豈會和一個弱冠的少年計較?不過我們於王上而言都是晚輩,前輩的賜教,晚輩自是不敢不接。”周歆禾揚聲闊論,一雙彎眉漸漸上挑。
“在本王這裏玩激將法,你還是太年輕了!”叱幹王翻身下馬,拿著長槍一步步逼近,“金剛戰甲在身,就算耗,也定能耗死你!開戰!”
叱幹王一聲令下,叱幹大軍蜂擁而來,兩軍交鋒之勢一觸即發。
眾家主迎戰,裴之才和孟子琛前後夾擊左彧使,李唯希等人衝進了士兵之中。
周歆禾拔劍出鞘,一劍劈向叱幹王。
劍鋒處的銀光在他的戰甲上撕出火花,可他本人卻絲毫沒有感覺。將狄的劍氣來自四麵八方,卻奈何不了一點眼前那團金色的東西。幾十招下來,周歆禾收手站在他對麵。
叱幹王挑釁般活動了一下脖子,眼角往外拉得很長。麵罩之下的他早已狂笑不已。
“少堂主感覺如何?”叱幹王挑釁道。
“麵具已毀,我已不是歆歃堂的弟子,還請叱幹王別再這樣稱唿了。”
“是嗎?”叱幹王的黑眸中閃過一絲欣喜,“既如此,周小姐有沒有興趣加入本王麾下呢?正好本王還缺一個右使......”
“叱幹王說笑了!”周歆禾一聲喝斷,“我還是對你的命比較感興趣。”
叱幹王聞言神色驟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本王是愛才之人,若你成為本王的右使,我便將這鄴城送給你。”
“在下恐怕無福消受!”
話音一落,周歆禾舉劍衝去,劍鋒直指叱幹王的胸膛。
這一劍下來,若是肉身之軀,怕是早已變成齏粉。
然而眼前的戰甲卻連一條裂痕都沒有出現。
叱幹王一槍打向將狄,劇烈的震顫逼得周歆禾翻身向後。
“放棄抵抗吧!本王的戰甲沒有破綻!”
叱幹王橫掃一槍,周歆禾飛身而上,槍尖掃過地麵,泥土飛濺。
兩人僵持不下之時,一名渾身是血的士兵跑到叱幹王身邊耳語了幾句。他頓時收束戰勢,轉身撤去。
霎那間,叱幹大軍連連後退,戰場上的李雷等人默默看著他們遠去。
“他們怎麼走了?”戰意未盡的江辰煜不解道。
“兩千援兵一到,叱幹王的軍隊便不占上風了。”孟子琛走到眾人身邊,“我和裴之才打傷了左彧使,若是他再不收手,這一戰的結果還真不好說。”
“那我們更應該乘勝追擊呀!”江辰煜興奮道。
“沒那麼簡單。”周歆禾收劍迴鞘,“他的那身金剛戰甲果真是刀槍不入,毫無破綻。將狄四麵八方的劍氣均被他擋了迴來。”
“連你也傷不了他?”裴之才驚訝不已。
“至少我方才那些招數對他無用。”
“若實在不行,你負責拖住他,一旦我們把叱幹軍殺得一幹二淨,叱幹王孤身一人不敗也得敗!”劉燁開口道。
此話一出,四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他。
“怎麼?本將軍說的不對嗎?”
“劉將軍,首先我並沒有義務和責任在身,‘負責’這個詞用在我身上並不合適。況且你的做法,我不讚同。”
“這......為何?”
“我說劉將軍啊,你要不先迴頭看看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士兵。”裴之才伸手指了指,“方才那一戰,叱幹王的損失的確不小,可我們的呢?不,應該說是你的。如此以命換命的打法,就是你所推崇的嗎?”
劉燁聞言頓時感到無地自容。
“如今兩軍勢力旗鼓相當,最可能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
“歆禾說的不錯,所以此局最好的解法隻能是殺一人以救千人。”孟子琛附和道。
“可你殺得了他嗎?”劉燁質疑道。
周歆禾沒有接話,徑自走向城內。
“喂......”
“劉將軍此戰也辛苦了,早些迴去休息吧。”李雷阻止道,“犧牲的士兵我會親自派人安葬,就不勞您費心了。”
李雷此番話如針般紮進了劉燁的心中。
裴之才不禁發出一聲嗤笑,隨即歎了口氣離去。
其餘人也紛紛散去,直到隻剩劉燁一人。
暮色忽降,他轉身望向遠方。黑夜中的淒冷之意格外強烈,漸漸侵蝕了他原本火熱的內心。
迴到臨仙閣,周歆禾順手拿起了酒櫃上的楊闌玉露。
“傷都還沒好就要喝酒啊?”裴之才走了進來。
她沒有理會,拿起酒壇猛灌一口。
“哎!”
裴之才前去搶她手中的酒壇,不料她側身而過,他撲了個空。
周歆禾笑著放下酒壇,孟子琛和李唯希等人也走了進來。
“我的小店怎麼就那麼熱鬧呢?”裴之才看著李唯希和江氏兄弟說道。
“我可沒讓他們過來,是他們自己跟來的。”孟子琛一眼就瞥到了桌上的酒壇,“歆禾,你不能喝酒。”
周歆禾若無其事地坐到桌前,隨手倒上一杯茶。
“來者是客,三位請坐吧。”
三人聞言坐到旁邊一桌上,裴之才和孟子琛對坐。
兩人對視一眼,一齊扭頭看向周歆禾。
“你早就有辦法對嗎?”孟子琛率先開口。
“一般的劍法對付不了他,那就試試不一般的。”周歆禾一臉淡定。
裴之才聞言揪緊了心。
“什麼是不一般的劍法?”江辰煜探頭而來。
“在魔域中你不是見過嗎?”周歆禾漫不經心地說。
迴想起那時的場景,李唯希不禁心底發怵。
“那本劍譜上的招式可不是什麼好東西!”裴之才提高了嗓音,“以血祭劍,你能撐到幾時?”
“三招過後,他必死無疑。”
“那你呢?”裴之才緊盯著她的眼神。
周歆禾沉默了。
這一刻的沉默已然成了答案。
“熬過了歸一,熬過了晏冥釘,最終卻死在你最引以為傲的劍術之下,你當真甘心?”裴之才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
“沒有甘不甘心,隻有情不情願......”
“我不同意!”江辰煜猛然站了起來,“到頭來還是要犧牲歆禾姐才能結束這場戰爭,這沒道理!”
“喲!”周歆禾側過身看向江辰煜,“那你說說什麼才叫道理?”
“如果非得有人犧牲,這個人一定不能是你。”江辰皓開口道,“在這城中但凡是姓江、李、溫、顧的人都可以為之付出生命,因為這是我們的責任,是我們一出生便不得不背負的東西。但是你姓周,你本沒有這個使命。今晚你與我們並肩作戰不過是因為情義,情義的分量遠不如生命。”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江辰煜激動應答。
周歆禾沒有接話,而是扭頭看向李唯希。
“你也這樣認為嗎?”
“歆禾,你應當很清楚我絕對不會同意你去犧牲自己。可這兩年時光的相處,我明白在你的心中情義大過一切,所以無論我們如何阻攔,你還是會這麼做。”
“唯希姐!”江辰煜著急地喊道。
周歆禾微微一笑,那一笑是對李唯希的迴應。
“沒有人可以打敗你的固執。隻是這一次,你還有退路嗎?”沉默許久的孟子琛開口道。
周歆禾放鬆身軀,倚背而坐。
“你們總是喜歡把結果想的太壞,別忘了我有白日無相和陰陽訣在身,隻要留下哪怕半成的內力護住心脈,我都能逆天改命。”
在場之人都將這句話當成了安慰。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江辰煜不願放棄。
“死一人活千人,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解局嗎?”
“有!”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聲響,眾人連忙起身戒備。
隻是她對這個聲音太過熟悉了。
“師父?”
門口的金武峰翻身下馬,走進閣樓。
周歆禾連忙走了過去。
他從袖中拿出一本冊子,遞到周歆禾手中。
封頁上赫然寫著四個字——
破雲劍法。
“破雲劍法!是二絕之一的破雲劍法!”看到這四個字的江辰煜興奮地大喊。
“師父......”周歆禾抬起頭看著金武峰。
“自寶庫創立,江湖二絕一直都是世人虎視眈眈的存在。而我金氏家族之所以將其秘密封存,是因為但凡修煉陰陽訣亦或是破雲劍法的人都逃不過筋脈盡斷,爆體而亡的結局。它們的確能在短時間內將一個人的武功和內力提升到極致,而代價就是修煉之人的生命。”
“怎麼會這樣?可你不也煉成了陰陽訣嗎?”裴之才困惑不已。
“我的祖輩經過世代研究,研製出了一種可以將陰陽訣的霸道功力與修煉之人自身內力結合的丹藥,經過不斷的試驗與完善,終於在我手中留下了一枚。”金武峰說著看向周歆禾,“經過我二十多年的磨合,它在你的體內隻會護主,不會反噬。所以我才能放心地將它傳給你。至於這套劍法,你的母親曾仔細研究過。陰陽訣乃極寒之功,破雲劍法則至剛至烈,若是沒有那枚丹藥,無論修煉哪個都超過了人體承受的極限。但倘若將二者合而為一又會發生什麼呢?”
“堂主的意思是......”
金武峰伸手打斷了孟子琛。
“我已將一切事情處理好。”他扭頭看著裴之才,“堂主之位你若是不想要,亟待明年的生死之戰。至於我,也該去找那個等了我近十年的人了。”
金武峰轉身走出閣樓,翻身上馬,手牽韁繩。
“歆禾,我們江湖再見。”
他策馬揚鞭,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周歆禾拿著劍譜的右手越發用力了。
三日後的清晨格外寒冷,屋外竟飄起雪來。
“下雪了。”坐在馬上的李唯希伸出手接起一片雪花。
“自我記事起,這裏還沒有下過雪呢。”江辰皓也忍不住感慨。
忽而號角聲吹響,一片烏泱從遠處緩緩靠近。
“他們的人馬好像變多了......”眼尖的李雷一眼便看出了不對勁。
“管他的!殺過去再說!”劉燁率先往前衝去。
身著金剛戰甲的叱幹王依舊手握長槍,站在三日前的那個地方。
他在等他的對手。
一身長衫的周歆禾逐步走進他的視野中,她手中的將狄劍依舊泛著點點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