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滿腹愛慕，不敢抬頭，怕那姑娘看出他……看出他在愛慕她，又怎麼樣？少年，你在怕什麼？


    周圍的人，風流雲散。少年還不肯走，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我在看那塊大石頭。


    一塊破石頭，你看個什麼勁兒啊？


    綠衣服的姑娘催促：“姐姐，都走了，咱們也走吧。”星眸找不出繼續待在那的理由，隻好很歡快地答應了。


    絕頂不去看，但能聽到兩個少女踏雪而去時，風吹衣角的颯颯聲，能聽到鹿皮小靴子踏入雪窩的吱吱聲。


    直到這聲音走遠了，消失了……他居然如釋重負：在那個美得驚人的少女麵前，他氣不敢大聲出，手腳不知該往哪裏放。他也不知道，一個毛丫頭，比他小三四歲的小妮子，他有啥可緊張得滿手是汗的？


    她力不能扛鼎，走不及奔馬，估計他推一下，她就得摔倒在地上哭鼻子。他幹嗎這麼緊張？


    偶然相識於人海，轉瞬相失於人海，也許這輩子再也不會相遇，一想到這些，心裏總是有些難以排解的失落。


    絕頂使勁兒地搖晃著身旁的大樹，仰頭看樹冠上的積雪紛紛揚揚，向他肩膀飄落下來。


    公良忽然來了句：“絕頂，你剛才盯著那個姑娘看，那眼神兒跟狼盯著羊一樣……”


    眼神兒跟狼一樣……絕頂聽了很泄氣，難道他真的這麼不堪？


    這小夥子為自己辯解：“我盯著她……她可不是羊，我也不是餓狼……”


    公良打個哈欠：“你是不是被那個姑娘勾了魂兒了？你肯定是愛上她了。”


    絕頂當即口是心非：“我被勾了魂兒？我失魂落魄？笑話！我是誰？我是天神下凡，她不過是個凡夫俗子的人間姑娘。我才不會為一個小丫頭失魂落魄！你看錯了！你什麼眼神兒啊。”


    公良嗤之以鼻：“還嘴硬？你剛才盯著人家姑娘看，就像色中餓鬼一樣……饞涎欲滴，急不可耐……”


    色中餓鬼，饞涎欲滴，急不可耐……這幾個詞深深地傷害了絕頂。這孩子急於修複自己的形象，慌不擇路，開始說姑娘的壞話：“你看錯了。我盯著她看，是因為……她是天底下最壞的女人……我恨透了她，才瞪她。”


    公良半信半疑。


    絕頂毫無根據的胡說八道：“你不知道，那個毛丫頭，名叫星眸，姓忽思慧。她是北方天驕族的可汗後裔。她哥哥就是赫赫有名的邊疆大將念炎黃。念炎黃和星眸背叛天驕國，投靠大唐。國人都認定他們兄妹是棄暗投明。隻有我知道，他們其實是帶著任務來的，他們其實靠苦肉計贏得大唐皇帝的信任。他們兄妹在大唐臥底……”


    絕頂信口胡謅，公良居然信了。


    公良憤怒：“這麼說，這個女人是壞蛋了？”


    絕頂抗議：“別用女人這個詞，人家是女孩子……”


    公良冷笑：“一個包藏禍心的女人，一個要顛覆大唐的妖女，你還護著她，說什麼女孩子……依我看，這女人必定水性楊花是蕩婦。就算是年幼，也已經是那種事的老手了。”


    絕頂有些後悔，不想背地裏詆毀心中的小仙女。他趕緊換話題。


    絕頂不知道，已經晚了……星眸的閨蜜綠衣少女來找遺失的玉佩，去而複返，恰好聽到了絕頂的胡說八道。


    綠衣少女憤而遠去，找到星眸，一五一十地說了。


    可想而知，一向征戰沙場指揮千軍萬馬的星眸姑娘，當即就翻兒了！


    甜蜜的愛意被朔風吹得無影無蹤。怒氣值直線上升。


    星眸姑娘要報複，而且有仇必報當場就報。


    絕頂此番上山，是要找達奚徘徊詢問素知心生前在華山的遭遇。但是，絕頂這兄弟恐高，看到高山就頭暈，華山的險峻遠超天下凡山，絕頂看到華山就更是心膽俱裂了。


    絕頂否認自己是害怕險峰的懦夫。他為自己找借口，說他隻是覺得追尋真相犯不著上山。在山下談真相，不是更好嗎？何必冒險登山？


    公良一針見血：你這樣推托……莫非你有恐高之癥？


    絕頂受不得半點輕視，再次胡說八道：小狗才恐高！


    公良與絕頂拾級而上。


    絕頂的雙腿，不住地彈琵琶。


    公良好奇：“你是不是不敢登山？你是不是恐高？”絕頂凝眉而怒：“我是想到家兄的冤情，氣得發抖。”


    好兄弟說什麼，公良就信什麼。


    絕頂想抓住山路旁的鐵索，可要抓住鐵索就得走在懸崖邊上。懸崖讓他頭暈目眩心膽俱裂。他想走在臺階中間，可這樣又無所憑借，心中沒底。


    他抖衣而戰，說道：“徘徊姑娘在哪裏等著我們？”


    公良說道：“那就先去驚心石、百尺峽吧。那個達奚徘徊姑娘在那裏等待。”絕頂心懷僥幸：“百尺峽、驚心石比這裏平坦些吧？”公良搖了搖頭：“比這裏險峻萬分。”


    絕頂絕望了。


    好容易挨到百尺峽。這裏果然險峻了數倍。絕頂幾乎不能站立，隻得彎腰爬行。


    公良覺得朋友出醜，說道：“絕頂，站起來登山。”


    絕頂三十六個牙齒捉對廝打，人軟嘴硬：“爬山，爬山當然要爬著走……”


    不遠處，一個姑娘聽了此言，笑了起來。


    這姑娘，青春年幼，如蕊如雪，傾國絕世，天下無雙。


    見過她的人，都堅信，這女孩兒容貌之美，可換邊疆四百年和平，可引爆中原七十年血戰。


    這姑娘分明就是在大唐做將帥的天驕族少女星眸。


    但是，姑娘一口咬定，不認識什麼念炎黃，也不是什麼星眸。姑娘自稱是敕勒人，名叫牧歌，姓賀拔。還說“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就是她們敕勒族的名曲。


    絕頂越看，越覺得這姑娘就是星眸，姓忽思慧的天驕族姑娘星眸。可是，姑娘矢口否認，堅稱自己是敕勒族的賀拔牧歌。


    絕頂茫然了。


    他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姑娘，其實就是星眸。星眸此來，是要捉弄絕頂，以報複他的胡說八道的。


    這個姑娘有個原則：幹好事的時候，用祖宗的姓，這樣可以光耀門楣；捉弄人、惡作劇的時候，就用別人的姓，這樣做，不給真正的祖宗抹黑……


    這個所謂的牧歌姑娘大聲嘲笑：“堂堂大男人，卻恐高。真是滑稽，真是可笑。”


    被美貌姑娘嘲笑，絕頂這麼臉皮厚的後生都掛不住了。他努力站直身子，以銅錘為拐杖，向前走了兩步。


    星眸捂著嘴唇，笑得前仰後合：“小郎君，登山這麼艱難，還要帶上兩柄沉重銅錘，郎君你沒走腦子嗎？”


    大唐時代，人們管少年叫小郎君，管少女叫小娘子。


    絕頂訕訕說道：“這對銅錘是我戰勝奪取的戰利品，不能丟掉。”


    星眸姑娘哪裏肯信：“還戰勝奪取的戰利品？你騙哪個？哪有兩腿打戰的戰勝者？小郎君，把銅錘扔下吧。”


    絕頂一聽扔字，下意識看看懸崖，不由得一陣頭暈目眩。扔掉的念頭隻得作罷，他嘴裏強硬說道：“這奪來的銅錘還得還給原主，原主說過，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星眸姑娘聽到這個更是好笑：“奪來的戰利品還得有借有還？這謊話說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