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絕頂聽了,沉默不語,苦苦思索。畢竟少不更事,經驗不足,這孩子也拿不定主意。
李宓眉頭緊皺,踱步帳內,踱了三百多步,忽然停下來,毅然說道:“做事考慮利益成敗,斟酌自己的榮辱得失,這是人之常情。但讀聖賢書,所為何事?難道是隻為了愛自己?不是應該也愛別人嗎?”
眾人皆矚目李宓。
李宓認真地說:“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成人之美,救人之急。我意已決,少年人,你去太和城,為無辜女子辯冤,即便她是我們的敵人。如果朝廷降罪,我與你共當之。即便是身死名滅,是我自取,我甘之如飴,隻當是殉道。”
淩絕頂心胸開朗,用力點頭。
李宓不再遲疑:“這世界上聰明人太多了,如過江之鯽,如川流入海。你我做個迂腐的笨人,讓同道之人別顯得太形單影隻。”
淩絕頂當即點了張小敬與李柱同行,命四小吃留守,萬一他和張李死了,四小吃負責報仇。
牡丹餅不再執著於爭取參戰,她看清了自己的實力:“老大,我留在營盤裏,你活著迴來,我給你做晨飯。你死在太和城,我為你哭喪摔盆。總得有女人哭你啊。”
這話讓淩遲不痛快:絕頂這會兒還沒進虎狼窩呢,這烏鴉嘴……
不翻湯擦了擦臉上的湯汁,從鍋裏爬出來:“餅子,你現在知道你是女人了?可惜,做晨飯,哭喪摔盆,輪不到你。黑眼大嫂、藍眼大嫂搶著幹。說不好聽的,就算候補嫂子,也輪不上。”
這話讓淩遲更不痛快:難道姐姐我連摔盆的機會都不配有?
不翻湯說:“哪個女人,有機會在家裏摔盆打碗,才有機會在葬禮上摔盆打碗。”
淩絕頂帶著張小敬與李柱,騎馬出發。身後,兩個小兵抬著淩遲。淩遲剛才岔了氣息,走火入魔,差點兒喪命。牡丹餅為之療好傷,但淩遲虛弱不能行走。
太和城守軍見是國王索要的淩小郎君,不敢阻攔,急忙垂下繩索,將幾人吊上城去。
淩絕頂忽然想到:“太和城內,出了那麼大的事,葉護怎麼悄無聲息?難不成已經死難?”
他為好兄弟憂心忡忡。
可說呢,葉護咋的了?
在南詔國高手的押送下,淩絕頂等人被蒙上眼,曲曲折折,走了很多冤枉路,好久才來到皇宮門外,等待傳喚。
此刻,大殿上,太子的老師鄭迴,在講述淩絕頂的獨特戰功。
鄭迴是大唐的漢人,被閣羅鳳在戰爭中俘獲。閣羅鳳驚詫於鄭迴的才華。閣羅鳳提拔鄭迴於屠刀之下,命其為太子的老師。
鄭迴為人暴力,太子一旦有錯,鄭迴抬手就打,伸腿就踹!
這樣的暴力帝王師,在曆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鄭迴聽說淩絕頂深夜入城,大吃一驚。閣羅鳳因為德化營一戰,恨透了小淩同學。這迴,又有誘騙小公主的奇恥大辱。閣羅鳳肯定會撕碎小淩。
鄭迴深夜入宮,盛讚淩絕頂,想刀下留人。
閣羅鳳聽了鄭迴的侃侃而談,氣不打一處來。不過,閣羅鳳對英雄還是認可的。
閣羅鳳迴憶起前些天的戰鬥。那次,他命令南詔猛將浪穹蒙突襲一處唐軍。
這本該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必勝之戰。浪穹蒙是一代猛將,且箭法驚人。唐朝守軍卻甲胄全無,身上居然是破敗爛紙。
閣羅鳳認為這路唐軍占據必爭之地,卻身穿爛紙,必定是被虐待被冷遇,估計滿腹牢騷沒有戰鬥心。
誰知,浪穹蒙率兵殺到,亂箭如雨。唐軍卻沒像閣羅鳳預想的那樣,沒有被利箭穿透爛紙穿透身體。
那些看似無用的敗紙鎧甲,竟然神奇地擋住了,箭雨的頭一輪攻擊。
浪穹蒙和他的小夥伴都驚呆了……敵人這是有神明在明著幫助嗎?
南詔人呆住了。
唐軍高喊:“佛祖佑護!”潮水般殺過來。南詔人信了……
這是一次戰術欺騙。唐軍早就知道紙質鎧甲的神奇,但他們卻欺騙南詔人,說是神佛顯靈。
迷信的南詔人意誌崩潰了。大多數人當場投降。小部分人掉頭逃跑,自相踐踏,死傷很慘。
浪穹蒙呆在那裏,甚至失去了再次射箭的勇氣。他被大唐活捉了。
鄭迴不信神佛,信孔孟。他拒不承認神佛顯靈,也不認為是怪力亂神。他勸閣羅鳳派細作潛入唐軍,調查真相。
閣羅鳳以死亡二十四個細作的代價,終於順藤摸瓜摸到了淩絕頂:原來是這小子的奇跡。
閣羅鳳想到浪穹蒙之敗,拍著桌案:“又是這小子。果然是個人才。敵國之才,我國之患。才不為我用,即當殺!”
鄭迴一聽,得,起了反作用了。
對太子皇子,可以上去就踹。對國王可不能。
不過,鄭迴這暴脾氣,也不慣著閣羅鳳。君臣二人當場大吵起來。
閣羅鳳擰不過鄭迴,隻好把小女兒推出來:“他騙我小女兒身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鄭迴認為小公主身上有瀘沽湖的血液,本來就有自由戀愛的本性,勸國王就當走婚算了。
閣羅鳳大怒,沒心搭理宮門外的淩絕頂。
這位國王跟鄭迴又大吵起來。
吵了半天,沒吵過鄭迴。閣羅鳳退了一步:“如果淩絕頂願意為我所用,也願意為胖金妹負責,我願意既往不咎。我把小女兒嫁給他。”
《新唐書》記載南詔:男少女多,無田農,以木皮蔽形,婦或十或五共養一男子。
鄭迴要求閣羅鳳對漢人淩絕頂,像對待南詔人一樣,一視同仁。南詔女人十個或五個供養一個男人。淩絕頂嘛,也有權,娶五個到十個南詔女人。
閣羅鳳說:“朕何時不公正過?淩絕頂隻要答應娶小公主,隻要歸順南詔,我給他二十個媳婦都願意。”
暴力帝師心裏高興:就這麼愉快地解決了。
不料,淩絕頂被宣進殿,一聽這個安排,當即拒絕:“小將令國王失望。小將絕對不娶小公主,也絕不投降南詔!小將一生隻愛星眸一人……”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個“隻愛星眸與星河鷺兩人。”
躺在擔架上的淩遲這個氣啊。
鄭迴一聽,當即一挑大拇哥:“忠於愛情,忠於國家,君子也。”
閣羅鳳火了:“鄭先生,你到底哪邊兒的?你是心向南詔,還是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