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迴領旨,匆匆趕迴清平官府邸。
鄭迴過度疲勞,又不能痛快的長睡。他選擇了倚靠在春秋椅上,閉上眼睛打片刻的盹兒。
兩個侍女在旁邊靜靜地灑掃著。這兩人都是被俘的大唐軍隊廚娘,作為戰利品,被分到清平官府邸。
鄭迴對這兩個惴惴不安又乖巧的女奴很放心。他認為,戰爭中,男人是天生的肥料,血沃後土,魂祭皇天。他認為,女人是天生的戰利品,戰敗後被掠奪被分配,女人會接受自己的命運,絕不反抗。
鄭迴忽略了一個現實:這些女人是李宓軍隊裏的女人。她們沾染了李宓的缺點和優點。她們會對敵人仁慈,也會決絕的犧牲自己以殉聖道。
一個侍女,名叫阿瓷。這姑娘長得像瓷器,美,脆弱,美的脆弱。
阿瓷問另一個侍女:“你看這爐裏的線香發出的煙,像什麼?”
另一個侍女其實是淩遲。淩遲在戰爭結束後,找不到絕頂,不知其生死存亡,急火攻心,耳朵聾了。阿瓷說的話,淩遲聽不到。
阿瓷笑了,笑得很淒美:“篆煙嫋嫋,仿佛一縷縷不甘心的亡魂。”
淩遲聽不到,也就猜不出阿瓷要做什麼,也就不會在阿瓷冒險後,救阿瓷的命。
阿瓷把淩遲拉到屋外,低聲說:“姐姐,你知道嗎?我身上藏了毒藥,毒老鼠用的藥。我要毒死鄭迴。給阿紙報仇。我會死的。”
阿瓷知道淩遲聽不到。她也沒打算讓淩遲弄懂。她隻是憋在心裏太久了,跟一個聾子說說。
這時,太子鳳伽異來見。阿瓷與淩遲跟隨鳳伽異進了書房。
淩遲混進清平官府邸,就是為了尋找絕頂生死存亡的消息。不幸的是,她一進清平官府邸,耳朵就不爭氣的聾了……
什麼也聽不到的她,又悲傷,又急怒。
鄭迴被驚醒,端坐。淩遲端上清水,鄭迴淨麵。阿瓷端上清茶,鄭迴飲了幾口。
鄭迴對太子鳳伽異麵授機宜:“有人看到淩絕頂進了深山老林。陛下想活捉淩絕頂。”
淩遲認真的看著鄭迴,可是,一句話也聽不到。她又急又痛苦。
鄭迴又品了一口茶:“陛下寵愛二王子,想讓二王子去搜尋。”
鄭迴從靴子裏,取出一張畫像。淩遲心中狂跳:她終於等到了,這是絕頂的畫像。
鳳伽異如釋重負:“那就讓鐸傳去搜吧。我正不想去呢。”
暴力帝師鄭迴當即站起來,踹了太子一腳:“膽小鬼!淩絕頂身懷絕頂武功,你怕了?”
鳳伽異挨了揍,趕緊立正,但還是不服氣:“老師,你這話說的!我是膽怯的人嗎?我隻是覺得不正義!人家淩絕頂為妹妹辯解了冤屈。這人是君子啊!我去抓他,我做不到!”
鄭迴點點頭:“有仁善之心。我沒白教你。”然後緩和了語氣:“陛下說了,淩絕頂被捉,留在南詔,會活得好好的。如果逃迴大唐,必死無疑!”
鳳伽異不解其意。
鄭迴耐心解釋:“大唐國內,謠言四起,都說淩絕頂是惡家子。說淩絕頂布置陰謀,帶領一萬多惡家子混入李宓的大軍。說惡家子故意造成大唐軍隊的慘敗,造成四萬將士的慘死。”
他飲了口茶:“都說淩絕頂就是第二個素知心,說南詔之戰是第二場怛羅斯之戰。現在,大唐舉國上下,恨淩絕頂恨得恨不能生吃活嚼之!大唐的良家子們紛紛出動,開始暗殺惡家子。惡家子則在終吉道的領導下,一邊屠殺淩絕頂的烈血門,一邊與良家子惡戰。”
太子聽了,很憤怒。
鄭迴說:“滿朝文武,都抨擊淩絕頂。唯有外番的迴紇王子,上書皇帝,為絕頂辯冤。可汗恐懼,把葉護太子抓了,送往長安。受降城的女王李星眸,到長安鳴冤,被下了詔獄,被打得都沒有人樣子了。”
阿瓷急切的看著鄭迴的肚子。她是底層百姓。她對大唐內部的大人物 之間的複雜內鬥,不懂,也不想懂。她隻想給在南詔死難的阿紙報仇。
淩遲則麵如冷冰,心內絕望翻騰。鄭迴和鳳伽異說的話,她一句也聽不到!
她開始懷疑,自己來這裏有什麼用?她開始懷疑,這一切是不是佛祖在拋棄她。
鳳伽異憤怒了:“我們已經贏得了戰爭,為什麼還要做這麼過分的事?我們為什麼要汙蔑淩絕頂?淩絕頂為胖金妹辯冤……雖說胖金妹後來死於死人複仇……那也許是佛祖對我們的報複……我們這場戰爭,始於正義,為什麼不能終以正義?”
鄭迴站起來,一腳把太子踹翻在地:“你就這麼不了解你父王,不了解你老師?這種卑鄙的事,我們幹不出來!這種事是大唐的終吉道幹的!”
鳳伽異聽了,長出口氣,高高興興的站了起來。
淩遲在前幾天的屏錦梅辯冤事件中,手刃仙顏童,震驚全場。按理說,鄭迴應該認得出她。
但是,不知為何,鄭迴沒認出來,為什麼會這樣,不清楚。
鄭迴說:“淩絕頂曾在戰場上砍傷二王子,將其打落馬下。二王子心胸狹窄,想整死淩絕頂。因此,我才讓你去捉淩絕頂。”
淩遲聽的很認真,可惜啥也聽不到。
這是上天的玩笑吧。如果她能聽到,也許故事的走向,將會是另一個結局。
鄭迴忽然大汗淋漓,腹內劇痛,伏在書案上。
阿瓷哭了。
太子和淩遲都愣了:鄭迴腹痛,阿瓷哭什麼?
阿瓷擦擦淚:“清平官,你知道這茶叫什麼名字嗎?”
鄭迴急著讓太子找太醫。
阿瓷聲音很急切:“這茶名字叫阿紙。是我按照阿紙的名字起的。”
士兵急匆匆去找太醫。太子迷惑的望著阿瓷。淩遲更迷惑,她啥也聽不到。
阿瓷匆匆的說:“阿紙是大唐的小兵。他活著的時候,沒有任何出彩的功勞。死了後,毒死了南詔國的清平官。”
鄭迴震驚,滿頭大汗:“按住那個丫頭!按住那個丫頭!”
太子一時猶豫:是護住恩師?還是抓住兇手?
鄭迴疼得腹內如同刀絞,大喊:“按住她,別讓她撞死!我原諒她!”
話說晚了,阿瓷根本就沒想一頭撞死。她早早的服了毒藥。此刻毒發。她身體如瓷,禁不住猛藥,脆弱而美的死了。
事發突然,但按照淩遲的本領,是能救阿瓷的。可惜,淩遲因為揪心絕頂的危亡,急火攻心的聾了。
淩遲抱住阿瓷的屍首,心內茫然。淩遲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淩遲心裏隻有一個信念:太子一定是去抓絕頂哥哥的,我跟著他,在他找到絕頂哥哥的時候,我殺掉他,保護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