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沒造反就好，受點兒委屈就受點兒吧。受委屈甚至被屠殺，是忠臣的宿命。


    星眸心情更好了：絕頂雖然在生死危險中，但至少沒死，也沒有南詔小狐貍。哥哥呢，沒造反。這世界，挺好。


    楚王夢冷冷地看著星眸：“忠臣真的很容易滿足啊。”


    星眸反唇相譏：“商傾偶爾誇你一句，你就生死相隨。你不也是忠臣？”


    楚王夢被噎住了，半天才說：“在下的提議，姑娘深思熟慮幾天。姑娘若想做女皇……”


    星眸想也不想：“姑娘不想！做皇帝，就有天大的權柄。身懷利器，殺心自起。當年太宗皇帝對尉遲恭說，朕想做好皇帝，可老是忍不住想刀你們！希望你們守規矩，別惹得老子成了壞皇帝。太宗皇帝是千古難得的好皇帝，都強忍著不刀人。小妹自認修養耐心遠不如太宗。小妹要是做了皇帝，估計看誰都是奸臣，看誰都該宰。隻怕會變成天下第一昏君暴君。小妹還是有自知之明為妙。”


    楚王夢不想反駁了。他覺得星眸說得有道理。他自己也這麼想過，所以才盼著商傾做女皇。


    暴雨還在下。星眸歎了口氣：“除了南北朝的那些混蛋，千古以來的皇帝君王，哪個不想當個好皇帝？可千百年來，好皇帝才那麼幾個，屈指可數。不是所有人都能做成好皇帝的。小妹有自知之明，不想誤盡蒼生。”


    這時，長廊盡處，傳來窸窣的聲響。楚王夢警覺抽刀：“誰在那裏？出來！做人須光明正大，不要鬼鬼祟祟。”


    那邊傳來朗聲大笑。有人步履沉重走來，漸漸走到近前，走到油燈的燈光裏。


    是押送星眸的官員。這人姓豆盧，名叫豆盧容。豆盧容的姑姑，是玄宗皇帝李隆基的養母豆盧氏。


    豆盧氏的經曆很傳奇，她躲過了武則天的屠刀，養育了唐玄宗，後來還跟丈夫、中宗皇帝鬧分居，搬出了皇宮。


    這位大姐的事跡，絕對可以寫本小說。


    豆盧容大聲說道：“老朽獨立廊下多時，雖然有事要與星眸小姑娘說，但不好打擾遠來之客的雅興，隻好等待。客人說老朽鬼鬼祟祟，老朽擔不起。老朽原本就住在這裏，又是從廊廡正路走來，談何鬼鬼祟祟？倒是遠客從牆頭跳下，這才是鬼鬼祟祟吧？”


    楚王夢大怒：“良家子狗官，我這就鬼鬼祟祟，宰了你這光明正大的大人老爺！”


    星眸的天光水影劍，有靈性，知有戰鬥，在桌上清淩淩作響。


    後人有個女英雄秋瑾，寫了一首詩，其中有一句：“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


    星眸一伸手。溫暖撒日蓋取了天光水影劍，遞給星眸。


    星眸說：“這位老人一路上待我很好。老兄若想在小妹麵前殺這老人。小妹隻能舍命一戰。”


    楚王夢慨然說：“我原本是要為絕頂兄弟，來取你性命……”


    星眸是有名的眼神兒不好，今天心情激蕩，關心則亂，耳朵也不好使，居然把“取你性命”，聽成了“娶你過門”。


    這姑娘頓時一臉紅暈，滿眼羞澀。她扭扭捏捏，且驚且喜，一副小女兒態：“絕頂哥哥要娶我過門？他這樣對你說？”


    溫暖撒日蓋擰了星眸一下：“公主，醒醒，別光想好事，提防偷襲。”


    還偷襲啥啊？楚王夢已經走了。


    豆盧容低聲說：“星眸姑娘，你們剛才提到五條路。就是，忠臣被皇帝冤枉後，能選的五條路。老朽倒有第六條路。”


    星眸來了興致，願聞其詳。


    豆盧容老頭兒說：“淮陰五刑，鳥盡弓藏。


    保身全名，獨有子房。”


    這一句，是曹操的倒黴兒子曹丕寫的。曹丕這家夥，逼弟弟曹植做七步詩。曹丕沒殺了弟弟，卻成了迫害弟弟的千古典型。


    豆盧容不打算把曹丕供出來。他知道，如果星眸聽說，這句詩是曹丕這倒黴孩子寫的，就不會信受奉行了。


    星眸細細咂摸，覺得有道理。跟張良一樣，功成身退，跟心上人浪跡天涯，不是很好嗎？


    她主意已定，輕快地說：“隻要絕頂哥哥娶了我。我就舍棄公主之名、女王之位。我跟他大唐大食迴紇南詔，四處鬼逛。”


    豆盧容糾正：“鬼逛是粗鄙方言，姑娘是身份高的人……”


    星眸一高興，多年的文雅忘了，跟林黛玉一樣，張口就是“屁”。


    她說：“我嫁了絕頂，就不是狗屁身份高貴的人了。還管他狗屁的粗鄙不粗鄙！”


    豆盧容問：一個良家子女王，一個惡家子平民，怎麼結婚？


    星眸又愣住了。又迴到原點了。以前就是因為這個，倆人走不到一起的啊。


    楊國忠撂過話：隻要星眸想嫁絕頂，老楊家就在皇帝麵前說星眸壞話，弄死星眸。絕頂不願毀了星眸前程，才自汙分手。


    楊國忠的倒黴兒子說過：隻要絕頂追求星眸，他就請大魔尊釋前嫌追殺絕頂。因此，星眸才換了個身份，自稱是另一個人，是星河鷺。她以星河鷺的身份來到絕頂身邊。


    萬一星眸放棄女王之位，絕頂還是不想毀她前程，還不肯在一起……


    這時候，星眸忽然盼著天下大亂，盼著安祿山叛亂，盼著公報私仇，她想，到時候說為了天下，宰了楊國忠這混蛋。


    她覺得自己這樣想，不咋高尚，可就是忍不住地想。


    豆盧容歎了口氣：“安祿山要造反，楊國忠想逼死安祿山……天下大亂已在路上。隻怕今明兩年，就會天下大亂，就會遍地走胡兵，就會流血遍地，白骨支撐。”


    星眸想到楊國忠興許會死在大亂中，喜不自勝，說：“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豆盧容搖搖頭：“閨女，說話做事要小心。不要讓人抓住把柄。有人專門摳字眼兒害人。你剛才那樣，有人會指責你希望流血遍地白骨支撐，說你沒有道德心。”


    星眸很羞愧。


    豆盧容說：“我這次深夜冒雨過來，是有件天大的喜事相告。剛才長安欽差冒雨趕到，來傳陛下千裏加急聖旨，陛下因令兄光複受降城一事，赦免姑娘之罪，恢複王位，仍迴受降城。”


    星眸問哥哥啥打算。豆盧容說，念炎黃等星眸一迴到受降城，就遠走天涯，鬼逛天下。


    星眸大怒：“他倒夫妻恩愛到處遊山玩水，讓妹妹當結不了婚的倒黴蛋女王！這準是處月女人吹的枕邊風！我偏不！讓我哥在受降城著急等著，我去南詔找我的情郎哥，鬼逛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