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柳天朝的提議,下一步,他們將要收服天道教的傳道使黃衣陳天華。
陳天華是天道教中州堂堂主,在汴京府開一家鏢局,作為核心。
陳天華雖然年紀三十一二,加入天道教隻有七年,卻是天道教中僅次紅白黑紫的主要人物。倘若不是他性格中有缺陷,也許他就是新任教主的不二人選。
他原本家境很窮,全家人辛辛苦苦供他上學,勉強考中一個秀才,但不幸卻接連不斷而來。先是雙親染病身故,再是姐姐被夫家所逼上吊自盡。血氣方剛的他打了姐夫一頓,不想就此死了,因此被抓進府牢。倘若不是紅衣白衣救他出獄,他的一生也隻能到此為止。
正因為感激紅衣白衣,他在天道教中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不隻向惠九學會了連珠箭的本事,還博得天道教眾一致好評,迅速提升到傳道使的位置。
但是,他有自閉的性格,平日裏沉默寡言,隻是一個人默默做事,很少與人交流溝通。尤其是對女人,他的這種性格表現更甚一些。別說主動與女人說話,就是見到女人,他也會不自覺臉紅氣短,因此他深深苦惱著。
尤其是他暗戀上紅衣和白衣姐妹,但紅衣是教主,他不敢想;就是白衣副教主,他也不敢想。他把這種念頭深深壓在心底。
這天,他從外麵迴到鏢局,把諸事料理清楚後,就獨自一個人走了出去。
他來的地方是汴京府一個並不上檔次的妓院,名字卻起的很特別,叫落花樓。
正是這個名字使他想起“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的詩句,才壯了膽氣來坐了一迴。也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這裏竟有一個叫阿霞的姑娘,長得像極了那白衣副教主,於是他就成了落花樓的常客。
落花樓的老板娘對他很熱情,因為他不像其他客人。隻是靜靜地坐在客房,聽阿霞姑娘唱一曲或彈彈琴。他從不說話,別說動手動腳,甚至很少抬頭看麵前的阿霞,但銀子卻分文不少。
每次他來,點的都是阿霞。如果阿霞實在忙,他寧可等著;倘若阿霞不在,他立即扭身便迴。對這樣的客人,老板娘沒理由招待不好。
不過今天他來,老板娘卻跟他說了:“客官,阿霞姑娘前天被人贖身了!”
陳天華很失望,不隻是失望,甚至是絕望。
他無意中從柳天朝口裏得知,自己心中念念不忘的白衣人,這麼長時間不迴總壇,是去外地生孩子去了。他心裏已經沮喪透了,現在又聽阿霞被人贖走,他感覺天就像塌了一樣。
他轉迴身正要走,卻被老板娘拉著說:“我看您心情不好,不如讓新來的姑娘阿珂給您唱一曲解解悶,並不收您的錢,算我賠個不是!”
陳天華心裏亂成一團,心裏已經沒有主張,被老板娘拉著進了客房。
新來的阿珂長什麼樣子他並不知道,他手捧臉坐在那裏,心裏有哭的衝動,但被他抑製著。
“客官,您聽什麼?”阿珂姑娘的聲音就如清泉,人一定長得很好。但他並沒抬頭,隻簡單說了兩個字:“隨便!”
“隨便”是什麼?阿珂姑娘一時愣神,許久沒有動琴。
聽不到琴音,陳天華抬起頭來,看見了叫阿珂姑娘。
她長得真的很好看,就如她的聲音一樣很甜很美,他的臉紅了起來。
“大哥,看您心情不好,我給您彈一曲《漢宮秋月》吧!”
《漢宮秋月》表達的是古代宮女哀怨悲愁的情緒及一種無可奈何、寂寥清冷的生命意境。它與王昭君和親出塞的故事相互關聯。
漢初時開國元勳多為布衣出身,而後妃、宮女也多出身微賤。基於這一傳統,漢朝的宮女與嬪妃之間並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鴻溝。因而,每一位宮女都心存夢想,即有朝一日能獲得被皇帝寵幸的機會。然而王昭君在宮中深居數年,卻連皇帝的影子都沒見過。
宮廷畫師毛延壽因向王昭君索賄不成,就在王昭君的畫像上點了一顆痣,使王昭君的相貌顯得比較普通。由於宮女太多,漢元帝隻憑借畫師呈上的畫像上來選擇宮女。這樣一來,原本擁有驚人美貌的王昭君就淹沒在眾多的宮女裏了。
後來,匈奴唿韓邪來朝,元帝以宮女五人賜之。與其在宮中過著冷清孤寂的生活,讓青春年華年複一年的老去,不如遠赴異域。所以聽說和親的機會後,王昭君果斷的毛遂自薦。
王昭君在匈奴生了兩個兒子。
唿韓邪單於死後,他的兒子繼位,欲娶王昭君。父死後,子可娶繼母,兄死後,弟可娶其嫂。這本是胡俗,在匈奴是很自然的事情。但王昭君覺得難以接受,於是上書漢成帝要求迴歸漢朝,但成帝敕令其可以不尊漢習而從胡俗,於是王昭君隻有死路一條,吞藥自盡。
這段淒美的琴曲和故事,恰符陳天華痛失心中戀人的心情,因此博得他心理的共鳴。他站起身來,把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起身走了。
“大哥,你一定要常來,阿珂會像以前阿霞一樣為你唱曲彈琴的!”
抱琴的阿珂追上兩步向他說。
如此一個月過去,陳天華已同阿珂十分熟識。
這一天阿珂並未彈琴,她問陳天華:“大哥喜歡我嗎?”
陳天華雖然沒有說話,但卻點點頭。
“那你就娶了我吧!”
陳天華搖頭不語。
“是因為我出身低賤?”
“我和姑娘都是一樣的人,怎會歧視姑娘!”
“我知道大哥是好人,這麼多天相處,阿珂的心早已是大哥的了。”
阿珂倒說的是真心話。自來到落花樓,她通過自己的觀察和老板娘的口,已經深知陳天華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因此竟讓她心中產生一縷說不來的感受。
這真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他對愛情很專一。雖然他跑來落花樓,其實隻是寄托自己的相思。如果他的心裏沒有壓抑,沒有障礙,他會是一個懂得生活的好男人。
“阿珂姑娘,我配不上你!”
“大哥,阿珂知道你心裏很苦!”她上前一步,拉著他的手,“讓阿珂當你的女人吧!”
除了母親和姐姐,長大後再沒碰過女人手的陳天華,象被雷擊一樣愣了。
他絕對不敢奢望這樣美麗的女孩會主動拉自己。他心裏的所有自卑被一種洶湧而來的激動所控,使他做出了最大膽的動作,他要把這個人抱在懷中。
阿珂的頭緊貼在陳天華胸前,任他的淚水落在發上衣上。
她知道,自己拿下了這個人。但是她的心裏既有驕傲,也有一種深深的擔憂。
過了幾天,身為陳天華女人的阿珂帶他去見了兩個人,一個是天道教的柳天朝,一個是錦衣千戶神算子路定。而阿珂也說出自己的真名關珂,朝中內宮監太監關之陽是自己的幹爹。
陳天華知道真相非常冷靜,當即走出了屋子。
阿珂緊步相隨:“陳大哥,我不是騙你,我是真心喜歡你!”
陳天華用眼盯著這個女人:“無論如何,我絕不能讓你害天道教的兄弟姐妹!”
一群錦衣衛衝來,把他圍了起來。
關珂挺身出來,指著為道的神算子路定叫道:“路定,你隻要敢動我男人一根毫毛,我殺了你全家!”
路定真的不敢,他知道關珂說到做到。為了此人,他犯不著得罪關之陽這個女兒。他做的隻有撤了錦衣衛,讓這個知情人從這裏走掉。
然而,當他匯報之後,關之陽傳來的話更令路定十分不解:“隻要陳天華答應到時不助百會山莊,一切依他!”
所以,他們殺掉這個人的想法絕對實現不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不讓他把情況告知百會山莊。
陳天華當然想把柳天朝投身東廠的事告訴紅衣主教,但他卻遲遲沒動。
原因隻有一個,關珂每時每刻都依在自己身邊。雖然知道了她的身份,但他對她卻狠不了心腸。她把女人的第一次給他,又用身子阻著眾多錦衣的刀劍,這不是她在麵前作秀,而是出自真心。她不隻一次央他帶她浪跡天涯,過兩人的生活,可見她死心塌地跟定了他。
事情拖過了一個月,陳天華就有了自己的主意。
八月十五,他要最後見一次教主,然後會帶著已有身孕的關珂過隱居的日子。
這邊的路定,也接到東廠廠督和關之陽的指令,秘密地開始準備收網。
劉文蒙和常光遠所乘的船在膠南靠岸。
按原計劃劉文蒙要與馬靜、戴明傑一班人到曲埠去接馬子陽,常光遠和張佩佩北上進京。但劉文蒙卻告訴馬靜,自己有急事要去辦,並囑托她照顧英子,帶她去與關東群雄匯合,便匆匆離開眾人。
劉文蒙離開後,在一處集市買了頭騾子,騎著徑向魯南而來。
兩天後,他趕到平邑南的一個客棧。此時劉文蒙已是人困馬乏,於是跳下騾子吃點東西,順便給騾子上些草料。.
隻是飯剛端來,劉文蒙就看見一個貨郎挑副擔子,站著要了兩張燒餅,立即走了。這人是天道教的褐衣王天河,他認識的,因此他起身出外招唿,卻見他已無影無蹤。他重新坐下,還沒扒兩口飯,就又見一幫人騎馬奔來。
他們一共六個,其中三個是他認識的,有三聖堂二當家黑鐵塔林不平,他現在已經是東廠裏的人,還有火龍幫幫主邱千腳、青龍幫幫主灶門神任洋。另外三個,兩個用槍,一個用劍,雖然不認識,但從威勢上看,顯見是武林好手。
六人策馬來到飯店門前,當先手執長槍的一人問店家是否見一個貨郎過去。得到肯定答複後,他們馬不停蹄,催馬而去。
看情形這幾人是要追天道教的王天河。因此,劉文蒙顧不得自己和騾馬是否吃好,算了錢牽馬跟上。
六個人騎的馬皆是戰馬,而劉文蒙騎的騾子早已使脫了力,因此隻一會功夫,前麵的六人已不見了。他隻好棄了騾子,施起神行功一陣飛奔。
趕了十幾裏路,並不見一人,前麵是個岔道。劉文蒙想了想還是向百會山莊方向追去。又過三裏路,道邊扔著副貨擔,裏麵的東西盡數撒在路上,卻獨少了扁擔。他知道,這正是貨郎王天河的行頭。此時他丟下東西,當是遇著危險之事。
正當劉文蒙猶豫不決之時,猛聽道邊樹林中傳來馬的嘶鳴,他當即旋身奔去。
樹林深處,天道教王天河正用鐵扁擔同身邊的四人相鬥,離他不遠,躺著三聖堂二當家林不平的屍體,地上坐著受了重傷的青龍幫幫主任洋。
此時的王天河,渾身帶血,既有對手身上的,也有自己身上的。他正依著一棵大樹苦苦支撐著。
王天河自京師坐探處得到緊急消息,八天中五夜已經沒合過一眼,沒日沒夜裏往百會山莊趕,就是想把情報提前送迴去,讓紅衣教主做好應變的準備。
但他沒有想到,東廠對他的行蹤早已注意,派了錦衣百戶楊大允和禁軍百戶鐵槍王孔方明,以及已投身東廠的三聖堂堂主撞金鍾曹不定、二堂主黑鐵塔林不平、火龍幫幫主邱千腳、青龍幫幫主任洋四人,緊緊追在他的身後。也虧得他應變能力很強,才使他們六人一直在屁股後麵跟著跑來跑去。
但人力豈能與馬力相抗,王天河最終還是被六人追上,隻好棄了貨擔,鑽進林中。他知道,自己身上擔著天道教眾數千人的性命,因此並不刻意與他們糾纏,與他們在樹林中捉起迷藏。
當林不平和任洋接近自己時,他一扁擔把林不平打落馬下,又腳踹任洋坐騎,把他掀翻在地,正當他要補上一扁擔之時,後麵四人已形成包圍之勢。
王天河邊打邊退,就來到大樹跟前,與四人鬥了半個時辰。
此時他已傷痕累累,麵對著楊大允的劍,孔方明與曹不定的雙槍,再加之邱千腳的刀,卻是毫無懼色。雖然他力氣不濟,但鐵扁擔在手中憑借著精妙的招數竟使四人一時討不得半點便宜。
“識相的,扔下扁擔,爺爺給你留個全屍!”孔方明在六人中武功最高,他早已覺出這個天道教漢子已經累脫力,因此大聲叫著。
“呸,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休想!”
“廢什麼口舌,並肩子上,殺了他!”曹不定急欲為二弟報仇,當下抖槍就刺,孔方麵也挺槍來攻,楊大允和邱千腳的劍刀短些,形成第二波攻擊之勢。
王天河鐵扁擔掄圓,把兩槍先後磕出,卻見邱千腳的刀掃向雙腿,楊大允的劍指著胸前。
“完了!”他知道自己終逃不脫這一劍一刀,索性閉上自己早已沉重的雙眼,心裏卻在吶喊著:“教主啊,你睿智果斷,快帶著天道教脫開這場災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