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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衝是被一陣喧鬧聲驚醒的,他推門出去,看到天色已明。他看見許多人匆匆忙忙跑來跑去,便問一個錦衣衛發生了什麼事情。


    “稟大人,有個女子自盡了,現在公公讓我們把她抬出去葬了!”


    夏衝一愣,忙問:“女子住在哪裏?”


    “住在東廂房,前天才來的!”


    夏衝聽到錦衣衛說的話頭一暈,幾乎栽倒。他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夏衝過去的時候,看到用白布屍體,還希望不是雲仙公主。但他掀開白布,看到女人的臉,幾乎窒息:此人不是常光遠從關東帶來的公主,還會是誰?


    夏衝叫了一聲:“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


    夏衝的聲音很大,讓幾個正在整理雲仙公主房間的錦衣聽了立即愣著。


    其中一個錦衣道:“稟大人,這女子昨夜製著服侍她的仆人,自縊身亡,今天早晨才被發現!關公公和幾位大人剛才來過,讓我們好生厚葬!


    夏衝知道,是自己無意中害了雲仙公主一命。如果他昨天不告訴她劉文蒙已經離開少林,關公公要將她交給太後堂弟張忠之手。雲仙公主絕不會這麼決絕離開人世。她是為了劉文蒙的安危,才這樣做的。


    看幾個錦衣衛把雲仙公主重新包好抬起來。夏衝連忙止著他們,從身上掏出一張大額銀票,遞給為首的錦衣百戶:“這是個少有的烈女子,你們拿錢到小鎮上買副上好的棺木,找個好地方把她葬了。剩下的錢,你們留著喝酒!”


    看錦衣百戶不接,夏衝怒了:“怎麼,我的話你們也不聽了!?”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關公公已經給了足夠的錢,我們不能拿大人的!”


    “就這麼辦吧,你們幾個多辛苦一下!”說罷,他轉身走了。


    深秋的夜已有些冷了,不過在嵩山的山凹裏,夏衝並不覺得身上有一絲寒意,反倒是常光遠身上有些冷嗖嗖的感覺。


    常光遠跟著天下第一巡捕夏衝從少林寺裏出來,就一直在他的身後。


    他雖然不知道夏衝約自己到這裏做什麼,但有一點他卻能猜測得到,夏衝似是對他沒什麼好心情。所以,他的手始終緊握著劍柄,防範夏衝對他不利。


    夏衝來到山坡處的一個土堆邊站定,常光遠也停下腳步。


    “常百戶,你知道這堆土裏,埋葬著什麼人嗎?”夏衝的聲音比風還涼。


    “屬下不知!”常光遠是知道的,但他明白裏裝糊塗。


    “這裏埋著的,是前些天我們從關東聚賢莊帶迴來的那個人,她應該是大明流落在外的長公主。她來到少林,無依無靠,被逼自縊身亡!你說,我們應該怎麼裁判逼殺公主的那些人?”


    “……”


    “常百戶,你怎麼不說話?以前我一直拿你當血性漢子,殊不料你竟會做出賣友求榮的事!作為曾經大明的第一巡捕,我決不能讓殺害公主的人逍遙法外,你這個幫兇自然也不例外。亮劍吧!”


    ……


    “你怎麼不亮劍?你怕了嗎?你的手不是一直在劍柄上嗎?為什麼不拔出劍來?”


    “我……我很後悔!”


    “你現在竟然後悔了?當初你賣身投靠關公公的時候,你怎麼沒想過後悔?你到關東騙來公主的時候,你怎麼沒想過後悔?當你知道長公主身陷危險之時,你怎麼想不到後悔?”


    常光遠聽著夏衝的咆哮,站在一邊動也不動。他內心的確後悔了,但這種後悔,卻不是別人能夠指責的。他此時殺心萌動。


    夏衝這個人對自己的事情太清楚了,如果留下此人,將來必是後患。不過,以自己的功力,實在沒有把握殺了他。必須等他不備之際,猛然出手,才能達到目的。所以他任由夏衝數落,暗中卻在伺機而動。


    夏衝卻沒有繼續說下去,他轉身向墳,放下手中的霸王鐧,從衣內掏出一疊燒紙。他點上火,口中喃喃道:“夏衝一生忠義,現在卻不明不白做了幫兇,眼看公主香消玉殞,自也難脫愧疚……”


    他的話倘未說完,一柄利劍從後麵刺透他的胸膛。


    常光遠從他身上拔出劍來,把夏衝一腳踢倒在地:“夏統領,別怪我手狠,隻能說你好管閑事!”


    夏衝手捂劍口,對著常光遠強提一口氣:“……好!你果然下手了!我本就不想汙我霸王鐧,決心以死盡忠大明,多謝你成全!”


    夏衝說完,頭一歪,命隨風去。


    常光遠聽了他的話,瞬間失神,癱坐在地上。他絕對沒有想到這個精明的天下第一巡捕,居然設計了這一個圈套讓他鑽了進來。


    夏衝激怒他,讓他出劍殺他,原來是早想好了的。以天下第一巡捕的謙和為人和忠義聲譽,此事倘若被人得知,他將會永無寧日,也絕對不會得到大明任何一個有權有勢人的青睞。他是想以自己的死,換來常光遠永遠無法擺脫的夢魘。


    夏衝的死訊很快傳開,最吃驚的莫過於無影劍秋蕭蕭了。此時他帶著關玲正在少林寺不遠的一個小村莊裏。


    “是誰殺了夏衝?天下又有幾人能夠殺得了天下第一巡捕夏衝?”


    從他得來的消息,夏衝是死在自己的霸王鐧下,全身被打得血肉模糊,倘若不是他手上特有的第六根小指,幾乎沒人能知道他就是夏衝。


    錦衣衛裏所有人都憤怒了,就連一向沉穩且傷勢未好的關之陽公公,也去現場看了慘不忍睹的屍身。不過,他似乎猜測到誰是真兇,但說出來的是另外的話:“夏將軍死於偷襲,似是無影劍秋蕭蕭幹的,傳令緝捕!”


    同去看過屍體的少林廣佑和廣儉卻有不同看法,認為鐧傷隻是表象,而從後背刺來的一劍才是要命的所在。能被人從後刺中,而又引不起天下第一巡捕驚覺的人,無外兩種:一種是武功特別高的人,一種是夏衝並不防備的人。


    秋蕭蕭介於兩種人之列,所以當在懷疑之列,但並不是唯一。


    無影劍秋蕭蕭從寺僧和錦衣衛口中聽到這些結論,心裏已經有些明白。但他第一要務不是找到真兇證明自己的清白,而是來救雲仙公主。但他幾乎查遍了少林的整個建築,並沒見著人。


    秋蕭蕭清楚,知道雲仙公主去向的無外三人:常光遠、關之陽和夏衝。但前兩個人絕對不會告訴他她的消息,而夏衝又莫名其妙地被人殺了。


    難道夏衝之死跟她有關?想到這一點,秋蕭蕭想起在京師夏衝的所作所為,心裏暗暗點頭,F在隻有找尋夏衝死前的線索,或許可以找到雲仙公主的下落。


    秋蕭蕭把自己的分析告訴關玲,讓她待在小莊上,自己就再進少林。


    此時的少林顯得空蕩蕩的,原來關之陽昨天已帶著剩餘的人迴京了。聽說是正德天子傳來密信,讓他立即迴京。


    錦衣衛走了,再想找到有關雲仙公主信息顯得難之又難。不過,他卻在寺內意外碰到了丐幫的幫主沒影蹤春正平。


    沒影蹤春正平自然是為著夏衝被殺一事來的少林。


    想當年,他們倆個曾聯手誅滅天花宮的楊平,這份友情並非是一時之興。他雖然比夏衝大了十多歲,可他們兩個的交情卻是最好的。丐幫這些年能相安無事,也多虧了天下第一巡捕的照顧。是以他得知夏衝的死訊,就立即來了少林。


    沒影蹤春正平剛從少林武僧廣佑處出來,抬頭看見無影劍秋蕭蕭大步走來,表情甚是驚疑。他們雖然同列在春夏秋冬四大高手之中,但他除了與夏衝交情不淺外,與秋冬兩人並無多少來往。不過他們的為人處世,早已在江湖中傳揚開來,因此彼此之間即使不說話不見麵,也神交已久。


    隻是在這多事之秋,在這是非之地,彼此相遇,難免心中有不解之惑。


    “秋大俠一向可好?”雖然心有疑惑,但迎麵相遇,招唿總是要打的。


    “多承春幫主記念,我很好!”秋蕭蕭見到他也是意外,但稍加思索便明白過來!奥牭较慕y領出事,我特來少林看看!不知春幫主可有線索?”


    春正平並沒有正麵迴答秋蕭蕭,隻是說:“外界傳言,雖然我不實信!但總非空穴來風,我正要找秋大俠問個一二!


    “此地不是談論之地,請春幫主跟我來!”


    秋蕭蕭知道春正平要問什麼,當即帶了他來到小莊。


    “這是夏統領前些天從關府盜出的東西,托我轉交劉文蒙兄弟!”秋蕭蕭把近些天聽到的情況和自己的猜想一一告訴了春正平。


    “你懷疑是關之陽下的手?”


    聽了秋蕭蕭的話,沒影蹤春正平雖然並不能完全排除秋蕭蕭殺夏衝的可能,但憑著直覺,他還是寧肯相信這個在江湖中行俠仗義的人。


    “關之陽不會自己動手,我懷疑是常光遠知道了夏統領的事情,想殺人滅口。隻不過依夏大人的心智與武技,除非……”


    “秋大俠如果信得過老夫,就把話說完!”


    “我是猜測,依夏統領的為人,對危險不能沒有一點警覺。除非是夏提督有意一死!”


    “你怎麼會這樣想?”


    “我們作一下推測,依夏統領身上的功夫,縱使是關之陽下手,也會留下打鬥的痕跡?蓳倭謴V佑大師講,他身上隻有一處劍傷致命,其它傷口均為死後毆擊。一個人深夜出外,又不防備襲擊,這會是一向謹慎的夏統領的作為嗎?”


    “老弟這麼一說,我也有點明白了。不過,他深夜到山穀裏幹什麼呢?”


    “這也是我這幾天思慮的關鍵一環。夏統領深夜出外,又不防範後麵襲擊之人,一定會有深意。難道他自去尋死嗎?或許他是要找某件東西,而這個東西肯定與雲仙公主有關!”


    “那個山穀老夫看過,一片荒涼,荊棘叢生,什麼也沒有。難道是有人動了現場?”


    “春幫主提醒得好,夏提督絕不是到那個山穀中的,一定還會有另一個現場。我們現在就過去,看看能否找到一點線索!”


    兩個人來到發現夏衝的地方,仔細觀望,卻見山崗下一個山坡上有新堆的黃土墳,墳前有才燒過紙的痕跡,如果仔細一些,還有發現地上有幹涸的血跡。


    現在一切都明白了,夏衝黑夜來這裏是為黃土墳燒紙的。


    那麼墳是誰的,夏衝又為什麼肯為他燒紙祭奠呢?春正平和秋蕭蕭兩個人到少林寺和下麵小鎮一一問過,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這裏埋藏著什麼人。


    不過,真相很快揭開了。


    因為鎮上有一個人見到丐幫的春正平後,交給了他一封信。


    這是天下第一巡捕夏衝寫給丐幫幫主沒影蹤春正平的,他知道隻要他一死,春正平一定會來少林查個明白。


    在信裏,夏衝告訴了春正平所想知道的一切事,包括雲仙公主的死訊。還說自己不能救出長公主,願以一死彌補做下的錯事。


    春正平和秋蕭蕭看完信,完全呆著了。他們所能做的,就是把雲仙公主的墳重新修葺,並立上一座無名石碑。


    然後,他們要進京,聯手找關之陽、常光遠討個公道。


    此時,在離襄陽孫家鎮三十多裏的官道上,一輛廂式馬車正在向孫家鎮疾馳而來。馬車前後,有五個騎馬的壯漢跟著。坐在車廂裏的是兩個女人,她們正是常光遠從關東接到少林的雲仙公主和女仆。


    既然她們沒有死,那死去的兩女又是誰呢?


    這事還需要從關之陽這個人說起。


    關之陽是大奸之人沒錯,但並不是大惡之人,他對當今天子可謂忠心耿耿。


    祭奠安王中死去的女子,被東廠以公主的身份報給太後,但最終太後還是知道實情,把關公公叫去痛罵了一頓。要他無論如何都要殺了真正的公主,否則要他和他的主子好看。


    最毒莫過婦人心,關之陽清楚太後的陰狠,經過苦苦思索,這才想借助重頒武林譜的機會,徹底解決這件事情。他把計劃告訴了當今聖上,聖上很是讚同,就寫了兩封信,下了一道特旨。


    在離京去少林時,關之陽奏明太後,說將在少林之際,徹底除去雲仙公主及其左右,為此請太後派堂弟九門提督張忠親臨少林。然後,他派了常光遠和夏衝等人一明一暗去關東,來關東聚賢莊接來真的雲仙公主,並讓人借機透露一些內幕讓夏衝知道。果然,忠義的夏衝盜走了他藏匿在家中的先皇密詔和兩卷畫像,他想通過劉文蒙之手,讓公主留個念想。


    在少林,關之陽利用並不知情的小女兒關玲。當著張忠的麵,與劉文蒙演了一出苦肉計,瞞過了所有人,自然也讓太後親臨少林的探子信以為真。


    在雲仙到達少林時,關之陽就用假公主取代了她們,而把真的雲仙公主隱匿起來,隨即派了親信魏俊良等人,秘密送迴孫家鎮。


    或許是關之陽的演技過於逼真,就連常光遠和夏衝也沒有發覺。接著,又利用夏衝夜探之際,假手把雲仙公主交給張忠,最終製造了自縊現場,騙過了太後派來的張忠等人。


    隻是關之陽沒想到的是夏衝居然為忠義而萌死誌,借常光遠之手殺了自己。但此時他接到天子急詔,無暇顧及此事,就匆匆迴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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