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巨大的城門樓仿佛是俯臥大地的多目巨獸的臉孔,麵向著北方的蒼茫廣闊和徹骨寒冷。鼓聲驚醒了黎明中一切昏睡的生靈,巨獸似笑非笑的咧開了他的巨口唿吸著等待入城的商隊人流,馬鳴牛啼車輪發出痛苦的吱吱呀呀的笑聲。
一對男女裹挾在這滾滾人流之中,寒霜灑在他們麵頰鬢角上,眼神困倦而木訥。男子身穿著厚卻破舊的棉袍子,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胡子有些花白了,然而他的脊背仍然挺的筆直,像一桿搶一樣直。他挑起一副擔子,上麵捆綁著表演用的刀槍劍、戟旗幟服裝,其中一麵被卷起的旗幟上,隱約可見有個“武”字。女子乖巧的跟在他身後,裏緊了不合身的皮襖,她哈一口熱氣,水霧便凝結在她精巧而年輕的鼻尖上:“爹,你慢點。”
“嗯。”
就像是大部分走江湖賣藝的人一樣,在哪一個地方都不會待太久,有時候是觀眾看膩了你的表演,有時候則是惹了應對不了的麻煩。幾年來他們父女倆來已經輾轉了七省,風餐露宿是家常便飯。男子很滿意女兒的乖巧,有時候也默默的心疼,可大多時候他總是沉默著。
交了城門錢,父女倆隨著人流走進這座當今世上差不多最大最長的城門洞。裏麵黑漆漆的,擁擠著,有人急匆匆的向前趕去,也有人仿佛是去年秋天落下的一片葉子,隻能被人潮推著,去看山海或者永遠沉淪。他們看見不遠處就是那個的明亮的出口,一片白茫茫的,那就是天下形勝、瓊樓林立、熱鬧非凡的北京城。
北京城的另一角,宋少爺灰溜溜的走在迴客棧的路上,他著見不遠處有一家早點鋪子剛剛開張。就湊上去買了一碗豆汁兩根油條。宋少爺是前天進的京城,走過城門洞的時候他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郭靖黃蓉已經大鬧完王府,不知去向了。那麼自己還有最後一個地方能去,那就是太湖歸雲莊,隻是那樣的話又該怎麼說服郭靖帶自己上桃花島呢?又或者說,人生最大的可悲,正是看得見抓不著的希望!
父女倆穿過城門洞時,天色已經大亮,人群四散開去,融入這座巨大的城市。他們站在那裏,用眼睛看、用耳朵聽,街道兩旁的小吃攤上騰起一蓬蓬的雲霧,奇貨鋪子的商販們則拉開了腔,似說似唱的吆喝起來,像個古怪的歡迎會,他們磨刀霍霍等待著哪些沒見過世麵的外鄉人來自投羅網送上銀兩。
父親也是老江湖了,點了點腰間的盤纏不理會這些,繼續向著遠處傳來歡快調子的長街走去,他們需要先找個一家客棧落腳。
西大街的高昇客棧,宋少爺現在就住這兒。
這客棧的名字很眼熟,不過宋少爺對它的印象卻隻剩下前世同人遊戲裏似乎很出名的樣子。可是究竟怎麼個出名法,究竟這裏會發生什麼就全無記憶了。不管怎麼樣,宋少爺很樂意湊這個熱鬧。
一年前,去張家口的路上也在北京城小住過幾天,當時就是住在這家客棧。這裏的裝飾布置當然不能和長慶樓相比,宋少爺已經把長慶樓全麵交給了大掌櫃代管了,自己收拾了行裝獨自上路。走的時候虎子淚流滿麵,哭著喊著,要拜師同行,心軟的宋少爺狠了狠心答應了。給了他一封書信和盤纏,讓他先去衡山找向大年、米為義兄弟,再轉道去武當山報道。
然後宋青書策馬狂奔日夜兼程,隻用了兩天的時間從張家口趕到京城。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的上郭靖,但倘若不想最終窩囊的死去,不想窩囊的活在張無忌的陰影下,不想周芷若哪怕被嫌棄還要撲在張無忌懷裏,而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他就必須追上去。
現在宋少爺知道,他又一次趕到了郭靖的前麵。
從趙王府到高升客棧的路並不算太遠,宋少爺吃飽了肚子也就放慢了腳步。那天黃蓉不告而別,郭靖不知所蹤,誰能想到和郭黃二人的第一次見麵,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為什麼?”三個字這些天一直盤踞在宋少爺腦子裏,黃蓉也就不說了,可郭靖呢?郭靖可不應該啊?
宋少爺反反複複把自己的計劃安排,以及同郭黃兩人的見麵想了很多遍。沒發現什麼問題啊?講道理,就算是黃蓉也不知道郭靖以後會得到《九陰真經》啊?按理說隻要找到楊鐵心、穆念慈父女倆比武招親的現場然後坐等郭靖就夠了。隻是一想起黃蓉那雙靈動的眼睛來,宋少爺又沒了底氣。
天光已經大亮,太陽隻是個發亮的小圓球,無力的掛在那裏,也許隻是天外的人們窺視人間的小孔,更多的地方掛滿了陰霾的雲。
宋少爺走到長街,一隻迎親的隊伍攔住了他的路。明媚的嗩吶聲撩開街道上的擁擠的人群,孩子們隻要追上去,喊兩句恭喜恭喜、福氣福氣、吉祥如意的話,就會有糖吃。
宋少爺微笑著,看著人群歡喜的樣子,安靜等待迎親隊伍走過去,忽然在大街的另一側,一對父女引起了宋少爺的注意。宋少爺的心頭一下浮現出兩個名字來,楊鐵心、穆念慈?那男的四五十歲樣子,依然身形挺拔,挑著賣藝的擔子,正往街對麵的小巷裏走去。這兩天宋少爺夜裏去趙王府蹲守,上午迴客棧補個覺,下午就滿城打聽楊鐵心、穆念慈的下落,幾乎看到賣藝的父女倆這種組合他就會一定要追查下去。
“借過、借過。”宋少爺嚐試著擠過迎親隊伍追過去。
結果:“不要著急,都有,都有啊!”然後被塞了手的喜錢和喜糖。隻能眼睜睜看著父女倆已經消失在小巷的盡頭。宋少爺不想在大街上,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用輕功飛來去的,這一不留神被人當成是來搶親的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