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憶又罵罵咧咧了幾句,方低頭看向床榻上的江懷。
見江懷一臉古井無波的樣子,秦憶就氣不打一處來。
“都火燒眉毛了,還這副無所謂的樣子,你是要氣死我啊。隻剩下不到十日了,若是首次闖關(guān)不過,宮內(nèi)四大護(hù)法可是能罷黜你繼承宮主之位的資格的。少主,首次闖關(guān),隻許勝,不許敗啊。”
秦憶簡直要哭出來了,可他眼前的小祖宗還是十分平靜。
江懷亦是有苦難言,他連首次闖關(guān)要做什麼都不知道,他真想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柷貞洠墒遣荒堋?br />
見秦憶實在擔(dān)憂,江懷有些過意不去,“你莫要如此,總之,我會全力以赴的”。
“這不是你盡不盡力的問題。問題是有人想阻止你,害得你練功走火入魔不說,又派殺手將你消耗成了這個樣子。
首次闖關(guān)就要同時對陣聽雲(yún)堂最出色的兩大高手,打贏他們是想都不用想的,隻要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你沒有倒下,就是勝利了。這兩大高手如今正在閉關(guān)練功,不到闖關(guān)之日,是不會出來的。”
“我已感覺好多了,再過幾日,會更好些。”
江懷如此說,倒不是故意安慰秦憶。
而是,他感覺到丹田處有一股子源源不斷的生機(jī),雖然微小,但星星之火,假以時日,必成燎原之勢。
一聽江懷說感覺好多了,秦憶忍不住吼道:
“就兩粒七葉清心丸,全都進(jìn)了你的肚子裏了,這可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才從萬毒老祖手裏拿迴來的。那毒老怪一直攆著我罵罵咧咧。哎,不說了,一想起來,我就心肝兒顫。”
七葉清心丸,江懷之前確實沒有聽說過,但萬毒老祖,他可是知道的。不管是毒藥,還是解藥,加上了“萬毒老祖”的名號,那可是價值連城。
秦憶隻得了兩粒,全喂給了自己,江懷不禁也有些動容。
他再看向秦憶時,目光就多了幾絲溫和,即便依然小心謹(jǐn)慎地跟秦憶相處,可心底的戒備到底還是輕了幾分。
江懷又看向窗外,天色已然暗了下來,今夕何夕,他連今日是哪一日都不清楚。
蒼墨高原在大陸西陲,而歸墟山靠近東海,一東一西,隔著的何止千山萬水,還有生離死別。
秦憶踱步到窗邊,仰頭望月,隻可惜,月圓之夜卻沒有明月,隻有黑壓壓的雲(yún),看得人心頭一滯。
隻聽秦憶輕歎道:“今夜是六月十五月圓之夜,卻是黑雲(yún)蔽月。老頭子走了,再也沒有什麼團(tuán)圓之日了。一轉(zhuǎn)眼,他就走了一年多了,我還怪想他呢,臭老頭子。”
六月十五,原來今夜是六月十五夜。
江懷低聲道:“黑雲(yún)蔽月也隻是暫時的,明月的光輝是無法遮蔽與掩蓋的。黑雲(yún)再多又如何,天亮的時候也要散去。”
江懷的一番話倒是讓秦憶緊皺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
“嘿,話少果然有話少的好處。你話雖少,但隻要說出來就很在理。就該有如此心性,你是誰,你可是江懷,是靈隱宮的少主,是江天那個臭老頭子的兒子。江懷,老頭子說過,你會青出於藍(lán)而勝於藍(lán)的。”
江天,江天。
江懷搜尋了自己的記憶,江天這個名字好像是第一次聽到,可卻覺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裏見到過似的。
到底在哪裏啊,卻想不起來。
可不管怎麼說,他們也屬實有緣分,都是姓江。
江天的兒子也叫江懷,恰好跟自己同名。
“江懷,你想念以往闖蕩江湖的日子嗎?東海、南疆、北地,天南海北,咱們兄弟倆都一同走過。老頭子還在的時候,咱們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如今卻要靠咱們自己了,再也不會有人像老頭子似的罩著咱們了。”
想念嗎?
自由自在闖蕩江湖的歲月。
江懷自然是想念的。父親也曾讓他到江湖中曆練一番,那時的自己該是意氣風(fēng)華、瀟灑肆意的吧。
侍劍山莊少莊主,雖然父親不讓自己用這個名頭,可這個名頭帶來的自信與傲然卻讓江懷受益匪淺。
如今,到了該真正長大的時候了,真正地成為一個男人,靠自己去頂天立地。
“咱們不會給他丟人的。好兄弟,首次闖關(guān),無論如何,我隻會勝,絕不會敗。”江懷鄭重說道。
他在心中下定了決心,縱是千難萬難,他也得闖過去,他需要靈隱宮少主的名頭,他也需要不斷地磨練自己的本事和意誌。
秦憶果然如他之前說的那樣,當(dāng)真與江懷“同吃同住”了。
他命人搬來張木榻,就放在江懷的床前,誰若想對江懷不利,就得先經(jīng)過他。
很快,秦憶均勻的唿吸聲就傳來了,這麼快就睡著了。
江懷以為自己會很不習(xí)慣有人在自己臥榻之側(cè)酣睡,可聽著秦憶的唿吸聲,慢慢地他也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一覺醒來,江懷就看到秦憶正凝神打坐。
他也起身來,隻感覺身子比昨日輕快了不少,雖然胸腔還是會傳來痛楚的感覺,但跟之前比已好多了。
江懷默念武功心法,按以往的習(xí)慣運足內(nèi)力遊走周身,這一下可讓他驚喜不已。
雖然他成了另一個人,但沒想到,之前的心法完全可以驅(qū)動這具身體的內(nèi)力。
縱然這具身體修習(xí)的武功跟之前的自己是不一樣的,可他們的內(nèi)功心法竟有“異曲同工”之妙。
驚喜過後,江懷心中又升起疑慮:侍劍山莊與靈隱宮數(shù)千裏之遙,也從未與靈隱宮有什麼瓜葛,這實在令人有些費解。
不過,眼下卻不是糾結(jié)這些的時候。
如今,他能自如地驅(qū)動內(nèi)力,對此時的他來說,是大大的有利之事。
一陣嘈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夏侯奇,你這老不羞的怎麼如此不通人情,閻王跟前的判官也沒你這麼不講情麵的。若不是年齡大,哥兒幾個讓著你,大護(hù)法輪得到你,你以為這個‘大’是什麼意思,就是年齡最大的意思。”
聲如洪鍾。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江懷心道,這聽起來像是個慷慨豪邁之人啊。
他抬頭打量秦憶,隻見秦憶麵上亦微微露出笑意,看來,秦憶對此人的觀感也還算不錯。
“燕赤眉,你休得無禮。首次闖關(guān)的日子是一早就定下的,豈能說改就改。”
又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隻是比起剛才多了絲蒼涼之感。
這個聲音江懷是知道的,大護(hù)法。
果然,秦憶眼中一閃而過的不耐煩之色被江懷看得分明。
原來大護(hù)法名叫夏侯奇,能直唿其名,看來,這個燕赤眉在靈隱宮也是非比尋常之人。
“我讓你改了嗎?我就是讓你換個闖關(guān)的方式,少主身子不適,何必非要先動武呢,跟第二關(guān)換一下順序有何不可。先讓少主破了棋局,等他身子好了,再跟聽雲(yún)堂的那兩個武癡比武也不遲。”
“我說你們有什麼可爭辯的,不若抓鬮吧,看天意如何,這多公平。老四,你說如何?”
聽到這個聲響,江懷頓時豎起了耳朵,因為,這聲音實在是很奇妙啊。
說是個男人的聲音,可有些陰柔和尖細(xì),聽起來讓人心裏有些發(fā)麻。
說是個女人,可這分明也不像啊。
難道這人是傳說中的“第三類人”,靈隱宮還真是臥虎藏龍啊!
“不如何,就聽他們吵,誰吵贏了就聽誰的。近來閑得蛋疼,有熱鬧可看,為何不看。還有,你叫自己‘老三’,別叫我‘老四’,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四方。”
這個聲響,竟直接讓江懷跳下了床。
腹語,竟是腹語。
那夜在淩霄閣奪去長風(fēng)劍的就是會說腹語的人。
腹語,可不是誰都能練成的啊。
江湖中會腹語的人,屈指可數(shù)。
“嘻嘻,老四,啊,不是,四方說得對,吵啊,繼續(xù)吵。”
似男似女的聲音嗬嗬笑道,聽起來,也是準(zhǔn)備看熱鬧了。
“來人,請四位護(hù)法到正廳喝茶,少主隨後就到。”
秦憶實在不想聽這四位說話,年齡加起來超過二百五的四個人,一吵鬧起來,個個跟無賴似的,吵到最後,又是大打出手。
幸好靈隱宮富得流油,否則光打爛的桌椅器具就夠普通門派頭疼的了。
四個人吵吵鬧鬧地走遠(yuǎn)了,秦憶驚喜地發(fā)現(xiàn)江懷居然好端端地站在床下,人看著也精神了不少。
“看你恢複得這樣快,老子不心疼那兩粒丸藥了。不過,七葉清心丸雖是治療內(nèi)傷的妙藥,可也不會有如此驚人的功效,一定還有別的因由。”
秦憶說得篤定,江懷卻有些雲(yún)裏霧裏。
他亦感覺自己好得太快了,可究竟為何,他也不得而知,一開始隻以為是吃了藥的緣故,如今看來,不完全是。
“走吧,那四個老東西還在等著你,不管什麼原因,好得快就是好事,咱們隻先高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