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月光透過枝葉散落下來。
申屠致父女早已經(jīng)離去了,此刻隻剩下了江懷、秦憶、鍾離無間三人。
在離去之前,申屠致還笑道:“江少主、秦堂主,申屠世家雖然家大業(yè)大,但申屠世家的人都隨性慣了。這身後時時跟些不知所謂之人,實在不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你們說呢?”
江懷亦笑道:“申屠家主所言極是。”
都是聰明人,無需將話說得那麼直白。
既然申屠致已經(jīng)察覺到他們派人盯梢,那便將人都撤迴來吧。
剩下的三人寂然無語。
過了好一會兒,鍾離無間才上下打量了秦憶一番,忍不住道:
“申屠世家的丫頭一直待在申屠族地,才剛迴來,就被你小子惦記上了。不錯,還算還有眼光。隻不過,惦記這丫頭的人可不少,你小子有幾分勝算?”
“你胡說個什麼,關(guān)你什麼事。鍾離前輩,你老人家怎麼說也是赤鹿教的教主,怎麼整日無所事事又八卦呢。”
被鍾離無間“開涮”,秦憶不禁惱了。
“嘿,這你就不懂了。老夫年輕的時候十分勤勉,該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如今,自然活得瀟灑。再說,你怎麼知道老夫整日無所事事,老夫做了什麼,要向你交代嗎?”
說著,鍾離無間又轉(zhuǎn)向江懷。
“申屠的交易對你百利而無一害,不過一把劍而已,有什麼舍不得的。長風(fēng)劍的厲害,皆是傳言罷了。什麼無上劍道,若是真的,侍劍山莊怎會落得這個結(jié)局。”
鍾離無間的樣子,像極了訓(xùn)斥不肖子孫的長輩,這讓江懷十分不痛快。
“鍾離前輩,我的父親早已經(jīng)不在了,莫非前輩與我父親也是舊識?我父親若泉下有知,鍾離前輩悉心教導(dǎo)我們二人,定然十分欣慰。”
話聽起來還算順耳,可江懷的語氣生冷至極,看著鍾離無間的目光也涼颼颼的。
之前,他並未從鍾離無間的身上感受到惡意,因此還算相安無事。
可如今,江懷怎麼看鍾離無間,都覺得此人包藏禍心。
偌大的赤鹿教丟在北地,整個人就在華京晃蕩,不止與秦曜有交集,與申屠致更是熟識。
這樣的人,若是沒有什麼目的,為何幾次三番示好於他們?
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江懷的態(tài)度也讓秦憶驚醒了起來。
他也意識到,一直以來,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地對鍾離無間放下了戒心,這實在太過可怕。
若是鍾離無間趁他們不備,給予致命一擊,後果可想而知。
鍾離無間何許人也,明察秋毫的本事自然不是虛的。
隻看眼前兩個小子的神色變化,已經(jīng)將他們的心事猜得七七八八。
“哈哈哈……”
蒼涼的笑聲在漆黑的山間中迴響。
“老夫一向我行我素,從不理會他人評價。你們說老夫是邪魔歪道也罷,說老夫包藏禍心也罷,與老夫何幹。老夫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哼,俗不可耐。”
“鍾離……”
秦憶不甘示弱。
“看在你們二人愚昧不堪的份兒上,老夫再多管閑事一次。想來以你們二人的簡單頭腦,一定以為申屠老匹夫搞個論劍出來是嘩眾取寵。”
還別說,論劍雷聲大、雨點小,覺得申屠致搞了個寂寞的人大有人在。
當(dāng)然,也有很多人以此名目來到華京,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
“申屠是什麼人?那是長了八百個心眼子的人,他會做無用功嗎。全天下都知道是申屠向皇帝獻(xiàn)言舉辦論劍的,申屠為什麼會這麼做?動動腦子。
很快,皇帝的壽辰就到了。朝廷打出了‘與民同樂’的旗號,很多江湖中人可比朝廷之人還興奮。
申屠世家是當(dāng)世第一世家,一個家族能傳承這麼久,不管朝廷如何改頭換代,申屠世家的宗旨可不變。至於什麼宗旨,你們自己體會吧。”
說完,鍾離無間翻了個白眼,揚長而去。
鍾離無間的話江懷聽了進(jìn)去。
起初,剛一聽到“論劍”的名號,他和所有人一樣,先入為主地以為一定是為了侍劍山莊的事。
也許他比其他人想得還多一些,認(rèn)為申屠世家一定會借機謀劃些什麼。
可如今聽鍾離無間所言,江懷猛然意識到,申屠世家的立世之本,無非就是聽話而已,聽當(dāng)權(quán)者的話。
當(dāng)權(quán)者會一直變,但聽話的人總是被需要的。
因為聽話、識時務(wù),申屠世家綿延至今。
皇帝想做什麼?
將江湖中人聚到了華京,難道是想一網(wǎng)打盡不成。
這個認(rèn)知,嚇了江懷一大跳。
他看向秦憶,秦憶亦麵色冷然。
“江懷,若是咱們此時離開華京,一定不會有人知道。可是,我知道你是不會離開的,那我也不會。我甚至有些期待了,想知道,北秦的當(dāng)朝者到底想做什麼。”
“那便留下看看吧。皇帝又如何,縱然是天王老子也不能一手遮天。秦憶,你看遠(yuǎn)處燈火通明的華京,是不是很美,看起來一派祥和與平靜。”
他們站立的位置,剛好能遠(yuǎn)遠(yuǎn)地了望見夜裏的華京。
縱然到了深夜,華京還是那麼有生命力。
“我不喜歡華京,我喜歡江湖。這裏,哪有蒼墨高原的壯闊,也比不上連雲(yún)山的雋秀。咱們還要在這裏待多久啊,真想快些將一切了結(jié),迴到自由自在的江湖中去。”
秦憶居然不喜歡華京,這讓江懷屬實沒料到。
他了解的秦憶喜歡熱鬧,喜歡喧囂,按理說,該很喜歡熱氣騰騰的華京才是。倒是他,喜歡寧靜,對這樣的華京有些避之不及。
二人剛一走到山腳下,江懷突然停下了腳步。
“嘶……哼……”
他凝神細(xì)聽,有一絲細(xì)細(xì)的呻吟傳進(jìn)耳裏。
有人受傷了。
聽這呻吟聲,就在不遠(yuǎn)處一片長勢茁壯的雜草叢中。
秦憶也立刻警覺起來。
二人悄悄靠近,隻見一個一身勁裝的黑衣人正一動不動地倒在那裏。
秦憶觀望好一會兒,突然彎下身來,想將雜草撥開。
“嗖”的一聲,秦憶隻覺得眼前閃過一道亮光。
緊接著,又是“叮”的鐵器相撞之音。
與此同時,江懷的掌風(fēng)已經(jīng)飛了過去,落在黑衣人身上,這人登時徹底昏了過去。
“秦憶,你怎麼樣?”
“無事。”
秦憶心有餘悸。
他也算謹(jǐn)慎了,這人看起來跟死了一般,沒想到,受了重傷之後還能隱忍至此,偷襲於他。
“江懷,你看這是什麼?”
秦憶從這人的身下摸出了一枚小小的貝殼。
貝殼已被鮮血染紅了,可貝殼的紋路像極了他們在福樂樓裏見到的那一個,之前鍾離無間也曾給過他們一個類似的。
二人立刻意識到,這是來自歸墟山下海域的貝殼。
秦憶立刻探身查探,這人隻剩下一口氣了,還好沒有死透。
他當(dāng)機立斷,從懷中摸出來一粒丸藥。
待扯掉蒙麵的黑巾後,借著還算明亮的月色,二人看清了這人的模樣,居然是一個滄桑的有些年歲的女人。
“女的?不管那麼多了,先將她救活。這個女人應(yīng)該去過歸墟山,你說之前鍾離無間在華京遇到的黑衣人會不會是她?可是那老匹夫沒說是女子啊,難道還有其他人,又或者是沒有看清楚。”
這個女人應(yīng)該去過歸墟山。
這句話讓江懷心頭狠狠一動。
他立刻想到,這個女人會不會就是他讓殷若明查探的殺手盟的領(lǐng)頭人?與石伯伯有些淵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