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的華京,總是籠罩在一層厚厚的陰雨之中。
每日打開窗子,唿嘯的風、連綿的雨總是讓江懷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真是見鬼了,自北秦建立,華京還從來沒有這樣過,陰風、苦雨,整日看不到太陽,壓得人心頭喘不過來氣。還有幾日,就是皇伯父的壽辰了,這種鬼天氣,真是不美。”
聽著秦憶的抱怨,江懷的思緒又迴到了幾日前。
沒想到,秦憶不僅自己偷溜進了宮,還把他這個大活人也帶了進去。
這兩日,江懷的眼前不停地閃過碧玉蟾的樣子。
通體翠幽,還未靠近,就感覺到絲絲涼意浸潤臉頰。
他與秦憶身上沾惹的怪異味道,在碧玉蟾的吸附後,他們終於聞到了。
江懷猶記得秦憶當時的表情,簡直是又驚又怒!
“我知道是誰了?哪個王八羔子暗算咱們,格老子的,混賬玩意兒,他奶奶個……”
還未罵完,昭王“咳咳”聲響起,還不停地用眼神示意秦憶“消停些”。
見狀,江懷心中也有幾分明了。
出了宮,不等迴到八荒客棧,秦憶已忍不住一通“輸出”。
“老子若早聞到這個味兒,立刻就得去找秦曜算賬。什麼玩意兒,宮裏頭的下作手段也敢用到咱們身上。根本不是追蹤之術,都想多了,那就是宮闈裏麵的醃臢東西。說白了也是一種毒,時間久了,咱們慢慢地就不像正常男子了……”
秦憶的話點到即止,但江懷已經完全聽懂了他的意思。
“那個……他……秦曜是何時下手的呢?這個味道也不是突然就沾染上的,那段時間,秦曜還在華京。難道跟連雲山腳下的刺殺有關?那些人身上可是有很多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的。”
“這就得問秦曜了。依我看,八九不離十了。江懷,夜裏我出去一趟,找個人好好問問。”
“好,小心些。”
……
“江懷,又在想什麼?”
“想碧玉蟾和怪異香氣。”
“有什麼可想的,沈千南那廝全都招了。連雲山下的刺殺就是個幌子,主要目的是下毒。秦曜個混蛋玩意兒,真想一拳打死他。隻可惜皇伯父壽辰在即,秦曜一直待在宮中,找不到下手的時機。否則,我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
“秦昱呢?”
“在宮裏,還有父王也在。不止他們,文武重臣這幾日也都宿在宮裏。”
聽到秦憶的話,江懷沉吟不語。
沒有來由的,好像人人心頭都有些惴惴不安,明明即將到來的皇帝壽宴是整個北秦的盛事啊。
“壽宴在清泉宮舉辦,留在華京的江湖中人這幾日好像也有些焦躁不安。都是這鬼天氣鬧的,整個華京都像是籠罩在一片陰雲之下。”
秦憶可是正兒八經姓秦的,一種隱隱的擔憂一直纏繞在他的心頭,說不清道不明,可又讓人十分難受。
撲騰騰,撲騰騰,一隻灰色的鳥兒落到了窗臺上。
“有消息來了。”
看到鳥兒,秦憶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小小紙條上也隻有幾個字罷了,可這幾個字讓秦憶當場“石化”。
江懷見狀,湊過頭來,待看清這幾個字後,也直接愣住了。
“太子有後,威武辛氏”。
“江懷,我沒看錯吧?秦曜有後了,威武侯的侄女懷了秦曜的骨肉,是這個意思嗎?不可能啊,這麼多年了,秦曜可從來沒有跟女子親近過啊。辛家的姑娘,竟有這麼大的能耐嗎?該不會是采用了非常手段吧。”
話落,秦憶再也待不住了,一邊往外走,一邊交代:“我出去一下,江懷,你好好待著,哪裏也不要去。”
走出去半道,秦憶又折返迴來,“鍾離無間若是再來,你不要單獨見他”。
直到江懷點頭應是,秦憶才又匆匆而去。
江懷心道:就算秦憶不叮囑,自己也不會見鍾離無間的。
寒冰雪蠶是怎麼到了鍾離無間的手裏麵的,這還有的說道呢。總不能,這世上不止一個寒冰雪蠶吧,那是不可能的!
想到鍾離無間,江懷整個人突然變得異常沮喪起來。
平心而論,他真的不願往下想,也不敢想,若真的是鍾離無間,他對著鍾離無間,手中的劍還會像往日一樣鋒利嗎?
江懷覺察到,自從屬於靈隱宮江懷的記憶覺醒後,自己的心境多多少少也發生了變化。
既是侍劍山莊的江懷,也是靈隱宮的江懷。
既是又是,似乎每一個身份都不是那麼純粹了。
秦憶出去後沒多久,鍾離無間果然又來了。
江懷並不打算見他,可鍾離無間是來辭行的。
想了想,還是見了。
“皇帝壽宴在即,前輩卻要辭行?”
看到江懷眼中的疑惑,鍾離無間笑了起來,那笑容頗有些蒼涼。
“老夫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皇帝的壽辰,自然不算什麼。”
沉默,是長久的沉默。
江懷不是多話的人,自然也不會沒話找話。
而鍾離無間,就更奇怪了,此番來此,好像就是為了跟江懷道個別。沒見到秦憶,還似乎很是遺憾。
江懷生怕是自己會錯意了,從鍾離無間進來,他一直打起精神應對。江懷肯定,鍾離無間此番前來,就是想跟他和秦憶作別。
“鍾離前輩,保重。”
“小子,你也多保重。看你的精神不錯,縱然失去武功,你小子心性不減,不錯。”
快要踏出房門的時候,鍾離無間並沒有迴頭,隻是輕聲問了句:“小子,你相信老夫的話嗎?你的武功是會迴來的。”
鬼使神差的,江懷竟點了點頭。
鍾離無間好像知道江懷的答案,大笑著離去,那背影,有些蕭索。
天黑了,秦憶頂著風雨迴來了。
“江懷,是真的,消息無誤。威武侯的侄女懷了秦曜的子嗣。明日,宮中就會有旨意傳出,冊封辛家姑娘為太子妃。此事若換了旁人,禦史臺的唾沫也得淹死他,可放在秦曜身上,滿朝文武竟長出了一口氣。聽說,皇伯父簡直老淚縱橫了。”
聽到秦憶的話,江懷又看了眼窗外,好像風雨更大了。
望著風雨,他低低說道:“鍾離無間來了,我見他了,他來辭行的。”
秦憶的怒氣被“辭行”兩個字壓下去了,“辭行?馬上就是皇伯父的壽宴了,這個時候辭行”。
“他說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信嗎?”
“信不信又如何?無所謂了。難道現在就問他寒冰雪蠶的事嗎?況且,我有個預感,他很快就會再迴來的。秦憶,你知道的,他不會對咱們如何,不是嗎?”
“我……我……”
秦憶半晌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但江懷說的他無從反駁。
從初相識到現在,鍾離無間的確從未做過任何對他們不利的事情,反而對他們還不錯。
事有反常必為妖,鍾離無間到底是什麼人,這塊大石一直橫亙在秦憶心頭,始終揮之不去。
罷了,就等再見到鍾離無間再說吧。
第二日,冊封太子妃的旨意果然昭告了天下。
縱然風雨淒淒,可這件喜事到底還是給華京增添了幾分喜氣。
然而,這喜氣卻維持了不到半日的光景,整個華京,乃至整個天下又都蒙上了一層巨大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