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靈坦言承認謀殺任慈,吐露出自己神秘的身世,與無花之間的關係,這些話讓丐幫長老護法們的內心過於震動,竟一時顧不得楚留香,蘇夢,原隨雲三人。
直到大門在爭鬥中‘砰’一聲彈開,其中一個雪白胡須,麵露疲色的老者才走出來,緩緩道:“香帥,南宮靈之前忽然退任,想必就是因為這件事已被香帥戳破了吧。”
楚留香歎了口氣。
老者的臉色蒼白了幾分,可神情更加肅穆:“香帥,你不該為他隱瞞,南宮靈固然是你的朋友,可任老幫主也一向敬重香帥。”
楚留香道:“這件事,是我做錯了。”
他一向認為,一個犯錯的人若願意悔改,那麼一定要給他一個悔改的機會。
楚留香當時並不知道無花與南宮靈之間的關係,認為南宮靈這麼驕傲的人,同意他提出的退任幫主,閉關二十年的建議,必然是真心想要悔改,卻沒想到他是為了複仇而蟄伏。
“也是我們沒能及時發現南宮靈對任幫主的暗算,唉。”
老者歎了一聲,又看向蘇夢。
他拱手一禮道:“蘇姑娘,在我們處理完南宮靈的事情後,定寫一封書信,陳明內因,交予南少林的天峰大師。”
蘇夢坦然地受了這一禮。
“多謝。”
老者再看向原隨雲,原隨雲感受到注視,微微一動。
“原公子,方才門下子弟多有冒犯,還望公子恕罪。”
這一位在江湖中德高望重的丐幫長老,如今卻向著三位小輩一一告罪,一旁的丐幫精英弟子們尚不明白具體發生了何事,麵上隱隱不安。
“若樸,你去送三位貴客下山吧。”
這位老者所唿喚的,正是那被稱作‘小周’的少年。
小周張了張嘴,有心想要問明情況,但對上老者疲憊沉重的麵龐時,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悶悶地點了下頭,垂著頭看向楚留香三人。
“三位,請。”
下山的路比起上山來,顯得格外漫長。
小周不複之前張揚的模樣,小心翼翼道:“香帥,蘇姑娘,山上究竟發生了何事?”
楚留香想到之前他跪坐在斷崖前的樣子,不忍道:“你之後會知道的。”
小周一臉憂心忡忡,原隨雲似乎也察覺到氣氛的低迷,溫和道:“蘇姑娘此行,也算將這件事了結了。”
蘇夢本在漫不經心地看著路邊的一朵小花,聽到原隨雲的話,她側過頭來:“不,還沒有了結。”
“哦?為何?”
“因為我還沒有找到我想要的東西。”
原隨雲問:“蘇姑娘想要找的究竟是什麼?”
蘇夢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忽然一笑:“沒什麼,說不定那東西兜兜轉轉,會自己出現在我麵前呢。”
楚留香一直在留神他們二人的對話。
此時的他忽然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感覺,這對男女之間好像有一種微妙的氛圍。
那種氛圍並不是情愛的甜蜜,曖昧,朦朧,而是一種更深刻,更幽邃,更難以捉摸的東西。
更讓他在意的,是蘇夢。
在她與南宮靈交手時,楚留香已看出了她劍法的跟腳。
對於楚留香而言,魔教的‘萬妙無方,懾魂大九式’並不是極為神秘的劍法。
在江湖上行走的魔教子弟雖然不多,但在他的冒險經曆中有見過一些。
隻是他所遇見的人裏,能將這種劍法習練入門的不多,能習練到登堂入室的,他更是見也沒有見過。
蘇夢雖然未盡全力,但從她的出手裏,楚留香可以看出,她的劍法,比之當年與鐵中棠一戰的魔教教主獨孤殘,亦是不遑多讓。
而且他恰巧知道一件事。
在他幼時聽說過的故事裏,魔教的大本營,便是在一處‘聖山’之中,而那座聖山,有著經年不化的積雪。
‘我曾經在一座雪山上住了許多年。’
蘇夢口中的雪山,是否就是那座聖山?
她讓南宮靈認罪伏法的方法,是不是就是那傳說中的魔教邪法?
聽說那種邪法可以讓人失去自我,即便是死亡的刺激也難以掙脫,中了那種邪法的人,已不再是完整的人,而是傀儡。
如果蘇夢真的來自魔教‘聖山’,那她絕不會像表麵上如此正義無害。
‘在那種地方長大的孩子,心大都是空的。’
楚留香記不清這句話是誰的感歎了,但他知道,發出這句感歎的人,一定在他漫長的遊曆中,見到過聖山長大的孩子。
山上忽然傳來聲響。
奔跑聲。
那疤臉少年自山上向下奔去,表情沉痛悲傷。
小周驚訝地喚道:“發生了什麼事?”
疤臉少年步履不停,聲音帶著悲憤:“王長老命我傳訊香堂眾弟子,南宮幫主……南宮靈有負本門教誨,做出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事,自覺愧怍,於任幫主靈堂之前,自絕經脈而亡。”
小周一個踉蹌,站立不動,一臉愕然:“什麼?!”
然而疤臉少年此時已繞過了他們,急奔下山,沒有再顧慮旁人的反應。
楚留香倏地將目光投向了蘇夢。
那雙眼仿佛能洞察人心。
一旁的女子抬眸迴以平淡的視線:“他本來就已有死誌,如今也算是給丐幫一個交代了。”
楚留香沉默片刻:“這是他給的交代,還是蘇姑娘給的交代?”
“這重要嗎?”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事……”小周在一旁有些迷茫地喃喃著。
楚留香看了眼這少年,低歎一聲:“我們還是快些下山吧。”
楚留香不再追問蘇夢,他知道,小周這可憐的少年此時已將魂飛到了丐幫香堂裏,迫切的想要了解一切。
到了山底,小周再顧不上什麼丐幫禮儀,長老吩咐,匆匆告了聲抱歉後就慌忙離開了。
原隨雲的那輛馬車依舊在山下等候,馬夫依舊是那副沉默精悍的模樣。
原隨雲道:“香帥和蘇姑娘接下來要去什麼地方?”
楚留香道:“我本來想要迴到香榭上,喝一杯甜兒斟的冰葡萄酒,然後再在甲板上曬著太陽睡一覺。”
他苦笑一聲:“但是現在,我更想留下來,參加南宮靈的奠禮。”
他們畢竟曾是朋友。
蘇夢看向原隨雲:“原公子,我要去莆田少林寺一趟,可否請你送我一程?”
原隨雲微笑道:“家父與天峰大師乃是好友,在下也正好可以去拜會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