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迴過身,看著夫子,麵色鄭重。
“夫子放心,便是邪魔猖獗強橫,我張居正屠魔衛道之心不移!
“此地,不需夫子出手!
夫子看著張遠,眼角抽動。
張遠的目中,帶著幾分輕笑。
“你看出來了?”夫子的聲音輕柔。
“我隻是覺得,夫子不該壽元斷絕!睆堖h朗聲開口。
不該壽元斷絕?
夫子嘴角一抽。
張居正早看出他不是壽元斷絕,不過是故意配合他演戲。
隻是這戲,實在演太過,連他自己的戲份都被搶完了。
此時他要是再不出手,一切謀劃豈不是都要落空?
“哈哈,壽元斷絕是絕境,也可能是機緣,老夫今日屠魔,不成道,身死道消又何妨——”
借長笑掩飾尷尬,夫子一聲長喝,身上本顯得枯竭的氣血之力升騰而起。
一息之間,衝天的氣血光影籠罩,與天穹上雲氣相映。
“夫子,夫子他,他燃燒最後壽元,他要為我青天洲奉獻最後一絲力量——”
徐陽城城頭上,李守仁一聲長唿,淚流滿麵。
他這一聲喊,讓城上城下無數儒道修行者身上浩然之力激蕩翻湧,似乎要炸裂。
張遠轉頭看看城頭上的李守仁,再看看不遠處手持戰槍,咬著牙,淚珠如雨的孟書瑤。
他不由心中感歎,讀書人裏,到底不缺讀書讀傻了的。
抬眼,夫子麵上神色盡是莊嚴,滿身浩然之力如同燃燒,帶著驕陽一般的光輝。
這是壽元斷絕嗎?
也隻能騙騙那些傻子。
張遠明白,就憑夫子能隱忍到今日,能見徐陽城上下血流成河,依然展露此等莊嚴之態,就不是他張遠能做到的。
他張遠到底骨子裏還是武人,求的是心中暢快,求的是血勇無雙。
讓他騙人,甚至連自己人,連自己都騙,他真做不到。
從前在廬陽府時候,陶公子說讀書人陰的很。
確實。
行大事而不惜身。
不惜別人的身,不惜自己的身,不惜自己的名,乃至心中堅信的信念都能為謀大事而曲折。
恐怕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坐鎮青天洲儒道,與仙魔各方相抗數百年。
張遠知道自己做不到夫子這般。
他更明白,夫子這樣的人,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
“轟——”
滿身氣血激蕩的夫子抬手,掌中金光化為一柄長劍。
一步踏出,劍光揮落,仿若萬千星辰。
天穹忽暗,千裏靈氣如百川歸海,盡數匯於夫子掌心。
皓白須發間流轉,青衫鼓蕩處隱現大道,那柄由浩然氣凝成的長劍,劍脊上的紋理赫然是著天道篆文。
萬裏天地,代天行罰!
這就是一位儒道逍遙巔峰的真正手段!
當這一劍凝聚時候,青天洲上大道震動,連北境長城校場上那光幕都震顫,其上光影再無法看清。
張遠離夫子隻有三丈,雙目之中全是精光。
觀悟夫子出手,對他來說,也是一場難以想象的修行!
“東風夜放花千樹——”
夫子踏步如丈量乾坤,劍鋒輕抖間引動周天星力。
青天洲上傳來隱隱的讀書聲。
這是無數年來存於天地之間的儒道之音!
這讀書聲匯聚成河,每個音節都化作金色篆字融入劍光。
當劍勢抬至極致時,徐陽城上空的雲層竟顯化出一座恢弘學宮虛影,這就是夫子的洞天!
一位逍遙境大修的洞天!
“更吹落——”
“星如雨!”
最後三字如天憲敕令,劍鋒所指處虛空綻裂。
每個篆字崩解為萬千星辰,裹挾著毀天滅地之威墜落。
“轟——”
地脈龍吟聲中,千裏山河裂如龜背。
張遠按住手中震顫的長刀,看著那些墜落的星辰碎片,在徐陽城的城中祭壇位置,重新化為一個個金色字跡。
夫子獨立於崩塌的虛空亂雲中,劍鋒殘留的一縷微光,讓想要直視者神魂刺痛。
一劍出而天地崩。
“儒劍天憲,言出法隨……”孔靈筠喃喃低語。
這一刻,璿璣山巔的萬年雪鬆無風自折,這是靈木對至強劍意的俯首。
青天洲三千書院同時鍾鳴,宣告著劍道之極與儒道之巔的完美交融。
萬裏山河,震蕩翻湧。
這一劍,是青天洲上修行之力的極致。
是真正的極致。
哪怕是張遠,也不敢說全力一擊,能斬出這樣一劍。
夫子的修為,在逍遙境已經到極限。
不隻是修為,夫子的劍道,儒道,都已經磨礪到化境。
這一劍以儒禦武,劍道光輝釋盡,著實是驚天動地。
青天洲上劍道,夫子當為第一人!
不遠處,孟浩然握緊手中劍柄,神色悵然。
城頭城下,無數儒生學子抬頭,哪怕被夫子手中劍光照徹神魂,淚流滿麵也不低頭。
“這一劍,可看明白了?”
夫子滿意的轉頭,看向張遠。
張遠點點頭。
“人前顯聖,就要玩大一點。”
夫子胡須顫抖,麵上一紅。
“老夫說的是劍——”
他話沒說完,低哼一聲,身形一動,往徐陽城祭壇方向而去。
他明白了張遠的意思。
人前顯聖你夫子玩的很順溜,但你這一劍,他張居正還看不上。
這家夥是故意的。
從以武為尊的雍天洲來,張居正這樣的勇武之輩,不屑於權謀陰謀。
讓這家夥低個頭,誇自己一句,就這麼難嗎?
夫子心中低歎一聲,身形到祭壇上空,身外無盡浩然之力與下方的魔氣碰撞。
那兩位從騰洲來的逍遙境魔道大修一死一傷,其他數以千計的騰洲魔修死傷大半,剩下已經奔逃。
這祭壇也崩塌,再無傳送來人的可能。
對於騰洲上的魔修來說,一次如此程度的傳送,也是耗費巨大。
要不是派往青天洲的大軍被北境長城的英靈大軍擋住,騰洲上魔道也不至於依靠傳送而來。
可惜,不但遲了一步,而且損失更慘重。
“夫子,我青雲仙宗願與夫子共鎮邪魔!
“除魔衛道,我佛門當仁不讓——”
幾道聲音高唿,仙佛之光衝來。
“轟——”
夫子身上,浩然之光凝聚到極致,仿佛已經是烈陽當空。
張遠能感覺到,這一刻,整個青天洲上的功德之力在湧動。
傾天一劍,化為青天洲上生靈震驚的功德威望。
大修士人前顯聖,不就是為了這威望?
借功德匯聚而踏出突破修行瓶頸?
逍遙境已經是宗師巔峰,再進一步……
張遠看著立在光影之中的夫子,麵上終於透出一分敬意。
如果今日夫子能在青天洲上突破宗師境桎梏,踏入宗師之上層次。
那代表著整個青天洲上大道上限被突破,整個青天洲天道之力都要提升一層。
整個青天洲上修行之道,也會再進一步。
以一人之力,舉一洲大道。
不成功,則成仁。
怪不得夫子要積蓄壽元與氣血數百年。
怪不得夫子眼見儒道衰敗而無動於衷。
他真的,有大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