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芷默張口結舌，麵對陳澄這樣意外地胡攪蠻纏，她反而有些麵紅耳赤，徹底手足無措了，她“我”、“我”、“我”地支吾了幾聲，明明可以指責對方此刻正在用個人選擇綁架辯題，但就是鬼使神差說不出口。


    陳澄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時間，朝她又逼近了一步，繼續(xù)莊嚴地追問：“怎麼，觀點說得那麼冠冕堂皇，動真格的時候就慫了？說，你願不願意？願不願意？？？”


    這種詭異的逼問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慌亂，大家雖然還不太確定，但直覺都認為這已經超出了辯論的範圍，此刻陳澄整個人的氣場完全發(fā)生了變化，她似乎堅定地認為，互換身體這種荒謬的事情是可以實現的，在眼冒精光興奮異常地逼迫著蕭芷默要答應她，而顯然，這種近乎癲狂的堅定是不可理喻的，是可怕的，所以，現場氣氛仿佛被一隻巨手掐住了，陷入一片呆若木雞繼而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靜。


    林笑風沒來由地心急如焚，身體用了點力，假裝沒站穩(wěn)狠狠撞向一旁的課桌，一排課桌連帶椅子便“嘩啦啦”散了架，大家這才緩了緩神，紛紛朝他鬧出動靜的這邊看過來，有點驚訝於他的破壞力，又仿佛可以理解一樣，畢竟，剛才那場麵才更難以理解吧！怪隻怪學校的設備老化嚴重校方又小氣總是舍不得更新！


    董鑫毅又大喊了一聲：“主持人！”


    主持人又心領神會：“好！奇襲時間到！下麵請反方三辯發(fā)言！”


    ◆


    節(jié)目總算有驚無險繼續(xù)平穩(wěn)進行錄製了，林笑風又忙碌了起來，忙碌的空當兒騰出手來撓頭，這下要被林希珺罵死了！伸手要錢的日子不好過啊……


    至於陳澄……等下散場還是要找機會跟她好好談一談！


    他隱隱有些不好的猜測，雖然大家都還是天真無邪的年紀，不能把身邊朝夕相處的同學都想象成惡人，但他也不是沒見過人們醜惡的樣子，相反，多醜惡多直白多鮮血淋漓他都見過，不能因為這幾年確實懈怠了就真的忘記了，還是要打起精神，心眼留起來！


    他本想著從漫展那晚的事情說起，旁敲側擊一下，看看陳澄的態(tài)度，因為那晚他的表現已經屬於很曖昧了，事後又一直沒有機會跟她解釋什麼，女生應該不會喜歡這種不清不楚的處理方式吧？


    誰知道他扭扭捏捏尋找合適的說辭囁嚅半天，陳澄倒是一副毫不以為意的樣子：“沒事啦~你不是逛了一天太累了嗎？”


    “啊？！”林笑風愕然。


    如果她真的有什麼企圖，這會兒不是應該順勢而上麼？


    難道，是他神經過敏想多了？


    不對，剛才蕭芷默是不是被陳澄唬住了不知道，他那晚是絕對不可能真的莫名其妙對陳澄動心了就想親她一下的！他不是那麼隨便又衝動的人，這點他很清楚！所以，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但他就是想不明白！


    陳澄瞇起她本來就不大的眼睛看林笑風，顯得她的表情頗為狡黠玩味，林笑風更加確定了：她就是有問題！她像是有什麼可以輕輕鬆鬆拿捏住他的底氣！他卻不知道為什麼！惱火！！！


    “你明天去不去圖書館自習啊？”要走向女生宿舍樓的時候，陳澄突然問。


    “啊？”林笑風一時沒反應過來，又愕然了一下，然後想起快期末考試了，確實要開始複習了，便說：“去吧……”


    “幫我占一下座好嗎？”


    這次她問得很輕快，林笑風也答應得沒有壓力：“好。”


    ◆


    迴到宿舍，陳澄臉上便沒有了輕快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陰沉的冰霜。


    蕭芷默習慣性的友好親和笑容，在她麵前完完全全討了個沒趣。


    謝丹瑜拉著蕭芷默去洗漱，一路嘰嘰咕咕：“什麼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真的有人會把比賽中的情緒帶到生活裏來啊？也太不成熟了吧！”


    “噓……你少說兩句……”蕭芷默慌忙向身後張望。


    “你就是太好欺負了！”謝丹瑜不管不顧聲音大得不得了，生怕陳澄在宿舍裏聽不到似地：“比賽被欺負就算了，生活裏誰該慣著誰呀？又不是她媽！”


    “真的不要說了！”蕭芷默狂拽謝丹瑜的衣角。


    陳澄確實聽到了，她麵無表情爬上自己的床，床頭的娃娃們排排坐著，一個個睜著大大的眼睛似乎要說話，而她細心地擦拭著它們的臉蛋，好像它們自己待了一天，就蒙上了許多灰塵一樣。


    ◆


    第二天，圖書館，自習室。


    老實說，林笑風真不是故意的，但局麵就成了現在這個尷尬的局麵：他和陳澄、蕭芷默、謝丹瑜四個人，圍著一張桌子大眼瞪小眼。


    都叫他占座，這不正好都有座了嗎？


    他那剛剛對女生那些小心思有一點點了解的小腦瓜，根本繞不明白她們之間那暗流湧動的道道，隻覺得氣氛似乎有點不太對勁，還沒等他理清思緒，陳澄已經站起身，招唿都不打，收拾著書本就離開了。


    蕭芷默和謝丹瑜麵麵相覷，在林笑風麵前忍著沒出聲，好不容易趁他去打水，竊竊私語起來。


    “服了。”謝丹瑜說：“多大仇多大怨吶？”


    “唉……”蕭芷默也苦惱起來：“以後怎麼辦啊？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你管她！”謝丹瑜義憤填膺：“又不是你的錯！你也不靠她養(yǎng)活！”


    “可一個宿舍的，鬧得太僵總歸不好吧……”蕭芷默一臉無奈。


    謝丹瑜遠遠瞅見林笑風迴來了，朝蕭芷默擺了擺手，繼續(xù)埋頭看書，嘴裏低聲說著：“你快別操這些閑心了，人家非但不會領情，說不定還要說你茶……”


    蕭芷默也埋下頭去，臉上卻有掩飾不了的委屈神情，林笑風看了她幾眼，想問又不好問，在心裏歎了幾聲：女生們之間的關係，也太複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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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複雜的事還在後頭。


    蕭芷默一覺起來把謝丹瑜嚇壞了，又睡成炸毛的謝丹瑜在自己的床上盯了美女半晌，才大唿小叫起來：“你看看鏡子！快看看鏡子！！！”


    蕭芷默被她這一驚一乍弄得有些困惑，還是迷迷糊糊抓過鏡子來看，看著看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抖抖索索舉起左手，死命地按住了自己左邊的嘴角。


    鏡子中的她，每隔五秒左右，就會抽動一下左邊的嘴角，就像趙四一樣，很……很難看……


    “為什麼我感覺不到？！”她心裏這樣想，便覺得眼前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她拚命控製著左手不要再顫抖，用最大的力氣按著嘴角，把嘴角按得發(fā)白，按得酸痛，那該死的抽動，卻依然固執(zhí)地堅持著自己的頻率，一下一下出現在她嚇傻了的臉上。


    “你真的看見了嗎？”她的眼淚流了下來，不死心地問謝丹瑜，謝丹瑜臉色惶恐地看著她，鄭重點了點頭。


    蕭芷默淚流得更厲害了，顧不得什麼麵子和尊嚴之類的，有點歇斯底裏地問宿舍另外兩人：“你們也看見了嗎？”


    陳澄沒理她，自顧自收拾著東西出去了；跳街舞的女生走到她床前，認真看了她幾眼，酷酷地點了點頭，也出去了。


    蕭芷默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一頭紮進被子裏，嚎啕大哭起來。


    跳街舞的女生又折迴來勸她：“先去上課吧，應該是睡覺吹風了麵部神經受刺激了抽搐，好像養(yǎng)養(yǎng)就能好，實在不行上完課去醫(yī)務室看看。”


    “對啊！”謝丹瑜冷靜了下來，也跟著勸：“快去洗臉刷牙，要遲到了！今天最後一節(jié)課，雷sir一定鉚足了勁點名！還有，考點還沒劃呢！”


    去教室的路上，她還一直絮絮叨叨：“你拿書擋著點臉就是了，不仔細看真看不出來！再說了今天這種緊要關頭，沒有人會隻顧盯著你看，放心吧！”


    ◆


    謝丹瑜還真錯了，在今天這種緊要關頭，有一個人一定會盯緊學生們，那就是老師啊！


    被學生們戲稱作“雷sir”的雷老師，素來以雷厲風行、雷霆手段聞名全校，這節(jié)課他忍了又忍，到講完正式內容、要開始劃考點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手往教室裏一指就說：“坐最後一排左邊那個女生，那個卷頭發(fā)戴蝴蝶結發(fā)箍的女生，沒錯說的就是你，你站起來。”


    蕭芷默捂著左臉，顫顫巍巍站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我想問問你，我今天這堂課講得有什麼好笑的地方，你一直都在笑？笑什麼？”雷老師陰沉著臉，語氣平靜地問道。


    “老師，我沒有！我……”蕭芷默神色慌張，捂著臉的手更放不下來了。


    “你還說沒有！你現在還在笑！”雷老師聲音突然大起來，語氣也變得極為憤怒，他指著蕭芷默，手都在發(fā)抖，看來氣得不輕：“別以為捂著臉我就看不出來！你這是在侮辱我也侮辱你自己！！！”


    “老師，我真沒有！我……我……”蕭芷默急得眼淚又往外狂飆，她不知道該如何證明自己，隻得放下了一直捂著臉的手，因為情緒激動，她嘴角的抽動突然變得劇烈、明顯起來，連帶著整張臉都以一種極其滑稽又猙獰的樣子往左邊扯，甚至左肩都跟著晃動起來，這下所有人都把她的窘態(tài)看得一清二楚了。


    不知道誰發(fā)出第一聲哄笑，緊接著，哄笑聲此起彼伏，一發(fā)不可收拾，有人陰陽怪氣地尖聲喊了一句：“這不是趙四嗎？”更是猶如一枚重磅炸彈，引爆了整間教室，“趙四”，乃至“蕭四”的稱唿聲連成一片，不絕於耳。


    蕭芷默愈發(fā)無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戳瞎自己的雙眼、戳聾自己的雙耳，這樣就不用看到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任何表情，也不用聽到別人肆無忌憚幸災樂禍的笑聲與嘲諷，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到底是哪裏得罪了這些同學，才讓他們對她有需要如此大規(guī)模宣泄出來的惡意，也許，是因為她偶爾沒有照顧到他們的感受？無意間流露出過被誤解的優(yōu)越感？或者說，茶？還是婉拒過他們誰想要親近的好感？她不斷地思考著這些本來毫無意義的問題，因為隻有不斷地思考，才能讓她把注意力從嘴角那根本無法控製也無法停下來的抽動中分散開去，才能讓她不至於當場崩潰了，盡管在別人看來，她已經崩潰了。


    林笑風在這片混亂中站了起來，誠懇地對老師說：“雷老師，我申請立刻送蕭芷默同學去醫(yī)院，請您批準！”


    “我也去！”謝丹瑜也站了起來。


    “去吧……”雷老師有些懊悔，他實在沒想到自己一番維護自己威嚴的舉動，會導致現在這個後果，他擺了擺手，又說：“考點你們就誰記一下，到時候分享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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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虹姨隻是在群裏簡短地迴了林笑風一句“這種情況應該先掛神經內科看看”，就又忙去了，林笑風估計她那邊情況也很棘手，不敢再多打擾，好在現在的醫(yī)院都很人性化，跟著指示牌走然後多問一問人，也能迅速找對地方，他和謝丹瑜兩人分工合作，一個這邊排隊一個那邊拿號，很快帶著蕭芷默把該做的檢查都做了。


    迴到醫(yī)生那裏，醫(yī)生說各項檢查結果都沒什麼問題，腦部沒有什麼病變，也沒有異常放電，麵神經沒有損傷，沒有被壓迫，也沒有發(fā)現病毒感染的跡象，應該就是普通的受涼刺激導致的麵部痙攣，鑒於快要期末考，加上參加比賽什麼的，不排除有心理的因素，吃點激素和營養(yǎng)神經的藥看看，最重要病人自己別有太大壓力，放鬆心情，好好休養(yǎng)，實在焦慮的話去嚐試一下針灸也行，這樣耐心說了一通，兩個陪著的人是鬆了一大口氣，蕭芷默看著似乎也沒那麼緊張了。


    謝丹瑜去買了一包口罩，當場給蕭芷默戴上一個，然後苦口婆心地跟她說：“醫(yī)生都說了，放鬆心情最重要！迴去你也別想別的，當所有人都是空氣就對了！嘴長在別人身上，心情是自己的，身體也是自己的！成績更是自己的！好好準備考試和比賽，你努力了，爭取了，得到的東西，別人再怎樣，說破天，也搶不走！”


    “嗯。”蕭芷默隻是點頭，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剩一雙大眼睛在外麵，眼神有些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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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笑風沒有說什麼，他終於有心思去迴想，剛才在教室裏那些同學的反應，實在是因為事發(fā)突然，他也來不及一一觀察，但陳澄他還是下意識看了一眼，她好像一直在低頭看書，表情淡漠，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感覺，稍稍有些，刻意。


    他琢磨著，該怎麼不突兀地問清楚她們宿舍的情況，又不給她們增加額外的擔憂，想來想去，到底不是語言藝術大師，想不出合適的問題。


    還是謝丹瑜自己提了起來：“真是奇了怪了，要說是因為挨著窗子，池茜茜睡的也靠窗啊！要說是風向問題，我跟默默在一條線上，怎麼就她成這樣了？？？”


    “呃……”林笑風發(fā)現她思路跑偏了，又不能跟她解釋自己的真正意圖，隻好拐彎抹角地試探著，艱難、牽強地把話題引到他想問的事情上去：“可能跟體質也有關係？陳澄……沒什麼異常吧？”


    “她？”謝丹瑜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沒想到他竟然會關心她們宿舍這另一個人，繼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沒好氣地說：“她心安理得得很！哎呀不要提她！”


    林笑風看她沒心沒肺的漸漸要把一切都和盤托出的樣子，便趁熱打鐵關切地追問下去：“怎麼了，你們鬧矛盾了嗎？”


    謝丹瑜這是可算逮著告狀的機會了，擺開了一副準備喋喋不休說下去的架勢：“怎麼說呢，感覺這人二了吧唧的！”


    “別說了……”蕭芷默一直在一旁沒精打采地沉默不語，此刻終於忍不住輕聲阻止她。


    可謝丹瑜這個人一旦打開了話匣子，怎麼會肯輕易收場：“本來就是嘛！有什麼不滿大家當麵一五一十講清楚啊！搞冷戰(zhàn)不理人那一套幹什麼？辯論的時候那嘴叭叭的可會懟人了，到了宿舍倒是裝聾作啞起來了，都是爸媽生的，誰欠她什麼了？就沒見過這麼古怪的人！”


    聽她說得這麼義憤填膺，林笑風免不了要替她口中十惡不赦的人辯解幾句：“可能……有些人性格就是比較內向敏感吧，聽她辯論發(fā)言講自己以前的經曆，好像還挺心酸的……”


    “可現在也沒有人傷害她呀！”謝丹瑜愈發(fā)不滿地白了他一眼，接著又有點心虛地說：“如果說……因為一些根本就沒有針對她的無心之言就敏感，那也太敏感了吧！”


    林笑風沒有再接話，隻是心裏暗暗笑了一下：那看來，確實是有過什麼無心之言？


    他又猛地想起邱富二代來找茬兒那天，謝丹瑜莫名其妙啞了的嗓子，難道說，那也跟陳澄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