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黎巨的說法,此劍之重,本就是為妖獸打造,是以勢大力沉,非人力所能為之。故霍封居需在昆侖山靜養兩個月,吸納感知山中的妖獸氣息,讓體魄更似獸態,從而更好的掌控混沌重劍,避免累及自身。
山中有一處居所,乃是曾經招待外來之人的閣樓,此時正好供蕭複一行居住。眾人商量之後,決定在昆侖山逗留兩月,畢竟這一路趕至昆侖途中,發生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許多事情都是要弄明白的。
負責招待的是大大咧咧的六尾,雖之前小有摩擦,卻似乎丁點未曾放在心上,特地給眾人準備了些山中的異果吃食。
“六姑娘,你是何時化作人身的?”蕭複咬著一枚說不上名字的果子,含糊的說道。
幾天過去,眾人與六尾也越來越熟稔。
六尾翹著腿席地而坐,滿不在乎的道:“人身有什麼好?若不是為了修行,誰願意變作這副模樣?”
風吹雪疑道:“怎麼?聽六姑娘的意思,異獸化作人身對修行有益麼?”
六尾神情嚴肅了些,道:“據我所知,確實會進境快一些,我化作人身不過十載,卻抵得上先前百年苦修。”
蕭複愕然道:“差距這麼大?”
六尾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麼,異獸體魄極佳,力逾千斤,更有本族秘法倚仗,加之壽命悠長,本就是天地靈物。但唯一的缺點便是與人族的體內經絡大相徑庭,是以修行之法不得互通。所以,化作人身之後,不僅保留了先前的優點,甚至可以嚐試人族三教九流之真法,自然突飛猛進。”
在她說完之後,卻見眾人似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全都愕然相對。
六尾眼神微瞇:“怎麼?我說的哪裏有問題麼?”
蕭複理了理思緒,有些凝重的道:“姑娘有所不知,我等先前在幽州碰到一隻異獸,名為蜚。”
六尾微異道:“那又如何?”
蕭複苦笑道:“不瞞六姑娘,那蜚獸,不曾化作人身,卻學會了小和尚本族的白首太玄經。”
六尾奇道:“這如何可能?”
蕭複道:“當時我們判斷,乃是九流中附靈一脈的秘法,以人之意識取代蜚獸的思想,繼而修行佛家真法。”
六尾聞言一反常態,冷哼一聲:“若本姑娘所料不差,那隻蜚雖然修行上千年,但也沒拿得下你們吧?”
蕭複愣了愣:“那應該是什麼實力?”
六尾看向風吹雪,站起身,沒有說話。
風吹雪明白了她的意思,戰意大漲,上前一步,傲然道:“試試便知!”
六尾看了看周圍,做了個請的手勢:“還請風妹妹移步樓外。”
......
眾人都想看看這場好戲,便都出了樓閣,隱隱有些興奮。
趙凝湊到蕭複身邊,小聲道:“風姐姐會輸麼?”
蕭複肯定的道:“不會!”
霍封居狐疑道:“你看不出這倆人差距麼,那六姑娘先前說過,她自開化靈智以來,已修行百年,加之十年化身人形,突飛猛進,明顯是四境之上。”
蕭複反唇相譏:“境界有什麼用啊?打架你見風吹雪輸過麼?”
不動弱弱的道:“辯經大會,我贏過.......但現在風姑娘以強良巫術感悟自然之變,心境一往無前,我恐怕遠遠不是她對手了。”
蕭複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現在打不過啊,當時你佛道雙修取了巧,她根本沒料到那般變化,才被你偷了機。”
不動心道我也不弱啊......
霍封居笑了笑:“之前隨商船西行,你被風姑娘教訓最多,她現在什麼實力?”
蕭複凜了凜,有些後怕,幽幽道:“我試過最大限度的調用血嘯神槍,強行破境,那一擊在境界上已與她相差無二,但........”他沒有再說下去,似是有些難以啟齒。
霍封居聽明白了他的意思,蕭複的破境一擊,已然是三境極限的水準,按理說風吹雪不可能輕鬆化解,除非.......霍封居心頭一緊。
場間雙方已然就位,都有些躍躍欲試的意思。
六尾率先放出了氣息,一經施展,蕭複等人便立馬感覺到了與人類的差別。
不愧是動輒上百年的積累沉澱,真氣的雄渾程度果然不可同日而語。
陣陣波紋激蕩,引得昆侖山各處叫聲相合。
不一會兒,各色異獸竟都聚攏過來,聲勢場麵倒是極為盛大。
一化作人形的精瘦男子不知何時來到此處,站在一株巨木枝頭,大聲喊道:“六妹妹,今天又是刮什麼妖風?”
六尾看了風吹雪一眼,淡淡道:“你看看這幾個站著的,還不明白麼?”
那精瘦男子定了定神,感應了一番,驚唿一聲:“山外來人?”
六尾點了點頭。
精瘦男子頓時收斂了笑容,沉聲道:“六妹妹,距離上次山外來客,已逾五百年之久,這次可要謹慎些。”
六尾笑了笑:“切磋比試而已,並無賭注,不是你想的那樣。”
精瘦男子聞言失笑:“那也不能丟了昆侖的顏麵。”
六尾看了他一眼,鄭重的點了點頭,顯然此言分量有些重。
這番對話自然吸引了許多異獸圍觀,個個神情緊張,又夾雜著一絲興奮之意,顯然很久不曾見過生人,都有些好奇。
不多時,閣樓前已圍的水泄不通。
蕭複身旁此刻趴著一隻巨蟒,正盤起身子,搖著粗壯的尾巴。蛇信子就在蕭複眼前晃晃悠悠,蕭複不動聲色的往旁邊移了半步。
怎料那隻巨蟒突然開口說話了:“少俠是在害怕麼?”
低沉的男音,就這麼詭異的從巨蟒的嗓子裏發了出來。
蕭複尷尬苦笑:“前輩您還沒化身,也能說話啊?”
巨蟒蛇瞳微移,看向蕭複:“快了快了,還要五十年時間便能用腳走路了。”
蕭複不知說什麼,尷尬的拱了拱手:“恭喜前輩。”
趙凝在一旁暗自偷樂,她早知道蕭複怕蛇,此刻注意到這廝放在背後的手都是抖的。
......
風吹雪看了看四周,凜然道:“看熱鬧的也到的差不多了,六姑娘,咱們開始?”
六尾輕笑道:“我年長一些,風姑娘先請。”
風吹雪也不客氣,手如迅風,瞬間拔出紫陰雷劍,口中提醒了一句:“六姑娘小心了。”
隻見其衣袂隨氣而動,腳尖輕點,已躍至半空,真氣外放,便穩住了身形。
風吹雪口中默念法訣,將紫陰雷劍舉過頭頂,蓄勢待發。
六尾自信抬頭,看著與往常寧靜大相徑庭的風吹雪,傲然道:“風姑娘,還請全力施為,我想看看天下第一道門的劍!”
話音剛落,滾滾雷聲自雲端悶然響起,猶如蟄伏於草的猛虎,正待一擊撲食。
一旁的蕭複輕聲說了一句:“她認真了。”
趙凝奇道:“你怎麼知道?”
蕭複看向遠處陰雲,隱有驚雷怒藏,喃喃道:“這不是純正的道家真法,而是強良那小子的招,風吹雪將之與道門控雷之法結合,如今已今非昔比了......”
突然,狂風驟起,在這常年風平浪靜的昆侖山,宛如久旱逢甘!
再看風吹雪,立於半空,周身紫芒環繞,與天邊雷霆交相輝映,不時發出陣陣電流穿石之聲。
六尾的神情越來越凝重,她離得最近,自然感受到了其中蘊含的恐怖勁力,隻是沒想到,這如謫仙一般的女子竟真的能發揮出遠超境界的實力!
風吹雪眼見時機成熟,紫陰雷劍也越來越重,終於似劍仙淩塵,一劍斬下!
雲層中的雷電終於像是脫籠之鷹,順著風吹雪劍尖所指,悍然劈落!
直到此時,場間眾人才發現,那隱於陰雲的電芒,亦是同出一脈的紫陰雷!
便是這時,並未出洞的昆侖山主,神色一怔,訝然道:“以三境之力,竟可改換天地之勢乎?”
紫陰雷說時遲那時快,瞬間砸向六尾所在之處!
六尾感受到其內所含的磅礴真氣,不敢托大,直接將體內真氣匯入妖丹,使出了專屬異獸一脈的最強的防禦之法,幻化真身!
一尊巨大虛幻的六尾狐貍霎時成型,碩大的六條巨尾瘋狂搖動,絢麗壯觀。狐貍目露兇光,露出獠牙,朝著那天災雷劫仰天怒吼!
這一刻,恍如隔世!
眾獸眼前仿佛出現了深埋腦海的畫麵,無數兇獸前赴後繼,代代傳承,隻為突破命運枷鎖,硬抗九天雷劫,一心證道!
整個昆侖山都在此刻為之震動!
一隻幼年山犼依偎在已經化形的母親身邊,發出了低聲呢喃。
母親聽懂了它的問題,慈愛的摸了摸它的頭,輕聲答道:“會成功的......”
雷獄若海翻江倒,九霄狐吟撼昆侖!
六尾狐真身在全身被紫電環繞的情形下,終究是抵住了雷霆之威,未曾讓之寸進!
六尾明顯有些吃力,還在抵禦餘威,口中卻大喝道:“風吹雪!還有招式盡管使來!”
風吹雪眼中精光一閃,再不遲疑,向前踏了一大步!
正是這一步,風吹雪的氣息開始節節攀升!
六尾爽朗大笑:“風姑娘!原來你厚積薄發,早已破四境之障!”
二十二歲的道門四境!
若不算霍封居以死相搏,一拳轟開五境大門,此時的風吹雪,在千年來年輕一輩當屬第一人!
場下的蕭複感受到了周圍幾個好友的目光,尷尬道:“別看我啊,我也是剛知道,之前隻是有這方麵的猜測,作不得準的。”
霍封居淡淡道:“怪不得你破境一擊都傷不了她分毫,原來她早已站在山頂。”
......
風吹雪於片刻間破境,長時間的積累讓這一切水到渠成,根本無需調息,化作一團電芒,徑直朝六尾攻去!
那是一片雷海!瞬間淹沒了六尾真身,將二人身形盡數遮蔽,混在了雷獄之中!
六尾看著來勢洶洶的風吹雪,自顧自的苦笑了一聲:“原來,還是要靠那個東西.....”
說著便伸出玉手從心髒處虛力一吸,一顆泛著紫、白、金、青、赤五色的石頭,就這麼憑空出現在她的手心裏。
六尾低聲吟唱:“三生苦滅,情幻亦真,千年九變,雖死不悔。”
那顆石頭隨著六尾的低吟,光芒愈加繁盛,絢彩流螢,逐漸逸散漫開........
風吹雪的劍突然似是抵到了一層光壁,再也不能前進一步。
她便在這時,看到了有生以來最美的場景。
那是如畫一般的詩篇,如酒一般的迷醉夢境,更是令人心折的奇景!
於是,她默默的停下了腳步。
五光十色,氤氳縈繞,她就這麼走進了那幅最美的畫卷......
一切歸於平靜,昆侖山巍峨如雲,仿佛一尊石像,默默的凝視著這方世外仙境。
蕭複歎了一句:“居然還是輸了......”
霍封居跟著說道:“可惜,若不是那顆石頭,風姑娘的劍已經抵上了六姑娘的脖子。”
一片歎息之聲,哪怕是周圍的異獸,都忍不住有些失落。
蕭複身旁盤繞的巨蟒,此刻開了口,卻是一聲讚歎:“這位姑娘好生厲害,若不是狐族三生石,恐怕真的能贏。”
蕭複聽到了那顆石頭的名字,重複了一句:“三生石?”
巨蟒蛇頭輕點,低沉道:“狐族至寶,攝人心魄,風姑娘沒有防備,落入其中也是人之常情。”
六尾得勝後並無任何喜悅之情,與風吹雪正對而立,兩人之間的距離已不足三尺。
而三尺,正是劍長。
六尾歎了口氣,玉手輕揮,散去了三生石的光芒。
風吹雪便睜開了雙眼,看到了身前三尺的六尾。
她迴想了一番適才的場景,也沒有多問,灑脫一笑:“六姑娘,若是沒有猜錯,應該是我輸了。”
六尾沒好氣的瞪了風吹雪一眼:“輸贏我心裏清楚,此處是昆侖山,你可得讓著我點兒!”
風吹雪沒想到六尾來了這麼一句,神情微異,問了句不相關的話:“六姑娘,敢問狐族多少歲成年?”
六尾聽明白了她的意思,臉色微紅,啐了聲道:“雖是一百歲成年,但論時間上,我年紀可比你長!”
風吹雪乖巧一笑:“那便多謝六姐姐承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