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啊,這該死的火焰,跳動著撲向李真金,他立刻驚恐地下意識躲到了一邊。
環餅見狀,用出渾身的蠻力撞向南牆。
現在徹底是,不撞南牆不迴頭了。
牆麵哢嚓一聲現出了裂紋,這時伴隨著又一聲怒吼,環餅硬生生撞出了個窟窿。
這下房屋通了風,火勢瞬間燒了過來。
環餅即刻扛起了小女孩和真金衝了出去,一直跑出了巷子這才算完。
那個陌生男人一臉狼狽,對環餅說:“多虧你了兄弟,我叫張正道,有什麼事隨時找我,我一定幫忙,我家住在……不對我現在沒有家了。”
陌生男人望著破敗的琉璃巷歎了口氣,接著又笑出聲來,頗像一個瘋癲的書生。
小女孩立刻被抬走送醫了。
此時水車已經趕到,打火隊的兄弟們已經上齊了裝備,開始噴水滅火,緊緊地把火鎖在巷子裏,一步步往裏逼近。
真金此時神情恍惚,仍然還在發呆。
這時打火隊的汪子路吸了吸鼻子,突然感到有些不對。
“哪裏來的一股子尿騷味?”
循著味道,汪子路看到真金的褲子已經濕了,突然樂了起來。
“李真金嚇尿了,嚇尿了。”
汪子路平時最愛玩笑,嘻嘻哈哈沒個正形。
這下他話音一出,幾乎所有人看了過來。
“你尿得還不夠,多尿點,多尿一些就能把火撲滅了。”汪子路笑得前仰後合。
這時四處響起了笑聲。
環餅聽了,也覺得十分難堪。
李真金自然聽到了嘲笑聲,甚至那一瞬間的屈辱讓李真金覺得,他還不如燒死在這火裏。
但他好像就是麻木著,做不出一絲反應。
這時正在指揮滅火的大師兄張小鳳突然停下來,一腳踹在了汪子路的腚上。
“現在是什麼時候?還有心玩樂呢?鳥人!”
汪子路爬起來,臉色立刻嚴肅了。
他雖然最喜歡搞怪玩鬧,可是打火隊裏,他最佩服的人除了木頭就是張小鳳了。
張小鳳瞟了李真金一眼,又去滅火了。
李真金記住了那個眼神,沒有輕蔑,甚至是不屑於輕蔑,似乎是在張小鳳的眼中,從來沒有把李真金當作他們的一員,當作一個合格的打火人。
這時一潑涼水徑直飛向李真金的麵門。這招治療發狂或是癔癥,最是有效。
冷水一澆,李真金唿吸喘了一口氣,清醒了很多。
“渾小子,這就害怕了?給你澆點水,提提神。”
李真金睜開眼睛,原來是木頭。
“不怕。”
“放屁!知道害怕就行,今天就是要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害怕。還愣著做什麼,快去幫忙。”
火還在燒著,李真金沒有再進火場,開始幫忙往唧筒裏麵蓄水,書生張正道也加入到了滅火隊伍中,一起幫忙。
李真金全程沒有言語,像一個默默拉車的黃牛。
張正道見了說:“怎麼說,我也救了你一命,難道你就這樣對待我啊。”
“多謝救命之恩。”李真金一個字也沒有多說。
張正道見了又笑:“惜字如金啊。”
李真金偏偏沒有一點心情,他曉得,今天他是出了大糗了。
琉璃巷像是一個葫蘆口,這下火總算是被封在了葫蘆裏,救火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搜救工作也一刻沒停。
可是,巷子太深,至今不知裏麵還有沒有被困的人們。
好在琉璃巷並沒有高層建築,火勢相對不容易擴散。
這時癲子書生張正道出了一身的汗,隨後脫下了長袍。
這下他卻愣住了。
“我的畫呢?畫呢?”
張正道急忙地翻找著,一臉震驚,好似天都塌了。
李真金沒有在意,迴過頭來發現張正道已經不見了。
這個書生,看著是個癲子,做起事來更癲。
他竟然又悄悄繞過打火隊,從旁邊紮進了巷子裏麵。
“不好!”李真金說話間追了出去。
巷子裏處處是著火的房屋,張正道來到家門口,發現家裏已經是斷壁殘垣。
他發瘋一樣地扒來扒去,雙手都燙出了火泡。
不過一會,他終於在燒著的桌下發現了半片殘紙,立刻像寶貝疙瘩一樣抱在了胸前。
這時熊熊燃燒的梁木正在斷掉的邊緣。
李真金早就跟到了這裏,眼前是火的世界,可眼簾下是一條人命。
那一刻他感覺心髒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他的雙手顫抖著,衝上了前去。
千鈞一發的時刻,他撲在了張正道的身上。
一時間塵煙四起。
等到張正道睜開眼睛,發現李真金已經受傷了,小腿上燙出了巴掌大的傷疤。
張正道緊忙背起了李真金逃出了巷子。
然而張正道逃出巷子的時候卻發現巷子裏還困著一戶人家。
房子在巷子的拐角的凹口處,因此火勢沒有及時蔓延到那裏,不過他們也被困在了這個凹角裏。
張正道背著李真金跑出去之後,立刻開始叫人。
“還有一戶人家,就在往裏五十步,有個死凹角……一家四口……”張正道是上氣不接下氣。
之後木頭立刻對張小鳳發出了命令:“你去,帶幾個好手!”
張小鳳立刻帶人衝了進去。
李真金的傷勢還好,沒有動到筋骨。
張正道一邊給李真金包紮,一邊喊著他的名字。
“李真金,不錯,你起了個好名字,我救你一命,你又救我一命,咱們兩個算是有緣,扯平了,你真是個拚命的種。”
李真金模模糊糊醒來,又說:“拚命?我不算拚命,我是個怕火的軟蛋,懦弱,無能。”
“軟蛋,先等我把你的傷口包好。”
“別包了,死不了。我不怕疼,可是我怕……我怕……”
“怕什麼?”
“怕火。”
李真金說著說著,眼角竟然劃出了眼淚。
張正道又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總是大笑,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
“看來你還真是個軟蛋啊,大丈夫有淚不輕彈,怕火的不是軟蛋,落淚的才是軟蛋。”
張正道在笑,李真金看著也忍不住笑了。
包紮好了傷口,張正道突然鄭重地抱住了李真金的肩膀,表情一改瘋癲,正經了起來。
“你並不懦弱。記得,真正的勇敢不是不怕,而是明明害怕還會一往無前,明明害怕還會衝上去救我,你才是真正的勇敢。”
張正道的目光熱切而又強烈。
他的話音字字砸在了李真金的心坎兒裏,像是一道雷電,令他心裏豁然開朗。
我害怕,但是並不懦弱。我恐懼,但是並不退縮。李真金的心裏一直重複著這兩句話。
“你呢,你不害怕?為什麼還要衝進去?”李真金又問。
張正道說:“是我連累了你,你不用救我的。”
“我是打火隊的人,救人本來就是我該做的。”
“我害怕,我害怕沒命,但是這世上總有比命還要貴重的東西。”
李真金疼得齜牙咧嘴,可還是忍不住笑了:“你懷裏的那張破紙?比命還重要?”
“對,就是破紙,比命還重要。”
張正道說的時候很認真,說完又一改本色,瘋癲地笑了起來。
這張紙上到底寫著什麼?
藏寶圖?名流文士的書法?
李真金倒十分好奇。
兩個人剛緩了一會,現場又傳來了不好的消息。
困在巷子凹角裏的那戶人家都順利救了出來,可是打火隊員卻少了三個。
“其他人呢?”木頭開始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張小鳳那被熏得烏黑的臉扭曲了。
“他們被困在裏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