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敬明懂了,他不敢觸陸璟眉頭,隻敢在心裏嘀咕,這讀書人狠起來,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馬車內一片靜默。
周敬明倏然迴過神來,“糟了,這事必會傳遍京都,陸楓名聲壞了,也會牽連到你,錦衣衛名聲本就不好,再攤上陸楓的事,你就算生了一張令女子魂牽夢縈的臉也無濟於事,誰還敢與你議親?”
陸璟倏然睜開眼,忍無可忍,“你這麼愛操心旁人的婚事,怎麼不去當媒婆?”
周敬明委屈,敢怒不敢言,作為好兄弟,也就我會這麼操心你的婚事咯。
“說起來,我還想起一樁舊事,皇上寵信安平伯,當初差點把李雪櫻許配給你,幸好婚事沒成,否則後院起火的就是你。”
“我不想娶的人,誰也別想硬塞給我,哪怕是賜了婚,我也能攪黃!”
“當年我還勸過你,安平伯位高權重,嫡長女雖驕縱刁蠻,卻是貌美無雙,娶迴家養在後院又不費事,攀上安平伯府你是如虎添翼,是我目光短淺。”周敬明說起來也唏噓不已,“你去安平伯府時,李雪櫻還一眼相中你的臉,幸虧你機靈,故意流連花街柳巷,又鞭打煙花女子。讓她相信你不僅貪戀女色,還辣手摧花,她才打消嫁給你的念頭。誰能想到,你避開這朵爛桃花,你兄長攤上了,也是孽緣!”
陸璟提起此事就厭惡不已,當初陸楓要娶李雪櫻,他就勸過,李雪櫻並非良配,希望兄長三思。
陸楓卻一心想要攀附安平伯府,沒把陸璟勸誡放在心上。
他畢竟是弟弟,不好插手兄長的婚事。
周敬明說,“造化弄人啊,子玉,陸楓被革職,從今以後,陸家就是……”
“周敬明,你太吵了,讓我安靜會。”
他話都沒說完就被陸璟打斷,周敬明也知道他心煩,果真沒再提,就算他不說,陸璟心底也是明白的。
陸楓廢了,陸璟取而代之,成了陸家下一代的家主。
陸家愁雲慘淡,陸楓和蘇輕宛都被陸少卿罰跪祠堂,陸楓渾渾噩噩,林氏在外哭嚎,癱軟在地,陸少卿在旁臉色凝重。
林氏神色狼狽,再無半點宗婦的穩重端莊,發髻散亂癱坐在地,哭得眼睛紅腫,捶地懊悔說,“我的楓兒……怎麼就落得如此下場,三歲啟蒙,六歲進學堂,十幾年寒窗苦讀,不分寒暑,病中也不忘讀書,寫文章,一路考中進士,滿門榮耀,怎麼就被革職,逐出官場。我的兒啊,你讓母親怎麼活啊!”
祠堂裏,林氏已哭了一炷香,陸楓渾渾噩噩地跪在,似乎聽不到林氏的哭嚎,心如死灰,蘇輕宛神色平靜,端端正正地跪著。
林氏抱著陸楓,哭著說,“楓兒,你說句話,別嚇母親,你別嚇母親……”
陸楓麻木,渾身僵硬,像是一具沒有溫度,沒有感情的屍體。
蘇輕宛冷冷地看著陸家的列祖列宗,跪在祠堂看著他們曾最得意的子孫落到落難,也是一種報複。
陸少卿沉怒說,“夠了,當初若不是你執意要娶李雪櫻,又怎麼會鬧出這麼多事來!”
林氏的聲音全被堵在咽喉裏,心如刀絞,懊悔不已。
是他們母子不該貪圖李家的權勢,是她目光短淺,是她一步走錯,萬劫不複,害了她最得意的兒子。
巨大的痛苦,懊悔把林氏淹沒,她忍不住遷怒跪在一邊的蘇輕宛。
為什麼一年前死的人不是你。
你若死了,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李雪櫻不會發瘋,楓兒不會被革職,陸家蒸蒸日上,富貴滿堂,怎麼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她一巴掌打向蘇輕宛,“謝昭蘭,你為什麼不去死!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都是你,一年前你若死了,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林氏發了瘋,“來人,來人,給我打死她!”
她要把蘇輕宛活活打死在祠堂!
陳嬤嬤領著一群府衛進來,林氏說,“這種禍害還活著做什麼?給我狠狠地打,我兒失去一切,我要你用命來賠!”
蘇輕宛冷漠地看著她,“母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林氏被嘲諷,更是痛徹心扉,惱羞成怒,“給我打,往死裏打!”
陸少卿正要訓斥,一道聲音在祠堂門口響起,“住手!”
陸璟進府便聽聞陸少卿把陸楓和長嫂都帶來祠堂,他就知道林氏不會放過長嫂,果真被他猜中了。
“愣著做什麼,給我打啊,我還沒死呢,這家輪不到三郎做主!”兒子失了官位,林氏早就沒了理智。
可不管她再怎麼叫囂,府衛們都不敢妄動,站在一旁麵麵相覷。
林氏盛怒,“你們……你們是要造反嗎?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府衛們都看向陸璟,一副聽令陸璟的姿態。
陸璟淡淡說,“出去!”
“是!”府衛們魚貫而出。
林氏如被人打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地疼,不敢相信自家府衛連當家大夫人的話都不放在眼底,隻聽陸璟的。
“三郎,你為何要護著她!”林氏指著蘇輕宛,眼底全是怨恨,“你兄長被她害得失了官位,淪為笑柄,她是我們家的罪人,一年前她就該死在懸崖底下!”
陸璟居高臨下站在祠堂門口,擋著光,隻見到蘇輕宛跪得筆直,又單薄的背影,逆著光的眼眸裏掠過一抹沉痛。
這一場鬧劇裏,長嫂才是最可憐的人。
“李雪櫻當場認罪,與兄長合謀殺妻,兄長被罰是皇上親自下的命令,您打死長嫂,是在質疑皇上,心存不滿,隻會給家中招來禍端。”陸璟聲音冷淡地提醒她,謹言慎行。
“楓兒被毀了,我還在乎什麼!”
“兄長被罰,沒了官職,卻保住性命。我知道大伯母心疼兄長,可大伯父在朝為官,四妹妹還未議親,你連他們也不在意了嗎?”陸璟知道怎麼拿捏林氏的軟肋,“兄長與李雪櫻和離,保住性命,已是最好的結局。”
陸璟字字句句都戳在林氏痛處,她宛若失去所有的力氣,紅著眼看向陸少卿,陸少卿始終一言不發,定定地看著祖宗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