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山匪送來一封書信,言辭間滿是恭敬,邀小郡主蘇輕宛出城,商議西林與淮南通商合作之事。
畢竟,山匪盤踞在西林和淮南通商的要塞,扼住了商貿往來的咽喉,他們想在這繁華的商路中,分一杯羹,這“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的念頭,早已在他們心底根深蒂固。
雲知州聽聞此事,憂心忡忡,他深知山匪行事詭譎,擔心蘇輕宛的安危,趕忙勸阻道:“郡主,山匪狡詐,此行怕是暗藏兇險。依下官之見,若他們真心想談,大可來淮南城,城中守備森嚴,能?ぶ髦苋!
蘇輕宛心中早有盤算,麵對山匪的邀約,她先是晾了對方兩日,隨後果斷同意出城談判,連地點都任由山匪選定。
雲知州見她態度堅決,試圖再勸,卻被蘇輕宛揮手打斷。
蘇輕宛目光堅定,神色凜然,擲地有聲地說道:“山匪既遞了談判的帖子,那就隨他去。至於談判結果,自然由我來定。往昔父親和哥哥在世時,麵對敵人來犯,何曾有過一絲畏懼?西林的千軍萬馬,在他們眼中不過是螻蟻,又怎會將區區山匪放在心上?若我因懼怕山匪,龜縮在城中,不僅山匪會對我嗤之以鼻,那些覬覦淮南王府的人,也會覺得小郡主懦弱無能,難當大任。我絕不能讓淮南王府蒙羞!”
雲知州無奈歎息,仍苦口婆心地勸道:“郡主所言極是,隻是山匪足足有一萬多人,而城中護衛隊僅有三千,兵力懸殊,該如何布防?郡主身份尊貴,乃淮南王府的主心骨,切不可以身犯險吶。要不,派個替身前去,也可保郡主周全。”
蘇輕宛微微搖頭,語氣不容置疑:“姐夫,不必再勸,我心意已決。領兵打仗,從來不是靠人多就能取勝。我命晨風點五百精兵隨我出行,再讓護衛隊五百人在二裏外待命,不必興師動眾,以免打草驚蛇。”
雲知州見她主意已定,隻能領命退下。
淮南城的春末,仿佛一幅絢麗的畫卷,處處洋溢著生機。微風拂過,百裏飄香,城中繁花似錦,色彩斑斕。沿途牡丹肆意綻放,碩大的花朵嬌豔欲滴,似在爭奇鬥豔,出城的道路被繁花簇擁,微風中,花朵隨風搖曳,似在歡迎蘇輕宛的出行。
在這如詩如畫的盛景中,蘇輕宛卻看到一對衣衫襤褸的母女沿街乞討。母親麵容憔悴,身形瘦弱,懷中的孩子眼神怯生生的,瘦得皮包骨頭。蘇輕宛心中一陣刺痛,眼神瞬間黯淡下來,她輕聲吩咐青雲:“去,給她們送點吃的!
看著青雲將食物遞給母女倆,蘇輕宛心中五味雜陳。
她深知,自己如今能做的,不過是送一點果腹之物,解一時之急。剛迴淮南,百廢待興,這世間像這對母女一樣的可憐人多如繁星,她救不了所有人。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平定淮南山匪之亂,發展農耕,讓百姓有家可歸,有田可耕,憑借自己的雙手豐衣足食。
畢竟,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想到此處,蘇輕宛心中的目標愈發堅定。
淮南山匪,必須收服,要麼招安,讓百姓迴歸城中,分田耕地,在淮南落戶,這是妥善安置的上策;要麼武力馴服,隻是那樣必定血流成河。這世間,從來沒有一條既不流血,又能皆大歡喜的路。
山匪選定的談判地點,在城中十裏外的田野。這裏一馬平川,視野開闊,沒有任何遮擋,不必擔心有人埋伏。
在這樣的地方,稍有風吹草動,便能遠遠瞧見。
蘇輕宛一行人早早抵達,她命人迅速搭建起會談臺。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聲如雷鳴,滾滾而來。眨眼間,幾百匹駿馬如黑色的潮水般出現在田野上,馬蹄踏過淺草,濺起朵朵鮮花,一路風馳電掣。
為首的,是一名模樣斯文的男子。
山匪首領姓張,單名三。
名字看似潦草隨意,又身為落草為寇的山匪,可生得卻斯文秀氣,唇紅齒白,眉眼間透著一股儒雅之氣,更像一位飽讀詩書的書生。
綠竹收到山匪書信時,還曾憤憤罵道:“這土匪頭子,定是個滿臉肥肉的彪形大漢,故意出難題戲弄人,等見了麵,非得給他點顏色瞧瞧!”
可如今見了張三這般俊秀斯文的模樣,不禁紅了臉,小聲說道:“姑娘,他生得真好看,一點都不像山匪啊!
蘇輕宛心中暗忖,山匪生得兇狠,這已是百姓心中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能統領淮南十八山,麾下近萬山匪的男人,絕非善類。他竟生得如此文秀,這般表裏不一,才更不可小覷。
張三利落地下馬,身後跟著五百多山匪,個個身材魁梧,人高馬大,身著土匪裝扮,滿臉橫肉,氣勢兇狠。
晨風見此,微微蹙眉,不過,看到雙方人馬數量相當,他反而安心了幾分。至少,從這一點來看,對方在第一次會麵時,似乎並不想挑起衝突。
張三麵帶微笑,落落大方地向蘇輕宛打招唿:“小郡主,久仰大名!前幾日城中那場刺殺,實乃我手下人自作主張,行事魯莽,還望郡主莫要怪罪!
蘇輕宛嘴角勾起一抹輕笑,語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人都已經殺了,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自然怪不到張公子頭上。”
張三哈哈大笑,蘇輕宛順勢邀他一同入座。此時,田野間鶯飛草長,野花遍地,宛如世外桃源。蘇輕宛忍不住調侃道:“張公子選的這地方,可真是不錯,不管是用來會麵,還是……埋屍,都是風水寶地啊!
張三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小郡主敢帶輕騎赴約,張某實在佩服,不愧是淮南王的血脈,勇氣可嘉。您就不怕我突然發難,將你們一網打盡?”
他生得斯文俊秀,可嗓音卻粗獷豪放,聲音與麵容極不相符,仿佛來自兩個不同的人。
蘇輕宛神色淡然,語氣堅定:“我若怕了,便不會來了。這淮南封地,十裏八鄉,皆是我的屬地,包括你所占的山頭。若在自家封地都畏首畏尾,我又如何統領淮南全境?”
“好大的口氣!”張三身後一名漢子忍不住怒吼道。他見蘇輕宛生得柔弱年幼,便沒將她放在眼裏,心中毫無畏懼之意。
張三抬手,冷冷地瞥了那漢子一眼,製止了他。張三在山匪中素有威望,說一不二,眾人見他發怒,皆不敢言語。
張三收起笑容,神色嚴肅,非常直接地說道:“郡主爽快,我也欣賞您這樣有膽識的人。既然是來商談,那我們就開門見山吧;茨鲜松綒w我掌管,已有十年之久,兄弟們早已習慣了落草為寇的日子,將來也不想歸順朝廷,隻想在山上過太平安定的生活。希望能和郡主達成一個君子之約!
蘇輕宛冷笑一聲,目光如炬,聲音在曠野上格外冰冷:“五年前,你率三百山匪闖入淮南,一路燒殺搶掠,擄走幼女十一人,殺害百姓三十餘人,重傷近百人,搶走金銀財寶共計三千兩。四年前,你又率六百山匪再次進城,殺我淮南護衛隊近百人,搶走物資、金銀近萬兩,還踐踏農田,破壞耕地。那年恰逢旱災,淮南封地餓死數百人。就說這五年間,你已來淮南城燒殺搶掠近六次,殺人無數,搶奪金銀財富,還搶走幼女婦孺,無惡不作。如今,你竟想和我定君子之約,不覺得太晚了嗎?”
張三眉頭緊皺,沉吟片刻,緩緩點頭:“是我犯下大錯,可往事已矣,我們都應往前看。如今淮南王名號尚未恢複,郡主一人獨撐淮南王府,實屬不易。世事多變,我們這群山匪,說不定也能為郡主所用!
“哦?說來聽聽!碧K輕宛佯裝出一副感興趣的模樣。
張三挺直腰板,滔滔不絕地說道:“十二年前,淮南一脈慘遭誅殺,眾人束手無策?ぶ飨氡匾膊幌氤⒃倥慑\衣衛來此,掀起腥風血雨吧?當年淮南的將軍,因懼怕背上欺君叛主的罪名,不敢違抗聖旨?晌覀兩椒瞬慌拢∪艨ぶ饔辛睿覀冾姙榭ぶ鞯谋R,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再者,淮南與西林即將重建商貿,淮南十八山皆歸我管轄,我可以約束山匪,保證不給商隊找麻煩,甚至可以幫忙護鏢。我們山匪,也並非一無是處,對吧?”
他說得頭頭是道,花言巧語間,竟沒損半分書生氣,那股與生俱來的氣質,讓人捉摸不透。
綠竹在一旁暗自撇嘴,心中想著:嘖,白長了一張好看的臉,說出的話卻如此厚顏無恥。
蘇輕宛淡淡一笑,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屑:“你的所謂護送,還有成為我的兵馬,都是明碼標價的,對吧?”
“小郡主聰明!我們山匪一萬多人,也要吃飯穿衣,總得有個生計,不是嗎?”張三胸有成竹,一副吃定蘇輕宛如今勢單力薄,不敢輕易剿滅山匪的模樣。
“你們要吃飯穿衣,與我何幹?”蘇輕宛聲音愈發冰冷,“我淮南王府,向來不與匪寇做交易。要麼歸順,聽從我的管轄;要麼,就戰場上見真章!
張三臉色瞬間變得陰沉,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蘇輕宛卻依舊微笑著,不緊不慢地說道:“二選一,你來選,我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