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宛本無需出席這場商會宴席,雲知州一人足以招待好江南來的商會成員。
這群商會當家的是謝家幫她召集起來的。
多年來,江南與淮南之間的水路通商要塞因淮南一族被覆滅而阻斷。朝廷對淮南地區態度曖昧不明,致使生意停擺,商道荒廢。如今要重新疏通,雙方商會與官府必須聯合起來。蘇輕宛先是派人聯絡江南商會,而今日這場宴席,便是江南商會與淮南商會的首次交談會。
她選擇出席,純粹是為了表達尊重。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實在不想待在家裏,與陸璟獨處。
這場商會宴席結束時,夜色已深。綠竹和青雲陪著蘇輕宛往外走,剛到門口,便看到黎安在那兒候著。
蘇輕宛頗感意外。
黎安上前恭敬說道,主子在河邊等候,希望能陪郡主散散步,醒醒酒。蘇輕宛今晚喝得不算多,雖說身為女流之輩,可在場眾人誰也不敢灌她酒。
她酒量本就一般,喝上一點,臉頰就泛起紅暈。此時,她倒也不反對在河邊散步醒酒。
淮南一個月前放開宵禁後,夜裏熱鬧非凡,而河邊更是城中最熱鬧的地方。
岸邊到處是販夫走卒、引車賣漿的百姓,煙火氣息濃鬱。蘇輕宛平日裏閑來無事,也喜歡在夜裏出來走走。遠遠的,蘇輕宛就瞧見了陸璟。
他站在石橋上,身姿挺拔,容貌俊美,在人群中格外顯眼,恰似鶴立雞群。他此番出門並未攜帶錦衣衛,身著一襲青衣長袍,活脫脫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引得無數少女芳心暗許。
邊境地區民風彪悍,有大膽的少女直接向陸璟拋花示愛,陸璟卻神色冷漠,任由花朵落入江中,隨波漂流。又有性格颯爽的少女,大大方方走上石橋,主動與他攀談。
可陸璟三兩句話,便讓那少女笑意消散,遺憾離去。蘇輕宛見狀,覺得十分有趣,忍不住停下腳步觀望。短短一炷香的時間,竟有十來名少女,或含蓄羞澀,或熱烈直白地向陸璟示愛,這般場景,實在新奇!
黎安在一旁急得抓耳撓腮,尤其是聽到綠竹冷不丁冒出一句:“王爺還真是招蜂引蝶呢。”
“在京中,可沒人敢靠近主子!”黎安趕忙解釋,“主子心裏隻有郡主您吶!”
陸璟在京中的名聲可不太好,被人稱作“玉麵閻羅”。京都的少女大多是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與邊境開放的民風截然不同。
即便有人喜歡陸璟,也絕不敢單獨與他說上半句話,否則便會被冠上不知廉恥、私相授受的罪名,自然無人敢靠近。如今他身為攝政王,位高權重,更是無人敢逾越雷池一步。
蘇輕宛嘴角微微上揚,輕笑一聲:“你家主子的容貌,確實生得極好!”
她便拾階朝著石橋走去。黎安滿臉疑惑,實在猜不透郡主這話究竟是何意,忍不住問身旁的綠竹:“綠竹姐姐,郡主這是什麼意思呀?”
“誇你家王爺長得好看唄,這都聽不出來,你可真笨!”綠竹白了他一眼。
黎安心裏犯起了嘀咕,就隻是單純誇讚嗎?難道沒有暗藏玄機、陰陽怪氣?
這可真讓人不習慣。
陸璟這邊,也不知是第幾次拒絕前來攀談的女子了。
一看到蘇輕宛,他唇角不自覺地上揚,對身旁的女子說道:“我定了親,她來了!”那少女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蘇輕宛正拾階而上,嚇得花容失色。
天啊,竟是郡主!她哪敢和郡主搶人,當即扭頭就跑,再色膽包天也沒這個膽量!
說來也怪,蘇輕宛掌管淮南這數月,向來和顏悅色、溫柔可親,從未做過一件血腥狠辣之事。山匪與百姓設擂臺比試時,她甚至還在高臺上鼓掌叫好,看得津津有味。
她容貌絕美,看著就是一副好脾氣的模樣。然而,整個淮南城卻沒人敢輕易招惹她。小郡主笑得這般甜美,實則將軍政大權牢牢握在手中,淮南城的兵馬調配、官員任命,她都擁有決定權,沒人敢真正忤逆她。
她出行從不清退街道,在淮南城中算是熟麵孔,可所到之處,百姓們都自動遠遠避開,沒人敢主動上前攀交情。蘇輕宛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才落得這般“待遇”。
“你怎麼沒去知州府?”蘇輕宛走到陸璟身邊,開口問道。
“你宴請江南商會,我若去了,豈不是主次不分,你該生氣了吧?”陸璟目光柔和地看著她,他心裏清楚,感情歸感情,政務歸政務。自己若貿然前去,定會有損她的威嚴,她怕是真會動怒。
蘇輕宛慵懶地靠在石欄上,語氣平淡:“我沒那麼小氣。”
今夜,明月高懸,灑下溫柔的清輝。河底倒映著燈光與月色,交相輝映。
遠處,絲竹管弦之聲悠悠傳來,樂聲蒼茫有力,帶著金戈鐵馬的壯闊氣勢。蘇輕宛靜靜享受著這如水的月光與激昂的樂曲,輕聲說道:“淮南城真好。我去過西林,見過西林主城的繁華;也去過江南,領略了江南的繁花似錦;還去過京都,看遍京城的錦繡富貴。可我最喜歡的,還是淮南。我一生都不想離開淮南。陸璟,強求不會有好結果,我與你……今生無緣!”
這是蘇輕宛埋藏在心底許久的真心話,“很抱歉,曾經騙了你,給了你不該有的期待。我也想信守承諾嫁給你,可若真要成婚,或許真得委屈你入贅淮南,你真的願意嗎?”
陸璟目光堅定地凝視著她,河底一排花燈順流而過,他的眼底仿佛也落入了花燈的璀璨光芒。“小五,你這是在試探我嗎?”
蘇輕宛輕輕搖了搖頭,“沒想過試探你,我隻是……很為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你為何非要娶我呢?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還總是戴著麵具。不管是淮南大郡主,還是京都的陸家大少奶奶,都不是真正的我。我不明白,你為何如此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