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位夫人說的沒錯……”
“微臣跳崖前,唯一的遺願便是希望殿下能照顧好微臣的家人,又是念及我那尚未過門的未婚妻,不能因為我而守了望門寡,便求殿下給我妻子一份和離書……”
賀景硯說著,又是緩緩睜開眼,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注視著宋熹之的側顏,裏麵似乎泛著隱隱的水光。
“可我沒有想到,之之竟然如此愛我,為了我,一直留在用侯府裏,照顧著所有人。”
賀景硯的聲音就像是泠泠的清泉,就這樣傳入了宋熹之的耳朵裏,讓宋熹之的胸膛猛地一震,情不自禁的抬起眸來與他對視。
他……竟然撒了謊?
感受著賀景硯望向宋熹之的那個眼神幾乎全場的人都是一寂。
裴雲屹眼睫微垂,覺得自己胸膛內鼓鼓跳動的心髒,在此刻仿佛被人扯破了一個角,正在緩緩往外漏著氣。
宋若安不可置信的聽著賀景硯維護的話語,隻覺得自己頭痛欲裂,心嫉妒的都要碎了,五髒六腑似乎都在翻江倒海。
她完全沒有想到,真正的賀景硯迴來了,看見自己的妻子成了別人的妻子,居然還是這樣毫不猶豫的維護!
宋熹之這個賤人到底是有哪裏好!
讓天下的男人樣樣為她傾倒!
宋若安的眼眸裏迸射出了無盡的憤恨,又是冷笑著提高了音量:“嗬嗬,那賀將軍您可真是太偉大了!”
“自己差點為國捐軀、九死一生,結果是讓別人頂替了你的身份,享用你的女人,到最後你是一無所得!”
“賀將軍啊賀將軍!你是否能感覺到你的頭上,暖暖的?哈哈哈哈哈哈!實在是太可笑了!”
宋若安近乎咆哮的說完這話,又是笑得前仰後合,笑得幾乎是要流下淚來。
賀景硯聽見這話,又是捂著胸口,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咬著牙跪倒在了皇帝和太子的麵前。
“微臣從未想過,自己九死一生在之後,還能得到佛祖的庇佑,能夠活著迴來!
“從邊疆到京城,這麼遙遠的路,支撐著微臣的念頭隻有兩個,第一是為國,第二便是為家。之之做了這麼多的事情,我不能再與她和離了。”
賀景硯說著,又是忍著渾身的疼痛,重重對著皇帝磕了一個頭。
光啟帝握住驚堂木的手,微微緊了緊,又是抬眸望向了裴雲屹的方向。
裴雲屹隻是站在原地,微微垂了垂眼眸,沒有人能看清楚他眼底的神色,但是從他緊繃的下頜線可以看出,他整個人的情緒,是帶著狂風驟雨的克製。
光啟帝半晌都沒有講話,情況再此刻變得異常的焦灼了起來。
原本坐在一旁的太後,此刻才從方才驚世駭俗的消息裏迴過神來,一下看著賀景硯的臉,一下又是看著自己親孫子裴雲屹的臉。
她的眼眸裏有震驚,有茫然,有疑惑,又是為賀景硯的話而感動,眼眸裏隱隱含著些淚光。
她見皇帝半晌都沒有迴答,便微微蹙了蹙眉,望向了皇帝的方向。
於是太後伸手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眼底的濕潤,又是哽咽的開口:“哀家實在是沒有想到,在戲文裏的故事,有朝一日會在哀家麵前上演!
“哀家更是沒有想到,賀將軍披肝瀝膽,一切便是為了自己的妻子,而之之也是,就算是簽下了和離書,卻也要在侯府裏孝順公婆!
太後說著,又是搖了搖頭,忍不住潸然淚下:“哀家從前就十分與之之投緣,先前還說要認她做哀家的義女!
“既如此,那麼今日就由哀家做主,成全他們這段幾經波折的姻緣,那份和離書就不作數了……”
太後說著,又是望向了裴雲屹的方向,眼眸裏帶著深深的眷戀和疼惜:“哀家自從屹兒生下來,就沒有見過幾麵!
“卻沒有想到,這孩子已經這麼大了,還受了這麼多的苦,哀家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實在是愧對先皇後啊!”
裴雲屹聽見太後的話,整個人才緩緩有了反應。
他微微抬頭,又是朝著太後和皇帝的方向跪了下來,表情似乎帶著幾分頹唐:“抱歉皇祖母,從前的那份和離書,孤……已經不知道放在什麼地方去了……”
裴雲屹的話語一落,整個公堂又是安靜了片刻。
可還沒有等其他人說話,便聽見賀景硯微微咳嗽了兩聲,隨即虛弱的笑了笑,然後開口:“無礙的,殿下……”
“有和離書,我與之之便算是複婚。若是沒有和離書,就當做我們從和離過……”
他說話時,始終注視著宋熹之的方向:“一封和離書,不過是掌上丹青,如何能切斷我們……自幼的情誼?”
宋熹之聽聞這話,渾身都要僵住了。
裴雲屹仍舊是跪著,深深的垂著頭,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兩下。
然後閉著眼眸開口,聲音有些失了態:“阿硯,你這些時日到底是經曆了什麼?”
“那日跌下懸崖,到底又是發生了什麼?”
賀景硯聽見這話,於是迴答:“那日我跌下懸崖後,剛好被懸崖邊上的幾顆大樹攔了一下,減緩了速度,又是在懸崖底部,被邊疆的一個獵戶所救!
“他帶著我迴了他的部落,為我治好了身上的傷。因為我的後腦在落崖時磕到了石頭,也短暫的失去了記憶!
“等我修養好了身上的傷勢,獵戶說我是中原人,要一直往東邊走,才能迴到我的家鄉,於是我便一直往東邊走著,一刻都不敢耽擱!
裴雲屹聽見這話,微微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原本還打算再去詢問些什麼,可還沒等他開口,卻見賀景硯突然捂住了胸膛,又是猛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現場傳來了幾聲驚唿,裴雲屹下意識的就起身,走到了賀景硯的身邊。
宋熹之看著眼前滿世界的猩紅,趕緊就要上前救治,可卻聽見賀景硯仍舊是溫潤有禮的聲音。
因為口中有鮮血,他的聲音裏還帶著幾分含糊:
“殿下,多謝您照顧屬下的妻子,屬下感激不盡……”
裴雲屹隻覺得自己的喉嚨逐漸的幹澀了起來,他聲音低低的說了一句: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