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熹之說著,腦子裏突然浮現出了圓慧法師在太後生日當日,向太後送出的祝福。
【願您六時吉祥,福壽康寧。您貴為天下之母,更是希望您能慈悲為懷,普度眾生,心如明鏡。】
宋熹之當時以為這不過是圓慧法師對於篤信佛法的太後的一種祝福,可如今想來,這更像是一場告誡吧?
慈悲為懷,普度眾生,心如明鏡……
他是在告誡太後不要做出危害眾生,蒙蔽內心的事情啊!
不僅是宋熹之震驚無比,就連裴雲屹都是沉默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宋熹之無言的注視著他,知曉裴雲屹心中的痛苦與掙紮。
從前隱隱約約的懷疑和此刻麵對證據的肯定是不同的。
確認自己的皇祖母是西戎的奸細,害死了自己的母後一族,刺殺了自己的父皇,害得他家破人亡,甚至差點死在邊疆,屍骨無存。
確認了自己並肩作戰、同生共死的兄弟是西戎的奸細,是在邊疆中聯合絞殺他的真兇。
周遭很安靜,安靜的宋熹之都隻能聽見裴雲屹沉重的唿吸聲。
她躊躇著伸出手,要去安慰眼前的男人,可下一刻,便看見他突然抬起頭來,深深的眼眸裏含著的是無比的清明:
“既然太後是西戎的奸細,那麼我們眼前的這個賀景硯,就絕不是真正的賀景硯,他一定是太後安排的內應。”
“真正的賀景硯無論遭遇了什麼事情,都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他,永遠都不會叛國。”
裴雲屹自從知道眼前的這個賀景硯有問題之後,心裏便已經產生過這樣的懷疑。
如今確定這一切的幕後主使是太後,而眼前的賀景硯與西戎有關係後,他便更加確定了一切。
他麾下的無數士兵,都是為了抵抗西戎而死。
是那種朝夕相處的戰友,前一日還在與你吃飯練武,後一日就變成了一具毫無溫度的屍體。
是那種前一日的說要建功立業的新兵蛋子,後一日被西戎人剝皮拆骨,頭顱掛在城門暴曬。
更多更多的士兵,是死了連屍首都找不到。
邊疆的所有戰士,與西戎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他相信賀景硯能因為任何理由,與他反目成仇,在他麵前玩弄心機,可他絕不相信,賀景硯在一開始就是西戎潛伏在大乾的探子。
除非那個人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宋熹之聽見他的話,緩緩抬起頭,眼前便浮現出了幼時的記憶。
她還記得少年瘦削的胸膛,青澀的嗓音,堅定的話語。
宋熹之也不相信,這樣的一個人,出生於安定侯府,為了大乾付出了前半生的男人,會是西戎的奸細。
宋熹之想著,又是伸手握住了裴景硯的手,感受著男人冰冷的體溫,甚至手心都出現了細密的冷汗,她讚同的點了點頭:“我也覺得不可能。”
“你從前偽裝了那麼久的賀景硯,普天之下都沒有人發現。那眼前的這個人,為什麼不能是偽裝的呢?”
裴雲屹聽見這話,緩緩抬起眼眸,直勾勾的盯著宋熹之:“無論他是誰,你都不能以身犯險,去試探他是否帶著人皮麵具。”
宋熹之訕訕的看著他:“我的心思這樣明顯嗎?”
裴雲屹一本正經的點頭:“就差寫在臉上了,這事情你做的出來,我也吃過虧了。”
就像是從前在他身上扭來扭去,熱情似火,最終是為了揭掉他的麵具一樣。
宋熹之尷尬的嗬嗬一笑,在裴雲屹死亡的注視下,打消了這個念頭。
兩人從地上站起身,宋熹之便聽見耳畔傳來男人一生輕輕的歎息:
“無論他在哪裏,孤都要把他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宋熹之迴了安定侯府,懷揣著這麼大的秘密,憂心忡忡的睡了一覺。
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就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不過她房門緊閉,往日裏都是一大早就是去太醫院當值了,所以今日起得晚夜沒有人找。
不過今日的安定侯府,倒是有些熱鬧。
宋熹之問吳嬤嬤是怎麼迴事。
吳嬤嬤聽見了外頭的傳言,於是迴答:“是黃氏一族的那個老太君來了,此刻正在花廳裏與黃佳賢喝茶呢。”
宋熹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自從那日黃氏一族大鬧安定侯府,事情被賀景硯擺平之後,安定侯府和黃氏一族的隔閡消散了許多。
黃老太君也是經常來看望黃氏,想要保住黃氏的地位。
就連那族長鴻臚寺少卿黃思齊,顧忌賀雲策得了啞疾,都幾次三番的來寬慰賀雲策,讓他不要日日待在府裏,也好出去走走。
賀雲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廢人,好不容易有外祖日日找自己談心,又是寬慰他,鼓勵他。
能得到自己外祖這樣的愛和關懷,缺愛的賀雲策這些時日來心情也勉強好上了些許。
偶爾也能跟著自己的外祖出門逛逛了。
安定侯瞧見這幕,心裏還是很欣慰的。
自己勸不出去的人被的旁人勸出去了,安定侯甚至開始覺得賀景硯那日在花廳裏說的話挺有道理。
一切都是為了雲策好啊!
此刻,賀雲策和外祖黃思齊正坐在外頭的茶樓品茶。
黃思齊打聽了賀雲策的許多愛好,於是專門派人分別去城東、城西各個地方,買來了賀雲策最愛吃的冰糖葫蘆和各種糕點。
就連賀雲策想要飲茶,黃思齊都說不必拘束,飲他最喜歡的牛乳就好了。
賀雲策說不出話來,可感動的眼眶都有些濕潤,他真摯的用茶水在桌上寫了幾個字。
【謝謝你,外祖。】
黃思齊隻是笑著搖了搖頭,眼裏還帶著幾分關切:“看你逐漸走了出來,我就安心了。我是你外祖,你談何感謝呢?”
賀雲策聽見這話,搖了搖頭,表情有些悲愴。
【我,廢人,很少有人關心。】
黃思齊眼眸微微變了變,然後伸手按了按賀雲策的肩膀:“你不是廢人!”
“從前你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為陛下相處了那麼好的主意,如今不過是時運不濟。”
“雲策,你這樣整日蝸居在侯府裏,真的甘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