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落洞外,如指彈箜篌。
宋延在洞口煮茶。
他加入了些月光草,出神地看著。
待茶水煮好,他倒了兩杯,將其中一杯放在了韓彩兒麵前。
韓彩兒暫時擱筆,接過杯子,雙手捂著,麵露幸福之色。
如此雨天,能與心上人共處一室,又共品茶水,怎能不幸福?
隻可惜這心上人實在是太過正人君子,她都幾番暗示到那般地步了,這心上人怎麼還無動於衷?
韓彩兒低首,側頭瞥了瞥已冥的天色,又輕輕抿了口茶水,含羞道:“前輩可曉雙修法?”
宋延問:“怎麼了?”
韓彩兒羞聲道:“晚輩.晚輩還從未雙修過,此法怕是不精,所以不知前輩能否手把手地教導彩兒?彩兒一定認真學學習”
說到最後幾字,她的聲音已細弱蚊蠅,芳心也砰砰亂撞。
宋延也有些無語。
淫邪魔僧這蠱惑之眼固然不錯,但他隻是希望對方不做欺瞞,能幫他完成目的,而並不需要這般如同“高級癡心粉”的效果。
活得越久,他就越相信世上有因果。
他寧可去凡塵鬧市一擲千金,與花魁戲耍,或是等價交換與一些暗藏鬼胎的壞女人胡搞,但卻也不願用這等手段騙了小姑娘的身子。
“什麼雙修?”
宋延頓時板起臉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是特殊的血元之體?紫府境界就是你的劫數!你踏過紫府境界,就能比普通紫府強大,但若是紫府之前與人雙修,那便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將自己的功力全贈給了旁人!如此你還和我提雙修?”
“如果是前輩,彩兒.願意。”
“你在福寶齋隱忍十多年,最後能攀上我這條線而逃出來,這份心性著實可佳,莫要耽誤了。”
“彩兒.明白了。”
韓彩兒說著忍不住笑起來,道:“前輩還真是特殊。”
宋延道:“你速速寫好信,給我信物便是了。”
韓彩兒道:“我改變主意了。我決定和前輩一起去找義父。”
她眸中露出思索之色,迴憶道:“其實.黑蓮老人是我義父,他收養了我。
之後他得到了‘四瓣黑蓮火’,開始還沾沾自喜,可逐漸發現這火或許會成為災禍,於是打發我離開,禁止我再去到他身邊。
若不是我此番無意身陷福寶齋,需要大能解救,根本不會用他能煉製的丹藥作為誘餌。
我知道的需要那些丹藥的修士實力一定都不俗,雖然無法十拿九穩,可卻是我唯一能想到的逃離福寶齋的路徑。”
說著說著,她臉色又浮現出甜蜜的笑,妙目眨呀眨地道:“也多虧如此,才能遇到前輩呢。”
宋延沒想到還有這一出。
這名叫韓彩兒的女修在他眼中越發立體,過去,現在都變得完整。
他聽罷,沉聲道:“你義父讓你走,是為了你好,你深陷福寶齋也非他所願,不過世道人心,懷璧其罪,你莫要怪他。”
韓彩兒沮喪道:“我知道,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就因為一件寶物,至親就不得不分離麼?他是,我也是哎.”
她深吸一口氣,捏起小拳頭,神色堅定道:“這一次,也是前輩讓我鼓起了勇氣!我一定要迴去,也一定要幫前輩得到損天丹!”
宋延感慨地捧起茶杯。
懷璧其罪,斥散至親的滋味,他最理解不過了。
人在修玄界,就不得不爭奪寶物,就不得不被他人覬覦,就不得不卷入無止境的大因果之中。可若說因為懼怕,畏畏縮縮,而連送到手的寶物都不敢要,那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韓彩兒繼續絮絮叨叨地說這說那,試圖和心上人親近。
宋延知她中了這蠱惑影響,於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陪她瞎聊。
可聊著聊著,他的心思卻也飄遠了。
因為他時刻都在參悟這片天地的意境,也在參悟屬於自己的意境。
天地便是個大因果缸,紅塵裏來走一遭,縱是小心再小心,也不得不沾上因果,縱是無相,易作他人模樣,隱瞞自己身份,難道說這些便是假的麼?
這些依然存在,若有大能跟蹤此事,很容易就能察覺。
他洗除因果的法子隻是最低級的。
無相,也隻是自在意境中最低級的意境。
宋延捧著茶杯,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到了神嬰後期,他也開始慢慢明白化神境定就是開始擁有本命秘境的境界。
而“無相古族祖脈”極可能就是一位化神強者的“本命秘境”。至於無相古族的族人先天秘術則是屬於那位化神強者的意境。
由此可見意境的重要。
他一定要悟出屬於自己的意境。
一個多月後
星羅域與東海交界處的一個荒島。
虹光從遠而至,轉瞬落地。
宋延信步走入島中,感受著信物玉佩中的氣息。
這信物是黑蓮老人給予其義女的,以作未來相見之用,其中氣息是相互聯通的,執此信物便可尋到黑蓮老人。
未幾,宋延走入了一座山洞。
山洞空空蕩蕩,根本不似有人居住,反倒是濕滑海藻垂耷在嶙峋怪石上,怪石後還有一兩雙覬覦的綠色瞳孔,顯是藏在洞中的妖獸。
宋延微微散發氣息,那妖獸便不敢上前。
他神識再稍微一掃,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奇的“噫”聲。
因為,信物玉佩顯示,氣息明明就在此處,可他的神識居然沒掃到人。
這可是稀罕的很。
宋延稍稍專注了點,再度神識掃動。
這一次,他感到了自己的腳下有一團“吞噬神識”的征兆。
當他將神識掃過此處時,那陣罩會無聲無息吞噬掃來的神識,然後將其下幻陣中的假象呈現給來人,讓其以為這裏並沒有人。
若不是這信物玉佩明明白白顯示了黑蓮老人就在此處,宋延說不定還真錯過了。
他並未再加強神識,而是抬手玉佩掛在食指間輕微晃了晃,然後又取出一封信,道:“黑蓮老人,我與你義女做了一筆交易,我救她一命,而她則給了我信物與信,讓我來尋你。”
嘩嘩
玉佩如鍾擺,在安靜潮濕的空曠山洞裏來迴蕩著。
宋延任其搖曳,絲毫不急。
待到玉佩落定,一股虛無的感覺忽的從地下直撲而出。
等現行出來,卻見是個端坐輪椅的陰鷙老者,老者麻袍,袍腰之下竟是空空蕩蕩,顯是雙腿沒了。其禿頂,頭周遭縈著一圈白色長發,一雙眼睛似食腐的禿鷲,直勾勾盯著宋延手中的玉佩,又掃過那信上的字跡,忽的甕聲問出句:“你要煉什麼丹?”
宋延道:“你是黑蓮老人?”
禿頂老者道:“我是。”
宋延道:“我要煉損天丹。”
黑蓮老人眼中閃過隱晦異芒,道:“你是妖魔?”
宋延道:“我不是。”
黑蓮老人眸光漸冷,道:“我看你也不像!”
話音落下,他陡然手掌微動,一桿焚燒著詭異黑炎的由念頭之力構成的長槍浮現出來。
宋延一眼就看出這黑蓮老人的實力不過區區紫府後期,不過那詭異黑炎上蘊藏的力量卻比他當初在蠻荒之地古林借助天雷而用出的“天雷火”還要恐怖,不是恐怖一點兩點,而是許多。
這詭異黑炎,至少能殺神嬰中期,若是遇到弱點的神嬰後期,也能殺!
此時,神秘黑炎寂寂焚燒,焰紋流轉之間竟隱約顯出花瓣優美的弧線。
黑蓮老人冷笑道:“又是哪個天魔,想來詐我?能第一批觸及古墓,需要損天丹來鍛體的,隻有你們這些怪物!老夫不會再上當了!”
他目光掃過宋延指尖的玉佩,不屑地冷哼道:“什麼義女?老夫當年在外花天酒地,遊戲人間,別說義女了,就算是妻妾也不知收了多少,親生兒女更是數不勝數!人人我都贈了這般玉佩。”
話音才落,不遠處又一道虹光掠入洞中,落在宋延身側。
韓彩兒眨巴著眼,看著遠處輪椅老人,又喜又驚地喊道:“義父,你的腿怎麼了?”
黑蓮老人:.
宋延:.
韓彩兒又道:“您真的還有其他義女,妻妾嗎?他們怎麼這般狠心,您都這樣了,她們不來照顧您?”
黑蓮老人:.
宋延道:“彩兒,你義父怕我拿你當籌碼,故意唬我呢。”
黑蓮老人厲聲道:“誰唬你!”
說著,他看向韓彩兒,微微皺眉似在辨認,緊接著露出幾分淫邪之色,嘿然道:“你你是個什麼來著?哦,是蕾仙子對吧?嘿嘿嘿,當年一別,我對仙子可是戀戀不忘啊!”
韓彩兒跺腳道:“義父,簡道兄不是壞人,您就別這樣了!”
黑蓮老人:.
他忽的麵容猙獰起來,怒罵道:“蠢貨!蠢貨!修了這麼多年,怎麼還是個蠢貨!”
罵完,他歎了口氣,然後遙遙抬起黑炎長槍指著宋延,道:“閣下好手段。”
宋延無辜地笑笑。
黑蓮老人道:“不過閣下既然有求於我,我需得看一看彩兒,這行吧?”
宋延道:“我從未束住彩兒。”
黑蓮老人招招手。
韓彩兒跑去。
黑蓮老人迅速一抓其腕,然後化作黑煙消失於原地,沉入地下。
而地下,早就布滿了各種殺陣,還有一朵朵詭異黑蓮開在陣上。
韓彩兒見到此境此間,愕然道:“義父,你做什麼?”
黑蓮老人道:“彩兒,到底發生了何事,你且一一說來。”
韓彩兒點點頭,把自己這些年的事一一說來,從在外曆練,說到被福寶齋齋主識為奇貨,再說到她其裝瘋賣傻,又逮著機會悄悄去發布任務,繼而隱忍多年,這才換得逃脫機會。
說罷,她又道:“那簡道兄幫了我,而且他是真的很好,是真的正人君子。”
黑蓮老人冷笑道:“正人君子?你這是著了道!
你隱忍十多年,又能絕地逃生,心性早比當初堅韌多了,又豈會輕易愛上他人?
至於他不碰你,隻不過因為他看不上你的血元之體!
這等無聲無息影響他人的手段,這姓簡的就是天魔!”
韓彩兒麵色發白,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黑蓮老人歎息道:“若早知今日,我當初寧可不取那黑炎,如今我這腿,我這如地老鼠般的躲躲藏藏,還有這絕境,皆是拜此黑炎所賜!”
他略一思索,道:“我還留了一條道,我們速速離開。”
韓彩兒道:“義父,我立了魂誓,定要給他損天丹的。”
黑蓮老人陷入沉默。
韓彩兒道:“他也立了魂誓,說要護我周全。”
“他立了魂誓?”
黑蓮老人好像聽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話,然後一本正經道,“彩兒,天魔沒有魂。”
話音才落,不遠處響起平淡的聲音。
“我不是天魔。”
黑蓮老人循聲看去,卻見那少年郎正負手站在不遠處。
他頓時麵色大變,旋即苦澀道:“神嬰後期.不是神嬰後期根本入不得此陣.你還這般無聲無息地進入,那定是後期中的後期,是當之無愧的前輩了。”
宋延此時也是感慨萬分。
之前他還在想“無相”還有“天魔影響”不過是最低級的自在,若是遇到什麼大能或意外,極可能就露餡了。
沒想到,居然露餡的這麼快。
別說大能了,這紫府後期竟然都能察覺。
還真是失敗啊。
而這紫府後期之所以能發現,完全是因為那神秘的“四瓣黑蓮火”。
他對這火著實產生了幾分好奇。
而在進入此陣的過程中,他也發現這“四瓣黑蓮火”乃是真正的吞噬之火。
吞身,吞魂,吞神識,吞一切攻擊。
一旦觸碰,旋即焚燒,神嬰中期之下皆不得幸免,除非本命秘寶大成,通體布上了玄黃物質,否則皆會被此火趁虛而入,焚燒殆盡。
“黑蓮老人,你既知我為神嬰後期,也知我若真動手,殺你易如反掌,不過我隻要損天丹。你說我是天魔,我大概也能猜到.近些年,應該有天魔找過你。不過,難道隻有天魔才會去嚐試修那鍛體法門麼?”
“這世上,縱使大能也沒有真靈殘玉,而隻有上古時代入侵的天魔才有可能儲蓄許多,也隻有它們才能修煉上古那繁複強大的鍛體法門。前輩.莫要相戲了。”
“那你到底要本座如何做,才肯相信?”
黑蓮老人沉吟了下,拱手行禮,作揖道:“前輩隻需答應晚輩一事,晚輩願傾盡全力為前輩煉丹,並且將這黑炎的秘密全盤托出。前輩要相信,若是晚輩不願讓前輩知道,隻需自焚黑炎,前輩留不住我。”
宋延道:“你說。”
黑蓮老人道:“前輩需得助彩兒得到一次端坐玄心的機會,隻需坐上十年。十年後,待其破入偽府境,再離去,晚輩願餘生皆為前輩效力,煉丹也好,秘密也好,一切都悉聽前輩安排。”
宋延很能理解眼前老人的想法。
若他是天魔,彩兒在他身邊就隻有死路一條。
可若是讓彩兒直接離開,她這血元之體就是個誘人的香餑餑,而憑借其自身本事那是極難獲取玄心資質的,故而.這老人才提出了這般要求。
這也算是他最後的底線了。
否則,他怕是寧可玉石俱焚,也不願提供任何幫助。
可宋延原本就沒準備做什麼。
至於十年時光,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正好他此事之後心裏也有所感悟,正需要花費時間去鞏固一下。
黑蓮老人緊張地看著他,喉結滾動,直到宋延輕輕點頭,才露出欣喜之色,然後深深拜道:“前輩若不相負,晚輩必盡心竭力!”
宋延思索了下,問:“附近宗門裏,可有擁有玄心資質,信譽較好的大宗門?”
黑蓮老人想了想,恭聲道:“有的.此間往南千裏有一處塵光宗。晚輩當年和那宗門二長老還有些交情。若是以老夫的書信,那二長老定然也願意幫忙。隻是.如何獲得玄心資質,還需前輩費心了。”
一年後
塵光宗下
山崖峭壁,萬丈入雲端,山穀之間玄氣盎然,端的是一處修煉的好地方。
山口石碑刻著“尋仙穀”三字,山中石壁則是坐落著一處處洞窟,上下數來怕不是有數萬個,每一個洞窟都配備了兩重禁製。
一是入門禁製,二是防止探查的禁製。
塵光宗開啟峽穀,供應修士租賃洞府進行修行。
久而久之,這尋仙穀便熱鬧非凡,成了星羅域最大的散修鎮之一。
而塵光宗則是難得的名門正宗。
宋延在付出了一小粒玄黃物質後,憑借著二長老的幫助,成功將韓彩兒送去了玄心。
虛空危險,玄黃物質乃是極度稀缺之物,哪怕是一小粒玄黃物質也可能為門中多添一個神嬰高手,故而這物品換取玄心資質,塵光宗是完全讚成的,甚至該宗門為了不占便宜,還將韓彩兒的玄心時間提了前。
至於消息流露出去,也不至於。
一來是此渠道珍貴,二來是誰沒事要去得罪個神秘的能給出玄黃物質的老怪物?
而宋延也將對外實力壓製在練玄九層,繼而在尋仙穀住了下來,靜待十年之期,同時感悟屬於自己的意境。
沒人知道他是神嬰後期老怪。
因此,他也重新擁有了鄰居,擁有了來竄門的人,他們會討論“這一代哪個哪個天驕有多厲害”、“誰修煉提升了多少”之類問題,也會兜售符籙丹藥,拉著你磕叨、甚至是想帶你湊數一起去曆練。
這種多人居住環境,宋延印象裏的隻有傀儡宗皮影峰雜役房,但雜役房卻遠遠無法和此處相提並論。
因為但凡能入尋仙穀的修士都是經過了塵光宗審核的,而能來這裏的基本都是正道修士。
正道到什麼程度呢?
基本上你哪怕在這附近落單,也不會遭遇打劫。
而若是有人遭遇了危險,還會一唿百應,眾人幫忙,甚至若是發生惡劣事件,塵光宗也會出手。
這樣的環境,對於宋延而言簡直就是世外桃源。
這一日,宋延正在洞中,門外忽的出現了一道藍衣修士身影。
那藍衣修士身形微胖,麵帶笑容,賊眉賊眼地喊道:“石道友,石道友!”
宋延抬手一揮,打開禁製。
那藍衣修士哈哈笑著跑進來,自來熟地勾住他肩膀,擠眉弄眼道:“石煌子道友!”
宋延撣撣他抓來的手,道:“趙諾道友!”
趙諾湊近了道:“好消息!”
宋延道:“什麼好消息?”
趙諾壓低聲音道:“最新消息,有一處合歡雙修宗門被天災水獸給摧毀了,門中女修便一同來了這尋仙穀。那宗門雖修煉法門是雙修,卻也不算邪門,故而塵光宗便收留了她們。如今,她們嘿嘿你懂的。一晚上需得一枚小玄玉,不過物超所值,我和你說啊.”
趙諾眉飛色舞地講來。
說到最後,他道:“石煌子道友,這幾家就你我沒有道侶,可不能放過這等親近合歡仙子的好機會!我跟你說,真等你有道侶了,就去不得了。”
宋延笑道:“居然是合歡仙子!那還等什麼,走吧!”
趙諾喜道:“就知石道友是爽快人,走!”
兩人相伴而去,一夜爽快後,又在次日迴歸,經過一處洞府前,那洞府忽然打開,一個冷冰冰的女修走了出來,掃了眼兩人,忽道:“石煌子,你莫要跟著這人鬼混!”
趙諾掃了眼那女修,道:“雲蕓道友,石煌子又不是你家道侶,你管這麼多幹什麼?”
女修哼了聲,又關閉了禁製。
趙諾愣了下,湊近宋延輕聲道:“看來這雲蕓道友對你有意思,這道友還算有些手段,據說第一枚絳宮丹是請了塵光宗長老煉製的,定有些名堂。你要不考慮考慮?”
宋延笑著擺擺手,道:“昨日你我去那處,不是客滿了麼?你我喝了一晚上酒,何不與雲蕓道友說清楚?”
禁製裏,冷冰冰女修看他樣子,聽他話語,又忍不住露出了笑,然後又刷一下打開禁製,道:“喝酒也比找合歡仙子好!”
趙諾“噫”了一聲,然後掃了一眼宋延,道:“罷了罷了,下次我自己去!”
片刻後.
宋延迴到自己府邸,關起禁製,然後盤膝坐著。
此時晨光初期,朝霞萬丈,將尋仙穀中的雲霧照得恍若金焰,隨風流蕩之間,又如在徐徐過道的金色巨龍。
他出神地看著,而身畔忽的又多出了一道身影。
慘白肌膚,猩紅長袍,又如陶瓷娃娃般玲瓏嬌小。
血屍玉妝隨他一起,出神地看著遠處。
而這洞府,自然也早被宋延改造加固過陣法。
“因果就是如此奇妙,它總能把你帶到你從未想過的地方。”宋延像是在和血屍玉妝說話。
“這一次,我明明一切都算盡了,卻還是有不足之處,這才被黑蓮老人識破,然後我遵循因果來到了這裏。”
“可如果我真的是韓彩兒的愛人,真的和她有過迴憶,黑蓮老人會不會直接就給我煉丹呢?”
“可若是如此,我和韓彩兒的因果卻又會極深。”
“世事總是如此,天地便是一張因果羅網,你躍入其中,無論做什麼,都會沾得一身因果。”
“除非.”
宋延思索片刻,輕聲道:“不僅無相,還要無我。”
“無相,便可身形,模樣,氣息隨心而變。”
“無我,入時濃,出時淡,湮滅自身因果,便可逍遙自在。”
數百年來的經曆,在此時的安靜後,在他心底一一浮現,沒有人比他更憎惡樊籠,更憎惡枷鎖。
而在平靜生活後,這諸多感悟便一一呈現了出來。
他若有所思的想著。
忽的,洞府外傳來腳步聲。
雲蕓翩然而來,臉上冷冰冰的神色換成了些微緊張。
她清了清嗓子,喊道:“石道友?”
血屍玉妝消失,宋延打開禁製。
雲蕓道:“道友,我能進來嗎?”
宋延笑著點點頭。
名叫雲蕓的女修入內,兩人閑聊起來。
宋延見識何其之廣,無論雲蕓聊什麼,他都能說到一起去。
轉眼便是半個時辰過去了,雲蕓忽地下定決心般,問道:“石道友可有道侶?”
宋延搖了搖頭。
雲蕓故作爽快道:“那我.你.湊成道侶得了。”
宋延笑道:“好啊。”
雲蕓呆住了,然後雙頰泛紅,心髒砰砰跳動,道:“那那你今後就不許去合歡妖女那裏了!”
宋延道:“好。”
雲蕓撲入他懷裏。
轉眼,又是六年過去。
這一日,雷雨之夜,雲蕓忽的披頭散發地敲開了宋延的洞府大門。
宋延將她迎入,為她擦幹淨濕漉漉的頭發,問:“怎得如此狼狽?”
雲蕓安靜了會兒,這才道:“我被塵光宗倩蘭長老看中了,倩雲長老你是知道的吧?她很厲害,可修得卻是無情道。她她要收我為弟子。我我說要你一並入門。長老拒絕了。”
宋延聽她說話。
雲蕓垂首,忽的問:“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宋延道:“你該去的,你不該為了我耽誤自己修行的契機。”
雲蕓道:“可是我很難過.”
宋延看著她,又感受著此時隱蔽氣息站在洞府外的紫府高手。
他若估算的沒錯,那紫府高手就是塵光宗倩蘭長老。
此時,他若是勸說雲蕓留下,勸說雲蕓堅持,那待到雲蕓離去,這倩蘭長老保不準就會直接進來找他談話。
宋延抱了抱雲蕓,柔聲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雲蕓緊緊抱著他,許久又許久,才鬆開,然後恢複了冷靜聲音,道:“我會讓師父給你補償,讓她多給你些資源。”
宋延道:“好啊。”
雲蕓這才脫離了他的懷抱,轉身決絕地離去。
她要去追求屬於她的修行之路,意中人不得不斬了。
宋延平靜地看著外麵的雨幕。
這一刻,他隻覺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感悟。
縱然小小之事,亦有因果。
無心之交,總會引來這般那般事。
真是麻煩至極。
他緩緩搖頭。
心念微動之間,本命秘寶忽的散發出淡淡金芒,反哺向他的神魂。
而他神魂中一股奇異的意境微微升起。
他看到了一根線。
一根通向雲蕓的線。
而這根線又往外擴散,宛如蛛網延伸向各處。
其中一道便是往向門外的那位紫府境倩蘭長老。
倩蘭長老對洞府中小家夥還算滿意。
不過,她見過太多男人的欲擒故縱,所以待雲蕓返迴洞府關閉禁製後,便往前踏出一步。
她還是要去和那叫石煌子的小家夥聊聊,去告訴他“雲蕓修玄天賦上佳,讓他不要耽誤雲蕓,否則.她不介意給他些好看”。
這種威脅練玄境修士的手段,她本不屑去做。
可她並不想雲蕓被糾纏。
驟雨狂落,倩蘭長老往前踏出一步,再不隱藏動靜。
啪。
她走到在那洞府之前。
可就在這一步之後,她忽的疑惑地站在了當場,一時間有些呆住了。
她的大腦有些亂。
許久才喃喃道:“我是來幹什麼的?”
“我我是來看看雲蕓的。那我走過了。”
倩蘭長老已然完全忘記了“給石煌子警告”的事,她反身走到了雲蕓的洞府前。
而洞府中
雲蕓抬手揉著雙眼,心中微有疑惑。
“為什麼我哭了?”
“哦對了,我是因為能拜倩藍長老為師,才激動地哭泣。”
而就在這時,她看到了門外的長老,於是欣喜地上前打開禁製,激動地喊道:“師父,您這麼晚還來弟子這邊?”
倩蘭長老笑道:“是啊,蕓兒,來來來,為師正好有些感悟要與你講解。”
兩人已經全然忘記了宋延的存在又或者說是忘記了和宋延產生的因果。
不僅是這兩人,世上所有人都不會記得宋延曾經和雲蕓做過道侶,就連宋延自己.都不記得了。
隨著他將那根線斬斷,一切就都結束了。
而他麵板上,忽的又浮出了一個新的信息:【天賦3:無我】。
他凝視著著信息,隻覺還不夠。
“縱是無我逍遙,卻不得享樂,終非上善。”
“若能徹底化作他人,享受他人的快樂,縱使沾得一身因果,也是他人之因果。從因果層麵去轉變,而非簡單的模樣和氣息轉變,那方能得到自在。”
“此謂.他化。”
宋延站在洞口,看雨流狂落。
血屍玉妝不知何時又站在他身側,與他一同看著雨化滄海,水流橫淌。
忽的,窸窸窣窣的樹根從宋延懷裏爬了出來,婆須沙華已經生出了三片葉子,它調皮地爬呀爬呀,爬到了血屍玉妝嘴邊,然後往裏哧溜一滑,就鑽了進去。
宋延好笑地看著這被那大能定義為“需要一劍斬之”的邪樹,本以為它是要躲貓貓,可下一剎他卻感到婆須沙華的根須鑽入了血屍玉妝的血肉深處。
然後
血屍玉妝自己動了起來。
宋延愣了下,這是變成婆須玉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