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櫃子上擺放的瓶罐，鏡子，剪刀等物，魏臣忍不住摸了上去。
這是他數十年前的家，一個給了他無數溫暖，但他卻從未在意的地方。
緩緩走進去，一個女人剛好從廚房出來，四十來歲的年紀，麵容憔悴，頭發些許淩亂，眼神中帶著一抹難以言喻的擔憂。
而在她身後，跟著一個和魏臣有幾分相像的女孩，綁著馬尾辮，雖然年齡不大，但也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
同時，一個身穿工裝的中年男子也洗完手從衛生間出來了，當他們看到魏臣的時候，紛紛愣在了原地。
女人是魏臣的媽媽，王蘭萍，女孩是他的妹妹魏雪，而那工裝男子自不必說，正是魏臣的爸爸，魏永剛。
看到眼前三人，魏臣非常激動，眼中忍不住冒起淚花，可魏永剛三人臉上卻隻有厭惡和數不盡的疲憊，就連媽媽看向他的目光也透著深深的失望。
他知道為什麼，因為這時候的他不但沒有好好讀書，還三天兩頭打架，給這個風雨飄搖的家庭帶來了數之不盡的麻煩。
“迴來了就別在門口站著了，坐吧，正好，我有事跟你說。”
魏永剛本想罵魏臣幾句，但一想到自己的決定，便轉身走向廚房。
看著無比平靜的父親，魏臣心中一顫。
坐吧？
有事跟我說？
上一世就是在這一天，父親把他從派出所接出來，跟他斷絕了父子關係！
但是，父子關係哪是說斷就能斷的？魏永剛依舊會默默地關注著他，默默的給予他幫助，而這，也是在父親臨死前他才知道的。
“兒子，爸不怪你，是爸沒教育好你……”
“從今天開始，爸就管不了你了，希望下輩子，你我，不要再有父子緣分……”
咽氣之時，魏永剛說出了這句讓魏臣悔恨終生的話。
“兒子，下輩子，你要做個好人……”
在他行刑前跟母親見的最後一麵中，母親在妹妹的攙扶下痛哭流涕。
一幕幕在魏臣腦海中迴放，除了兄弟，最讓他後悔的，就是親人。
“爸，對不起。”
站在門口，魏臣聲音不大，但卻宛若驚雷。
魏永剛身子一僵，就連王蘭萍和魏雪都呆愣原地。
“媽，能再次見到你們，我太高興了，以後，我再也不會辜負你們了。”魏臣的聲音略顯顫抖。
對不起？
不再辜負？
這是魏臣能說出來的話？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向魏臣，尤其是魏雪，忍不住抓著王蘭萍的衣服，對王蘭萍道：“媽，我哥是不是撞邪了？”
就連跟她最親近的妹妹都不相信魏臣會說出這樣的話。
難不成，魏臣真的悔改了？
一時間，就連魏永剛和王蘭萍都生出了一絲絲的期盼，或許他們這個兒子真的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良心發現呢？
似乎是為了打破沉默，魏永剛看了魏臣一眼，“我去倒杯水……”
“爸，你歇著，我來倒。”
說著，魏臣走進廚房，刷杯子，端暖瓶，給一家人倒好了茶水。
看到廚房裏忙活的魏臣，魏永剛和王蘭萍對視一眼，這還是他們那個不聽管教的混賬兒子嗎？
魏雪也像是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廚房的魏臣，“媽，咱要不要花點錢，去醫院給哥看看……”
一家人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魏臣平時別說是端茶倒水了，不掀桌子都算是好的，要不是對他極為熟悉，恐怕都會以為是被人頂替了。
“爸，媽，你們喝茶。”
雖然家庭一般，但好歹也是雙職工，家裏也會預備點不錯的茶葉，魏臣恭敬的給老兩口奉茶，剩下的一杯也遞給了魏雪。
魏雪看了一眼魏臣，他麵前什麼都沒有。
她這個哥哥，似乎真的變了？
“我們年齡大了，晚上不能喝這麼多水。”
魏永剛把茶杯推到魏臣麵前，聲音很冷，但卻比之前柔和了幾分。
“爸，你剛才說，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魏臣看了一眼父親，眼底盡是擔憂，生怕他會再次說出斷絕關係的話來。
“沒事，想囑咐你好好讀書，別老打架。”
看著規規矩矩坐在麵前的兒子，魏永剛眼神閃爍。
要斷絕父子關係，或許也不用急著這一時。
“放心吧爸，我肯定不打架……”
“不打架，那讀書呢？”
魏永剛一聽魏臣對讀書的事隻字不提，火氣立馬就上來了。
“爸，讀書並不是唯一的出路，再說了，一個技校而已，讀不讀實在是沒多大意義……”
“你放屁！”
啪的一聲，魏臣麵前的茶杯瞬間四散！
“虧我還以為你迷途知返，結果還是這麼一副死樣子，你看看自己，一個大男人弄個長頭發，人不人鬼不鬼，不讀書來接我的班，將來能去幹什麼？”
鋼鐵廠的子弟，基本上都能接父輩的班繼續在鋼鐵廠工作，這也是大部分鋼鐵人的心願，可魏臣居然說讀技校沒用，這簡直就是觸了魏永剛的逆鱗啊！
“爸，你先別生氣，你不喜歡我留長頭發，我明天就剪，但是人成才真不一定要讀書，我……”
魏臣還準備說點什麼，可這時候魏永剛已經抄起了旁邊的雞毛撣子，朝著魏臣就打了過來。
“小兔崽子，國家都恢複高考十年了，你跟我說讀書沒用？國家還能錯啊？”
一邊說著，魏永剛就擼起了袖子，“今天老子就讓你知道知道，讀書到底有用沒用！”
“啪！”
一棍落空，魏臣急忙跳到門口，“爸，你別生氣，我不是說讀書沒用，我隻是說成才不一定靠讀書……”
看著衝過來的魏永剛，魏臣都快哭了！
從端著鐵飯碗到走向下崗潮，也不過短短幾年時間而已，這個年代的人根本無法理解技校在後世的地位，更不可能想到再過幾年連他們引以為傲的鋼鐵廠都會倒閉。
看著暴怒的父親，魏臣苦笑一聲，知道再躲下去隻能讓父親更生氣，索性站住腳步，任由雞毛撣子落在身上。
“啪！啪！啪……”
一連打了七八下，清脆的響聲傳遍了整個屋子，一直到這時魏永剛這才反應過來，向來挨打就會往外跑的逆子，這一次居然連躲都沒躲。
“爸，我沒說讀書沒用，隻是這條路不適合我……”魏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努力的跟父親解釋。
這一抹苦笑，讓魏永剛徹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