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草山毗鄰東大寺與春日大社。
海拔大概在三百五十米。
與其說是山，不如說是一片沒有樹木的丘陵，春天時是翠綠，現(xiàn)在的話則是稀疏的淺綠色和土壤的黃混合。
就在這座並不算大的若草山上有著許多梅小鹿，無論是草坪上還是路上都有，時而駐足接受遊客的投喂和撫摸，時而互相追逐著小跑一段再停下，讓人感覺有種悠然僻靜的氛圍。
今天不算工作日，但全年來奈良看鹿的人不在少數(shù)，各種膚色的外國友人也不少，不過還達不到人擠著人。
涼宮紗香坐在一處較為偏僻的長椅上不斷從懷裏的袋子中掏出東西圍著麵前的小鹿，邊喂邊用另一隻手輕撫著小鹿柔軟的脖頸，動作從本來的小心翼翼逐漸轉(zhuǎn)為大膽，這些鹿從出生到現(xiàn)在沒被一千個人摸過也得有八百了，隻要不扣它眼珠子估計都不會撒潑打滾，所以平常的摸不會有危險。
原野司就坐在旁邊看著，他本來以為這鹿身上會比較有味道，畢竟去過動物園的都知道，動物又不會像人一樣經(jīng)常洗澡，排便也很隨意，所以身上那種特殊的味道絕對算不上好聞。
但它仔細觀察了下，這些鹿身上都還算幹淨，毛發(fā)也挺亮的，看起來經(jīng)常有人打理，這倒也說得通，畢竟奈良這座城市靠著這些鹿就不知道拉來了多少經(jīng)濟，應(yīng)該會有專人進行管理，否則這些鹿要是跟動物園裏的河馬一樣臭氣熏天，也就沒人過來看了。
“你也想喂嗎？”涼宮紗香察覺到原野司一直盯著鹿，以為是他也想喂。
“給我一點。”原野司迴過神道。
他倒也不是多想喂，隻是有點來都來了，好像不喂一下有點不太合適的感覺，張開手心接過涼宮紗香遞來的一把不知道用什麼東西合成的黑褐色豆子，直接就伸到了麵前的鹿嘴邊。
麵前的鹿也毫不介意又多了隻手伸到自己的麵前，隻要有吃的就是爺。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等到它叼走食物的時候，嘴唇像是羽毛一般掃過了原野司的手心，有種輕微的癢感產(chǎn)生，鹿嘴觸感溫?zé)釢駶櫍醽硇÷箲械糜米斓鹆司痛笊囝^直接一卷，讓他感覺有種粗糙但還算溫和的磨砂感。
“今天的天氣有點冷。”
涼宮紗香緊了緊外套突然道。
原野司拍了拍喂完東西的手，看了眼身邊的涼宮紗香，她將烏黑亮麗的頭發(fā)挽在腦後，外麵套了件米白色的開衫，裏麵則是白襯衫，下半身沒再穿西褲，而是條較為寬鬆的灰咖色女褲，往常黑色紅底的高跟鞋也替換成了白色的平底鞋，明顯是因為懷孕而換的，不過看起來也的確有人妻感。
配上她那張可以被稱為禁欲的冷冰冰的俏臉，不僅有著普通懷孕媽媽的柔軟感，還有種想讓人溫暖的衝動。
事實上倒也並不是這樣。
隻有原野司才知道這座冰山下掩蓋的究竟是如何能夠噴發(fā)巖漿的火山。
當然。
這個巖漿不是指生氣。
“是這邊太空曠，又沒有城市的熱島效應(yīng)，你穿的薄肯定會覺得冷了。”
即便兩人在法律意義上還不是夫妻關(guān)係，但就算原野司再把自己定義成廢墟，也不至於覺得涼宮紗香是可以隨便拋棄的人選，更何況她肚子裏應(yīng)該還有著複數(shù)的孩子，因此在看見她下意識抱起單薄的臂膀後就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像情侶一樣披在她身上。
“這還差不多。”感受著被半包裹的溫暖以及鼻尖熟悉的氣息，涼宮紗香心裏甜蜜了下，低聲嘟囔了這麼句。
原野司聞言也隻是微微一笑。
他出來的目的就是陪她。
而且看著涼宮紗香腹部微微隆起的弧度，也知道孕婦情緒敏感，所以不敢隨意惹她，想讓她的情緒穩(wěn)定點。
所以原野司就嚐試找著話題。
“等孩子出生了，叫什麼名字？”
“這個我已經(jīng)想好了。”
“嗯？”
“如果是男孩的話，就叫貴誌或者悠鬥，前者有珍貴誌向之意，後者象征著廣闊的遼闊的天空，男孩子就應(yīng)該有遠大的抱負，起一個這樣的名字就能潛移默化的讓他自己也認為有這樣的想法，教育就應(yīng)該要從頭抓起。”
“我沒什麼意見。”對於起名字原野司其實是有想法的，但他現(xiàn)在覺得涼宮紗香既然說了，而且名字自己也比較滿意，就不繼續(xù)跟她爭論添亂了。
“那就暫時保留，說不定生的都是男孩，而且不一定夠。”涼宮紗香道。
“女孩呢？”原野司又問。
“女孩叫華歌或者未央，聽起來很有典雅的感覺，不能起那種小家子氣的名字，否則一聽都感覺這孩子不是門戶出身，更何況這名字也壓得住。”
這名字原野司就更滿意了。
而且還很偏東方化。
也的確比較貴氣。
按照涼宮紗香的家世來說，給孩子起這種名字說能壓得住的確沒問題。
原野司看著沒有食物後就蹦蹦噠噠跑遠的小鹿，點了點頭之後溫聲說道：“看來你下了不少功夫，這幾個名字我都沒意見，到時候就隨你好了。”
見他沒意見，涼宮紗香的唇角也微微勾起，又道：“涼宮貴誌，嗯，念出來果然感覺很不錯，也不難寫，以遺傳我的智商的話估計在上幼稚園之前就能教會他怎麼寫名字，到時候…”
“等等…”還沒等她說完原野司就突然打斷了她，扭頭道：“跟你姓？”
被打斷後的涼宮紗香側(cè)過臉對著原野司眨了眨眼睛，看不出來有任何的心虛之色，反而臉色非常坦然自若：
“那不然跟你姓？”
“不應(yīng)該跟我姓嗎？而且我們的婚姻屆還沒辦，辦了之後你不是也應(yīng)該要改姓隨我嗎？”原野司有些疑惑道。
“跟你姓，還改姓？”涼宮紗香聽見這話嗤笑了聲，本來溫柔的臉色迅速冷淡下來：“有具體的法律依據(jù)嗎？”
“貌似沒有吧，但按照慣例應(yīng)該都是這樣吧？”原野司聲音遲疑的說道。
日本的確有這樣的慣例。
畢竟這個國家的大男子主義色彩極其濃厚，從婚後大多數(shù)女性會辭掉工作在家裏擔(dān)任家庭主婦就能看出來。
丈夫負責(zé)在外麵工作養(yǎng)家。
妻子則主持家裏的內(nèi)務(wù)。
到了現(xiàn)在這個時代，雖然不說日本的男人在家裏有著絕對的權(quán)威，但還是一家之主，不會出現(xiàn)拳師遍地走的情況，無論自談還是相親碰見的都是大師級拳王，不至於淪落到白天在外麵拚命工作賺錢，迴家了還要挨訓(xùn)。
隻是涼宮紗香有不同的見解。
“既然你拿不出法律依據(jù)，那現(xiàn)在法律條文的解釋權(quán)就在我這，你可以去查，沒有任何一條法律規(guī)定了孩子必須隨副姓，更沒有任何一條法律規(guī)定了女性在嫁人之後要隨丈夫的姓。”
“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原野司知道她不缺錢，而且論家世嫁給自己也算是下嫁，所以能賺錢的就是一家之主在她這裏並不成立，她的性格又比較強勢，有點大女子主義傾向，想讓孩子隨她姓也正常，但原野司沉吟了會兒還是開口繼續(xù)說道：“但總得有個孩子跟我姓，讓我有點參與感吧。”
然而涼宮紗香就是一口咬死。
半點餘地都不給他留。
“你需要什麼參與感？不是還有其他人嗎，你讓別人給你生幾個跟你姓的不就好了嗎？何必再跑來跟我搶？”
“那這孩子跟我沒關(guān)係嗎？”
“有關(guān)係啊，你出錢出力，跟我一起把孩子撫養(yǎng)長大，這不就是你作為父親的責(zé)任嗎？”她理所當然的說道。
“那權(quán)利呢？”
“權(quán)利我沒收了。”
“……”
“你不同意？”
“換位思考一下，你也應(yīng)該不會同意的吧？”原野司倒也沒有生氣的道。
涼宮紗香越說越起勁，左手又習(xí)慣性的放在了肚子上，像是借著孩子的力氣蓄力，盯了原野司幾秒之後就張開嘴開噴：“誰讓你腳踏幾條船？想要跟你姓的孩子找別人商量去！你不是跟織月也滾到一張床上了嗎？她比我要好說話的多，你直接去找她吧！”
“……”
“怎麼樣？你還有什麼意見？”
“沒意見，知道了。”
“自己沒理還不高興了…”
緩了緩情緒的涼宮紗香冷哼了一聲，見他不說話又感覺自己貌似剛才說的有點過頭，但話都說了就像潑出去的水又不可能收迴來，所以過了會兒之後決定重開話題緩和氣氛：“去幫我買瓶水，要果汁，必須是溫?zé)岬摹！?br />
“好。”原野司片刻後緩緩點頭。
他沒有跟她爭論的打算。
雖然原野司承認自己也有些大男子主義，聽見涼宮紗香說孩子以後不隨自己姓有些接受不了，但也正如她所說，原野司自己的確不是個好丈夫。
名字的事以後再說。
即便有點不高興。
但原野司懶得再繼續(xù)拌嘴。
涼宮紗香一路上基本上都沒怎麼喝東西，喝也是喝水，說是怕喝其他的對肚子裏的孩子不好，但果汁這種東西總是忍不住想喝的，她要加熱原野司也不知道該怎麼弄，隻能看這邊的便利店裏能不能借用下微波爐，或者跟店員說一下在保溫箱裏放上一會。
他正思索著等會該怎麼跟便利店的店員說，眼角的餘光就瞧見了斜對麵圍了一堆人，遠遠的似乎還有人影在小溪裏撲騰，像是溺水了，與此同時還有一道非常焦急的童聲傳入耳中。
“快來人啊！我媽媽掉水裏了，有沒有人能幫幫我們，拜托！救命啊！”
“有誰能救救我媽媽？”
“叔叔，你救救我媽媽吧，求求您了！阿姨，阿姨您能下去救我媽媽上來嗎？求您了，真的，真的拜托了！”
原野司聞聲也朝人群走過去，隨後就看見一個紮著雙馬尾，個子大概一米四的小女孩急的團團轉(zhuǎn)，稚嫩的小臉上已經(jīng)滿是淚痕，不斷哀求著周圍看熱鬧的遊客，想讓他們幫忙救人。
若草山當然是有河的。
說河也不準確，畢竟原野司打眼一看也就七八米寬，頂多算溪流，而有溪流也正常，畢竟這些動物要喝水。
原野司觀察了下情況，發(fā)現(xiàn)溪流裏的確有個人在撲騰，不停的在水麵起起伏伏，站起來又歪倒，這水看起來似乎不深，戶估計就一米多點，隻需要溪流裏的女人站穩(wěn)就能自救，但懂水的人都知道，淺水也能淹死人的。
特別是沒下過水的，再加上一時間的恐懼心理，被淺水淹死也很可能。
但日本是個島國，而且從小的教育裏就有遊泳這門體育課，按理說是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除非被淹的女人之前是鄉(xiāng)下的，學(xué)校的教育設(shè)施不夠完善以前沒學(xué)遊泳，又或者另有他因。
不過現(xiàn)在不是糾結(jié)的時候，周圍的遊客越聚越多，但沒有一個人打算下水，還有拿出手機拍視頻的，不過也有去找安保人員的，但原野司看溪流裏女人的掙紮幅度越來越弱，估計等若草山的工作人員來了人家早死了。
沒人救的理由也很簡單，日本人本來就性格冷漠，通常都是以自我利益為主，救人說不定還會惹麻煩，更何況下水救人也很危險，沒有經(jīng)驗的話還可能被淹在水裏的人給拽到水裏。
原野司皺了皺眉，倒也動了惻隱之心，他從小被教育的觀念還是比較樂於助人，否則當時也不會無償幫助重枝汐沒有收取任何報酬，雖說幫忙了很多時候可能會惹麻煩，如果是上輩子他可能心裏掙紮一下扭頭就直接走了，但現(xiàn)在他不會，畢竟以他目前的財力和能力，碰上這種麻煩不算事。
他在這觀察了會兒，溪流裏掙紮的女人已經(jīng)快沒動靜了，眼看著手臂僵著就要徹底沉下去，原野司當即也不再對周圍的日本人抱有希望，擠上前就把手機掏出來塞進已經(jīng)把嗓子哭啞的雙馬尾小女孩懷裏：“拿好手機！”
說罷他也不管小女孩的反應(yīng)，直接猛衝紮進水裏，別管水到底有多深的問題，墜河的女人距離岸邊起碼有五六米，明顯遊兩下比淌水過去要更快一點，水流不算太湍急，但剛進水裏的確有些涼，原野司水性其實不算特別好，但他的身體素質(zhì)強，核心力量也非同常人，所以能硬生生的在水裏站穩(wěn)身體，再加上女人已經(jīng)掙紮的沒了力氣，也避免了對方因為溺水後陡然間抓住救命稻草拖累他的可能性。
救人很順利，幾秒之內(nèi)原野司就把渾身綿軟無力緊緊閉著雙眼的女人摟在懷裏，然後攬著對方淌迴了岸上。
“媽媽！媽媽！”
剛救迴岸上之後，那名紮著雙馬尾的小女孩就連忙跑了過去，抱著麵色蒼白不停嗆水的女人腿大喊，急忙拍打著母親的後背，想要幫上一點忙。
女人的情況還比較好。
起碼還沒暈過去。
就是跪倒在地上不停的咳著喉嚨裏嗆的水，過了好半天才劇烈喘息的恢複過來，這時候倒是有人來關(guān)心了。
不過很多人見對方被救上來之後就散了，就好像見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等到女人驚魂未定的迴過神，瞧見在自己身邊的女兒緊緊摟著自己早就把臉哭之後，蒼白的臉頰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安撫著女兒的心情：
“繪子，別擔(dān)心，媽媽沒事的。”
“媽媽我好怕！”
“不怕不怕，媽媽這不是已經(jīng)得救了嗎？是媽媽的錯，不應(yīng)該站到岸邊那麼滑的石頭上拍照，讓你擔(dān)心了。”
“媽媽以後不要再掉進水裏！”
“好好，我答應(yīng)你。”
“我好怕…”
“別怕，媽媽跟你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對了，救我的那位先生呢？”
“他不在嗎？誒？明明剛才那個叔叔還在這裏的，怎麼突然就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