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良的雨一直下，到第二天依舊沒有停的趨勢，原野司拉開窗簾外麵依舊灰蒙蒙的，早晨的時間卻像傍晚。
雨水撲簌著斜刮而來。
聞著無處不在的雨腥味，原野司接通了母親突然打來的電話，他本以為母親隻是平常的關心，詢問他們什麼時候迴去，但聽完後卻皺起了眉毛。
“您說家裏的燃氣管裂了？”
“我記得燃氣箱上麵印有工作人員的聯係方式，您可以直接給他打電話過來修，如果打不通的話，就找公寓樓的物業解決。”他思索片刻後迴道。
電話那頭的藤穀千椿語氣有些支支吾吾，磨蹭了半天才又說道：“工作人員解決不了，必須得你迴來才行。”
頓了下聲音。
她又小心翼翼的問了句：
“紗香在你旁邊嗎？”
“在身邊。”原野司瞥了眼剛穿好淡紫色睡衣的涼宮紗香，聽見母親這樣的語氣就心裏明悟了什麼，但沉吟片刻後並沒有想要遮掩，而是直接說道：“有什麼事的話您就直接說好了。”
其實不是他不想遮掩。
也不是他很囂張。
而是酒店的隔音效果比較好，就算原野司剛才開了窗戶，外麵還都是密集的雨聲，但窗戶開的不大，隔著兩米也能聽個模糊，再加上剛才他那下意識的瞥了一眼，現在時時刻刻開啟著要素察覺的涼宮紗香立馬搖響了警鈴，下床穿上拖鞋就迅速逼近過來。
涼宮紗香用修長的腿抵住原野司後伸出手，輕抬下頜用眼神示意了下。
原野司將手手機從耳邊挪開。
然後按照慣例打開了免提。
“這…我…”藤穀千椿猶猶豫豫的聲音從手機話筒中傳出，似乎在想要不要說實話，雖然兒子明確說了在身邊也能說，但誰知道隔著話筒是不是被裹挾了，所以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意思含糊的開口道：“你朋友來找你了。”
“哪個朋友？是清水阿姨，還是黑崎織月，或者是個叫佐藤美江的人？”
“…哪個都不是…”
“那對方叫什麼？”
“小鬆原俊。”藤穀千椿說出了個讓原野司意想不到的人名，隨後補充道：“那孩子說是你曾經的大學同學。”
原野司眉毛微挑道：“小鬆？既然是他的話那怎麼不自己給我打電話？”
話筒那邊的藤穀千椿再次陷入了沉默，但這次時間沒有太長，因為剛才兒子就已經明說了裕子和另外兩個人的名字，所以她就想著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因此就稍微挑明了點說道：“我也弄不清楚，不光是他，還有個比較高的年輕女人跟他一起來的。”
“是不是姓四楓院？”
原野司思考片刻後問道。
個子比較高。
大概也隻有四楓院千代了。
畢竟日本人的平均身高是出了名的矮，哪怕從明治維新時期開始推廣喝牛奶增高效果顯著，也依舊不太高。
像四楓院千代那種身高的，絕對算是罕見，說不定還會被普通人議論。
“不知道，她沒說，看樣子雖然笑瞇瞇的，但我總感覺不對勁，像是找你算賬的，跟我打了招唿之後問東問西的，也不太像好人。”說到這藤穀千椿頓了下聲音，似乎也是知道涼宮紗香大概率就站在兒子身邊，所以就想打打掩護，轉移話題裝作憂心忡忡的道：“是不是你這孩子欠人家錢了？”
欠錢當然是不可能的。
欠其他的倒是可能。
畢竟這女人胃口不是一般大，原野司也不是超人，一次兩次喂不飽她。
“她就在旁邊嗎？”
“在客廳，我在陽臺。”
“那您把電話給她。”
“好。”
本來這通電話就是燙手山芋，打過來也是沒辦法了，這會兒子既然願意接過去當然再好不過，免得為難她這個老年人，所以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之後，話筒裏嘈雜的聲音逐漸平息。
“喂？”話筒裏換成了溫柔女聲。
“四楓院小姐？”
“是我。”
“我記得我應該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家庭地址吧？”原野司跟她通話後首先並沒有問明來意，而是不鹹不淡的道。
之前還沒怎麼注意。
現在卻讓原野司感覺很不好。
怎麼誰都能隨隨便便找到家裏。
公寓樓的保安幹什麼吃的？
絕對是吃幹飯的！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就連日本警察這個群體都被日本國民親切的稱為飯桶集團，更何況是這種住宅樓保安。
大概是早就猜到了自己的登門拜訪得不到什麼好臉色，電話對麵的四楓院千代也很淡定，並沒有出現想象中的慌張感覺：“是黑崎桑告訴我的。”
“我們之前不是談好了生意，那現在四楓院小姐突然拜訪是有何貴幹？”
“是想當麵向你匯報情況。”
“那為什麼要帶著原俊？”
“今天剛好帶小鬆君去見一個新客戶，路過港區的時候偶然間提了一嘴想要找你，他就非得要跟著我來了。”
“這樣啊。”原野司不可能信對方一個字，大概率是她拿捏了小鬆原俊的什麼把柄，當然也不排除真是黑崎織月說的，但作為朋友，他現在也沒心思向小鬆原俊求證，所以開門見山道：“有什麼事難道不能電話裏說嗎？”
“我隻是覺得當麵更正式。”
“我在關西旅行，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迴東京，有什麼事就電話裏說吧。”
四楓院千代上門的原因，不外乎是想報複自己而已，畢竟她對自己目前的感情和生活的情況應該也比較了解，這次說不定都是帶著計劃過來的。
隻不過沒想到原野司竟然恰好在這個時間節點出了遠門，所以沒碰上。
沒有人比他更懂女人的報複心。
但四楓院千代並不蠢，否則也不可能做男女情報生意這麼久了還沒什麼事，對方肯定也給自己留有後路的。
而這個後路不是其他的。
就是她現在應該真的有原野司需要的信息，就是目前黑崎織月的動態。
果不其然。
下一刻她的話就印證了他的猜想。
“黑崎桑有大動作。”
“直接說清楚。”
“她準備偽造懷孕證明。”
四楓院千代的聲音落下後，反應最大的並非原野司，而是站在原野司身前緊盯著手機屏幕的涼宮紗香，她猛然瞪大美眸，細眉也不禁緊鎖起來。
“計劃是什麼？”原野司看了她一眼後沒有波瀾，隻是接著話題繼續問。
“她是醫生，偽造證明不難，就算抽血或者做彩超，隻要還在她所處的醫院就沒問題，打算這兩天就告訴你懷孕的事，然後到兩個月之後再跟你說，因為身體原因不得已而打掉了。”
“就這樣？”
“還有。”四楓院千代的聲音逐漸失去了平常偽裝出來的溫柔，像是變成了一名業務精英正在為客戶出謀劃策，專業道：“她還讓我聯係一下東藝幾個有表演天賦的學生，準備等你迴東京之後偶然在你的麵前表演一下孩子被迫打掉，女孩傷心欲絕的戲碼。”
這些都比較好理解。
女人的嫉妒心都很強。
除此之外黑崎織月自尊心也強。
比起普通假懷孕的戲碼，黑崎織月的邏輯明顯縝密許多，起碼能巧妙的避免過了好幾個月肚子卻沒有變大的情況，而且還把自己的劣勢轉變成了優勢，最大限度的來博取他的同情。
嚴絲合縫的邏輯。
算無遺漏的計謀。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隻憑這個計劃，就讓黑崎織月這位柱治療醫師展示了老茶藝師的風範。
然而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最堅硬的城堡往往不是從外部被攻破，而是從內裏土崩瓦解，換到其他事情上也一樣，四楓院千代的叛變讓原野司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僅能讓他從容應對情況，還能夠將計就計。
但這些還不算大事。
畢竟無論怎麼看，黑崎織月做這些事的目的都是為了得到他的注意與關注，或許她對那場已經完結的戀愛遊戲結果並不滿意，還想要逆風翻盤。
“就隻是這樣嗎？”原野司又問道。
“還有關於涼宮紗香的。”四楓院千代終於拋出了個重磅炸彈，用吐字清晰的聲音平穩的闡述道：“黑崎桑讓我找幾個剛懷孕，或者剛生下孩子的年輕媽媽，準備跟涼宮桑製造幾場偶遇，打算用養兒育兒之類的話題搭上線，但具體下一步做什麼她還沒說。”
找幾個同類人製造幾場偶遇？
這是安的什麼心思？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無論原野司還是涼宮紗香的心裏此刻都難免犯起了被迫害妄想癥的病人癥狀，因為這也太讓人存疑了，尤其是黑崎織月還有著前科，差點把他們撞死的先例在。
絕對沒安什麼好心。
原野司和涼宮紗香都這麼想。
甚至涼宮紗香想的更多，由於懷著孩子並且現在把肚子裏的孩子當成最重要的守護，在聽見有關於孩子的字眼之後，她的心裏就一緊，哪怕有著相處了十多年的感情，她在這一刻也不禁開始懷疑起了黑崎織月要殺她。
不僅要殺她。
還要殺她肚子裏的孩子。
但是…
為什麼？
為什麼就這麼忍心？
說實在的，就算到現在涼宮紗香都不能理解上次黑崎織月的操作，雖然屢次被原野司提起，但她還是刻意的去淡化那件事，隻不過有些東西永遠都是壓的越狠，反彈的也就越厲害。
起碼就在此刻，涼宮紗香心裏的各種情緒紛紛湧來，讓她將垂下的手掌下意識握成拳頭狀，指尖隱隱泛白。
原野司當然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所以在了解完情況之後，自然沒有跟四楓院千代敘舊的打算，所以就想要掛電話：“我知道了，麻煩你了。”
然而在講完正事後，四楓院千代明顯不太想讓他如願，本來精通業務的平穩聲在一瞬間又切換迴了之前溫柔的貼心語氣道：“有什麼好麻煩的，前天的時候原野君可沒這麼有禮貌。”
“當時是事從急權。”
原野司沒扭頭去看涼宮紗香現在是什麼表情，因為他越鎮定越不露餡。
“你準備什麼時候迴來？”
四楓院千代接著又問了句。
“過幾天吧。”他敷衍道。
“迴來的時候聯係我。”說完這句話之後，話筒那邊的四楓院千代突然壓低聲音，略顯羞澀道：“我想要了…”
這絕對是裝的！
故意的！
肯定猜到了自己身邊有人！
“想要？要什麼？是要錢嗎？”
原野司麵不改色的皺眉，聲音裏甚至帶著點不耐煩，聽著就像是對方活還沒幹完，自己不可能結賬的客戶。
“錢不是另外的東西嗎？”
四楓院千代笑嗬嗬的道。
“哦？嗯，啊…”原野司眼角的餘光已經注意到了某道注視著自己並夾雜著惡意的目光，生硬道：“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東西了，但那樣東西我需要一點時間準備，等到手了我就給你。”
“需要時間？是原野君這兩天又過度操勞了嗎，但應該也用不到手吧？”
“好了，我這邊還有點忙，就先不聊了，等東西到了肯定交給你，這點你放心，我這個人從來不欠人報酬。”
“那我就洗幹淨手等著了。”
“跟洗不洗手有什麼關係？做好你該做的事，有事就隨時電話聯係我。”
“好的。”
“掛了。”
電話被原野司瞬間掛斷。
手機屏幕迴到主界麵。
酒店房間裏也隻剩下了兩人此起彼伏的唿吸聲，以及啪嗒啪嗒的雨聲。
“她想要什麼？”
涼宮紗香麵無表情的看向他。
“錢。”原野司麵不改色的就開口迴答道：“她是什麼人你也清楚，不用我多說了吧，不錢怎麼請她幫忙。”
拙劣的謊言和表演。
但涼宮紗香沒有選擇拆穿。
與之前相比，現在的她對於原野司跟別的女人有什麼事，基本上一聽或者一看就心裏門清，但他跟這個叫四楓院千代的攪在一起本來就已經知道過了，所以這會兒也沒有那麼生氣。
更何況當前最讓她感到頭痛和憤怒的不是四楓院千代，而是黑崎織月。
所以隻是深深看了眼原野司，算是警告了下之後就沒再繼續追究，先暫時把這件事擱置下來，然後涼宮紗香就毫不遲疑的轉身朝床頭櫃的方向走去，將她自己的手機拿在手裏，麵色冰冷的解鎖屏幕，隨即撥出了號碼。
“嘟…嘟…嘟”
“紗香？”
“在做什麼？”
“剛查完房，準備寫病曆，是出什麼事了嗎？怎麼感覺你語氣不太好？”
“原來你聽的出來啊。”
“到底怎麼了？”
在話筒裏黑崎織月蘊含著疑惑的聲音落下後，涼宮紗香捏著手機的掌心愈發攥緊起來，光滑的額頭隱隱有青筋浮現，幾秒之後終於忍不住嗬道：
“家裏養了鬼你知不知道！？”
“……”
“養了鬼你都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