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身穿破布衣衫,腳踩縫縫補補的布鞋,他骨道仙風,站在山頂上衣袖飄飄,單薄的衣服和寒涼的天氣格格不入。
“老爺爺,你穿這麼少不會覺得冷嗎?”知宜眨巴著眼睛望來,小小的臉上一本正經,“如果穿得少受寒感冒了,家裏人會擔心的。”
“感冒?你是指惹上了風寒?這名字倒是新穎。”老人袖袍一抖,樂嗬嗬點頭。
“老人家,我的儲物袋裏有多餘的衣裳,你需要披著嗎?”知珩也側開身子望過來。
虞餅將兩個孩子攬在左右,她望向老人迴答:“我不屬於任何派係,今日來祠院隻是想帶著孩子來看看日出,讓他們看到太陽升起的模樣。”
這個老人出現的太突然了,她圍繞在周圍化作白蓮的靈力竟然沒有任何察覺。
絕對不是普通的人。
“哈哈哈,你們這兩個孩子性子還怪好的嘞,”老人笑得更開懷,渾濁的瞳眸掃過麵容明顯警惕的女子,先是伸了個懶腰,再開口解釋,“這地方可是老夫每日早晨晨練的地方,是你們突然出現打擾到老夫的清靜才是。”
似乎能洞察出虞餅心中在想什麼。
見老人在自顧自地開始從腰中抖抖,掏出柄木劍開始鍛煉。
先是彎腰拉伸,又是扭頭出劍的,動作嫻熟一氣嗬成,明明沒有用任何靈力,但周側的靈力自由環繞運行,縈繞在空氣之中。
虞餅看到這場景就沒準備再在這裏打擾人家了,反正日出已經看完,她先是朝老人說了些客套的場麵話,就準備帶兩個孩子離開。
哪知知珩看到老人練劍的動作,雙腿就已經移不動路了。
聽到二人剛講完話,他就率先扯扯老爺爺的袖子,眼中滿是對知識的渴望:
“爺爺,我也想學這個。”
老頭低頭,就看到眼前這麼一雙求知若渴的眼神,他當然點頭應允。
知珩扭頭望向姑姑,可憐巴巴:“姑姑,可以等等再走嗎?”
虞餅:“……好吧。”
妥協了。
果然,在天才小孩麵前,那哪都有現成的老師教學。
“咦,這是……玄冥神劍?”見到小男孩掏出的長劍分外眼熟,老人腳步一頓,再次深深掃了眼三人的相貌,“原來是你們,倒是有緣分。”
虞餅見老人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開始糾正知珩的揮劍姿勢,以及教授不久前他踏步的早操,又轉頭望了望正在采摘路邊花草的知宜,吞咽了下口水。
不會眼前偶遇的這個老人是什麼修仙界絕世大佬吧?
她有理由懷疑自己會遇到瀛洲上君、無情穀蘇公子,或者是如今那定禪教的“真禪子”,完全是因為有這兩個天才雙寶在身邊,所以機遇命緣就會好上很多。
許久之後,鳥鳴響起,天色已徹底大亮,這兩個臨時的師生關係才結束。
老頭迎著太陽光紅光滿麵,笑著拍打著知珩的肩膀,嘴中讚歎聲“好小子”後,又轉向坐在路邊石頭上、正叼著狗尾巴草的白裙女子,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虞餅帶著兩個孩子離去,見對方仍沒有說其他什麼東西,對隱士大佬這個身份的猜測終於落空,心卻定定落下。
不是奇怪的人就好!
三人一路從山頂走下,虞餅正準備帶孩子們再去屋子裏補覺睡一會,卻和正在尋找他們的司馬蘇木撞個正著。
青年一身翠綠長衫,他溫潤的瞳孔在撞見女子的身影時瞬間迸發別樣的光亮:“小餅!”
見他們走近,又蹲下揉揉孩子們的頭:“珩珩宜宜,姑姑這是帶你們去哪裏了?”
知珩知宜謹記姑姑的囑咐,這句話似乎踩到了他們的雷區,瘋狂搖搖頭後甚至還往後退了一步:
“不知道呀,蘇木哥哥,我們就隨便走走。”
“沒有去其他地方的哦。”
聽到兩個孩子大差不差卻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答複,教了一天他們守口如瓶的虞餅感覺天塌了。
孩子們,不知道怎麼迴答可以選擇沉默的!
關鍵時刻,虞餅挺身而出,挑眉望向青年:“我們去看日出了,所以很早爬起來現在才迴到院子,倒是你怎麼來了?”
犯罪懸疑電影裏麵說了,要想假話說得讓人信服,一定要半真半假地答複。
這也是她選擇今日帶孩子們看日出的另一個理由,如今在山頂上還碰到了個晨練的老人,這就更讓人信服他們看日出的真實性,完全有了顧家兄妹案的不在場證明。
司馬蘇木斂眸,深深掃過女子麵色如常的神色,眼睛瞇起有些失望。
小餅這是還打算瞞著,根本不願告訴他——
無論是委屈還是報複。
“今日晚上祠院裏會有場法事,不過我來並不是因為這個,”司馬蘇木望向對方,四目相對時,在女子赤誠的瞳孔中望見了自己的倒影,“生辰快樂,小餅。”
話落,一條由翠綠長線穿起的紅色寶石項鏈出現在了他的手中,青年眉眼深邃,靜靜望來:
“我可以為你戴上嗎?”
若是直接帶三人迴去,他定然不會再有機會和小餅單獨相處,尤其還是在瀛洲上君在的情況下。
知珩知宜在下山路上本來有些困困的,可是看到眼前的場景瞬間來了精神。
他們瞪著大眼睛左看右看,齊齊等待著姑姑迴答。
哇哇哇!
蘇木哥哥果然沒有忘記姑姑的生辰!
這還是司馬蘇木無情穀蘇公子身份暴露後,二人第一次有機會相對獨立地相處空間,兩個孩子除外。
從前的事情還未說清,被今日的事一下子衝淡。
“很漂亮,”自然陽光下,寶石的光芒更為閃耀奪目,虞餅的目光也被吸引移不開眼,但她抿嘴挑眉,“可準確來說,我的生辰是昨天,現在已經過去了。”
事實如此,不怪她挑刺。
“抱歉,我們本來晚上趕到的,但你們那時已不在祠院內了,”司馬蘇木神情歉意,他長發隨風飄來,盤旋纏繞,逐漸和對麵的黑發糾纏到一起,“不過你放心,你往後每一年的生辰,我都不會缺席的。”
虞餅對這類肉麻的話有些觸動,她輕哼聲,雙手抬起將長發撩起,露出纖長白嫩的脖頸:
“你給我戴上吧,蘇公子,多謝了。”
女子話聲在“蘇公子”三字上停頓時,司馬蘇木的手多有停頓,他的指尖劃過嫩滑溫熱的皮膚上時,雖然沒有停頓,可心中卻劃過陣陣漣漪,最後將項鏈係好。
綠線上掛著的紅寶石隻有約莫指甲大小,雖不大卻格外精致小巧,和一身素衣的虞餅格外相襯。
“哦——真好看!姑姑!”
知宜對八卦氣息非常敏感,她瞇眼抬頭望著兩個大人,雖心也激動地跳跳,但理智尚在,時刻準備攔在二人之間“宜宜肚子痛痛,想拉粑粑”。
知珩則看著襯托姑姑麵色的好看掛飾,想著未來長大賺到錢後,肯定也要給姑姑買好多好看的。
虞餅低頭望著脖頸上好看的紅色小物件,揚起滿足的笑容,語氣也隨之雀躍起來:
“對了,你剛剛話中說‘我們’,怎麼,不止你來了?還有誰?”
司馬蘇木:……
說漏嘴了。
看到女子和孩子的身影安然無恙的出現後就非常開心愉悅,以至於忽略了話中內容。
若是沒有說漏,他定然還能同小餅多單獨相處會。
虞餅帶著孩子們一迴來,就看到被裝扮地滿是彩帶的房室。
花花綠綠的綢帶飄舞在天花板上的木柱上,那些綢帶隨意垂蕩,而屋室的牆壁上則被潑上墨水,上麵寫上“生辰快樂”四個字。
“生辰快樂!小餅姐姐!”
後方突然出現道推力,虞餅踉蹌向前走去時,眼前又出現了個東倒西歪的水果小糕點,以及許思墨的大臉。
許大小姐扭捏著身體,雙眼亮晶晶的:“小餅姐姐,我聽司馬師兄說你喜歡這樣慶祝生辰,所以就這樣準備了,你喜不喜歡呀?”
“喜歡!”
虞餅重重點了點頭,但隨即表示疑惑,指向被弄髒的屋子和牆壁:“可是這些怎麼辦?弄髒了可是要賠錢的吧?”
許思墨蹙眉望向本就髒髒破敗的牆壁,不甚在意地搖搖頭:“沒關係,我倒是讓我爹再在這寺廟捐些錢就好了。”
感情你家也給這廟投過錢啊!
虞餅再次為大戶人家的雄厚資產給震驚到,她正要開口,一道陰影壓下,轉身望去,隻見裴青寂靜靜站在後麵,再遠處,是驚蟄秋分兩個熟悉的影子。
“小寂!原來你也來了!”
“嗯。”
望著二人瞬間開始敘舊說事的友好氛圍,驚蟄秋分感歎上君的寡言少語。
現在高冷什麼勁!
人家消失那會你可急壞了!
虞餅邊吃著許思墨做的糕點,邊同他們幾人聊著天,忽而,許大小姐再次開口。
“小餅姐姐!你真的好厲害!竟然帶著兩個孩子直接去顧家兄妹的院子裏報複了!”
聽到這話,眾人齊齊陷入沉默。
你真是那哪壺不開提哪壺!
沒見到人家壓根就不想說的樣子嗎!
這下,虞餅徹底震驚了,她僵硬地轉向少女:“思墨啊,你這是啥意思呢,我咋聽不懂呢?”
眾人:……
這還聽不懂吶!
知珩知宜扭著頭,乖乖坐在旁邊的板凳上看著這群大人,眨巴著眼睛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話。
“就是字麵意思啊,我們都看到了,”許思墨絲毫看不出來尷尬的氣氛,和女子不好的臉色,她激動地上前頂了頂女人的肩膀,“小餅姐姐!我一開始還以為你被那兩個賤人給綁架了呢,結果是帶孩子們反殺了!太牛逼了!”
最純粹的誇讚,和最質樸的誇詞。
虞餅抿唇的同時,腳趾頭也開始扣地:“你們其實……都知道了?”
不是吧,世界上真的有這麼巧合抓馬的事?
她稍稍扭頭望向旁邊的司馬蘇木,眼神質問:你知道了還問我?
青年眸光一閃,笑容寵溺又無奈,他微微攤手:我沒有想那麼多,抱歉。
用嘴型說出了最後兩個字。
虞餅扶額,再次聽著旁邊的許大小姐將她誇得天花亂墜。
“……小餅姐姐你太威武兇猛了!看來你不止在做飯上是我的前輩,在打擊報複上也是啊!”
她正說得起勁,就低頭看到白裙女子拉了拉她的衣袖:“嗯?”
小餅姐姐怎麼了?
“孩子在呢,你現在這麼說,影響不好。”
虞餅憋了半天憋出這麼個理由,她實在不願意被當眾提起尷尬事情了。
影響不好那你還帶著孩子們去做!
幾個人心中不約而同發出感歎,但也確實沒有再提了,隻是將他們離開後處理現場的事大致說了一下,讓虞餅放心。
虞餅確實放心了,放心地不能再放心了。
畢竟現在就算被發現,那玄月池也不可能發現是她做的手腳了。
在她之後,還有瀛洲上君,無情穀蘇公子,還有家財萬貫的許大小姐。
太厲害了,隨便一個都是玄月池不願意惹上的鐵板。
虞餅雖欲哭無淚,但同時也覺得自己的後臺硬硬的——
如此堅實可靠的後盾們,足夠她在修仙界茍延殘喘許久了。
若是讓這些人知曉虞餅沒出息的心聲,肯定又要發笑:
豈止是茍延殘喘的生存!
最起碼是橫著走沒人敢招惹!
“我們看日出迴來的路上,倒是遇到了一個老人,他看得很厲害,倒是不知道是誰,希望不要惹上其他麻煩好。”
虞餅說著事情的全部經過,突然提了這麼一件事。
這個事倒是被司馬蘇木和裴青寂注意到,他們同時扭頭,過來詢問有關這個老者的相貌和舉止。
“……怎麼了?”
虞餅被問得發毛,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
不會真的是什麼隱藏大佬吧?
“沒什麼,小餅,你放心吧,那老人確實是山上掃地的僧人。”
司馬蘇木眼中閃過什麼,不過沒有說得很清楚,倒是裴青寂眼中閃過不一樣的光芒。
“今天晚上的場子,你要帶著孩子們來看看嗎?還是很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