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寬敞，燈火通明。


    通道兩側(cè)是銀灰的漆色。


    透露出無聲的死寂。


    並無想象中的危險，更無什麼防禦火力，金屬構(gòu)建的臺階通道中，唯有頭頂?shù)陌谉霟艄庠诔掷m(xù)運行。


    就仿佛，整個基地的防禦手段，僅有那門口處的巨大合金門。


    “是覺得防禦無用，所以徹底放棄了嗎？”


    許係心中猜測。


    他覺得，事實的真相應(yīng)是如此。


    畢竟，以南方主基地市的叛亂智械數(shù)量，倘若智械們發(fā)現(xiàn)這一基地，無論有著什麼防禦手段，都是無用的。


    “這個基地究竟是做什麼用的……”


    “特意潛藏在地底，就連能源係統(tǒng)也正常運轉(zhuǎn)……”


    許係走步向前。


    機仆陪伴身旁。


    兩人並肩著，與大量先鋒智械前進，一路下到臺階盡頭，浮現(xiàn)眼前的，又是一扇巨大的合金鋼門。


    “主人，請您退後一點。”


    艾蕾很有禮貌的，以溫柔乖巧的語氣，請求許係退後些許。


    接著。


    數(shù)臺智械在她的操控下，轟鳴著展開攻擊姿態(tài)，對大門進行強拆。


    相較於第一扇門，新的門硬度更高，但在許係的械力增幅後，智械們的破門速度反而更快了。


    砰——！！！


    合金門被扭拉撕扯。


    宛若麻花一樣劇烈變形。


    最後，被麵無表情的艾蕾輕輕一推，轟然倒塌在地。


    “艾蕾，你的力氣是不是變大了？”


    “您的觀察力依舊敏銳”，女孩解釋著，“上次機體維修後，我進行了一點微不足道的提升。”


    隻有一點嗎？


    許係望向女孩的手掌。


    燈光下，她的手指柔若羽毛，白皙無瑕，像初綻的飄雪。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已經(jīng)倒地的巨大合金門。


    嗯，確實是億點點。


    “我們進去吧”，許係失笑，沒有糾結(jié)艾蕾的力量增長，再次邁步行進。


    這一次。


    基地內(nèi)的空間更加寬敞，且有更多燈光亮起，兩側(cè)的金屬牆壁上，更是爬滿了深藍色的能源管路。


    逐漸的，有事物浮現(xiàn)於眼前。


    那是巨大且恢宏的奇觀。


    是橫列於地底深處，層層堆疊的封閉全身艙，宛若精密切割的細小格子，平靜堆放在寬敞的地下大廳。


    粗略望去，至少有三萬多個。


    自第四次模擬以來，許係終於看見“人”的存在。


    但眼前的存在，那一具具平躺於虛擬艙，早已失去渾身血肉的慘白枯骨，真的還能算是人嗎？


    許係注視著這樣的場景。


    怔了很久。


    “血肉無望，逃亡虛擬，自創(chuàng)烏托邦？”


    鋼鐵的穹頂遮蓋一切，完美分散上方泥土層的壓力，更使得地表的威脅全部隔絕，無法進入基地分毫。


    燈光耀眼，閃爍矚目。


    襯顯許係的錯愕。


    他看著眼前的景象，再聯(lián)想到虛擬網(wǎng)絡(luò)公司的業(yè)務(wù)，瞬間明白，虛擬艙內(nèi)躺著的人，是舊聯(lián)邦時代最後的幸存者。


    絕望的人們，自知無法打敗叛亂智械。


    故而選擇藏身虛擬。


    以虛假的幻象，替代殘酷的現(xiàn)實。


    “這裏應(yīng)該留有一些資料，艾蕾，幫我找找看”，許係環(huán)視左右，決定驗證心中的猜想。


    “我明白了，聽從您的意誌。”


    在艾蕾的幫助下，智械們分散四處，為許係尋來一切有用的物品。


    出乎意料的，這個過程相當順利。


    似是有意留下，眾多像是“遺書”的物品，被堆攏到許係麵前，其中還夾雜著個別科技造物。


    “聯(lián)邦人類的末日到了……”


    “那些智械，究竟是怎麼一迴事，該死的，聯(lián)邦政府隻會浪費我們的錢！”


    “永別了，世界，我將再也無法看見你。”


    或是悲哀的自怨自艾，或是憤怒的謾罵譴責，又或是對世界的眷戀不舍。


    遺書裏的信息相互交錯，勾勒出完整的輪廓。


    那是末日到來時。


    不得已而為之的行動。


    絕望的人們，麵對鋪天蓋地的叛亂智械，隻能狼狽的逃入地下基地，躲藏進虛擬艙內(nèi)，在虛幻的世界尋求精神慰藉。


    積蓄力量，以求圖謀？不，那種事情根本是不可能的。


    智械是聯(lián)邦的主要武裝力量，是人類手中的神兵利刃，當這股力量倒戈相向，注定人類一方?jīng)]有希望可言。


    於是。


    人們沉浸於虛假的世界。


    任由精神和肉身雙雙糜爛，在虛幻的美好中迎來終末。


    “嗡——”，機器輕顫，隱於地板的網(wǎng)絡(luò)設(shè)備，即使是在聯(lián)邦人類死絕的現(xiàn)在，依舊在忠誠的執(zhí)行命令。


    供能，清潔，照明。


    以刻板單一的底層邏輯，運行著絕不會叛亂的程序。


    “主人，他們這樣做，真的有意義嗎？”


    機仆有些茫然，她不太理解，聯(lián)邦人類的最後舉動，為何是沉浸在虛幻的世界裏。


    這種做法，可謂是徹底定性了人類的消亡。


    許係搖頭：“艾蕾，在虛幻的世界尋找救贖，並沒有什麼不好。”


    “他們……”


    “已經(jīng)盡力了。”


    歎息聲迴蕩在空曠的大廳。


    許係望著那些虛擬艙，很能體會聯(lián)邦人類的想法。


    這次模擬，如果不是有詞條相助，以人類的孱弱身體，根本無法在智械末日生存。


    這是一個絕望的世界，難有存活的希望。


    “文明的消亡……”


    “人類的消亡……”


    “放到宇宙的尺度上，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許係感歎，手掌輕搓機仆的頭發(fā)，再次翻看起剩下的遺書。


    經(jīng)過篩選和挑揀，許係去掉了無用的信息，僅留那些有所價值，記錄著曾經(jīng)聯(lián)邦信息的物品。


    “這個是？”


    動作微頓，許係從大量雜物裏，拾起科幻風格明顯的個人終端。


    經(jīng)過艾蕾的破解充能。


    終端久違的再次啟動。


    終端的主人，似乎是地下基地的管理者。


    其內(nèi)部，儲存有大量地下基地的信息，如能源係統(tǒng)、虛擬係統(tǒng)的相關(guān)技術(shù)，同時提及一些別的情報。


    像這樣的虛擬烏托邦基地，在聯(lián)邦境內(nèi)，還有其餘四個。


    分別位於聯(lián)邦北部、東部、西部。


    以及最核心的首都。


    最後的最後，終端記錄著零散的信息，似是曾經(jīng)使用者的一些發(fā)泄性記錄。


    其中有對智械叛亂的無能狂怒，也有對其叛亂真相的思考。


    但更多的，是一種厭世的絕望。


    “踏馬的，那些智械簡直和天上的星星一樣多，混蛋世界，我不玩了，淦！”


    終端最後是這樣一條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