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樓山驕陽似火,豆大的汗珠滲出欒驚鴻的額頭,滴落在他的鐵劍上,順著劍身滑入黃土,須臾間便消失不見。
“哼,欒兄,這已經(jīng)是第五次了,我勸你還是就此罷手吧,你絕無可能戰(zhàn)勝我!焙w雪安然端坐,上一次交手,兩人激戰(zhàn)一天一夜,最終他還是稍勝一籌。
“辱妻之仇不共戴天,隻要我尚存一息,就絕不可能放過你!睓梵@鴻的眼神依舊如蒼鷹般淩厲。
經(jīng)過前幾次的試探,他不斷改進(jìn)劍上的招式,那是他與妻子共創(chuàng)的劍法,雖然未能擊敗胡飛雪,但這一次,他已然成竹在胸,除非胡飛雪再耍出新的花招。
“欒兄,車鵲的死我也深表遺憾,但人已逝去,無法複生。不如這樣,這裏的武功秘籍你可隨意翻閱,還有那邊的傻丫頭你若喜歡我也一並送你,這裏的一切你想要什麼,都好說!焙w雪心中也沒底,欒驚鴻的劍法每一戰(zhàn)都有所精進(jìn),上一迴更是險些破了他的沸血功,與其冒險死戰(zhàn),倒不如先穩(wěn)住他。
“我隻想要你的狗命。”
胡飛雪歎了口氣,沒想到對方絲毫不為所動,失望的說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你就別想再走出天樓山。”話音剛落,欒驚鴻的鐵劍已然來到麵前。
胡飛雪抬起雙腳將鐵劍夾住,雙手一撐,騰身從椅子上躍起,半空中雙腳使出力氣想要把劍繳下來。可是事與願違,這把劍像長在欒驚鴻手上一樣,絲毫沒有動搖。他隻好鬆開腳朝著手腕踢過去,慌忙間什麼也沒踢中。
等他落地站穩(wěn),一隻手已經(jīng)搭在了後背,胡飛雪大驚,反手就往身後抓,人沒抓到,身上的蝠王披風(fēng)卻被抓了過去。
欒驚鴻將披風(fēng)甩在地上,收手在臉上摸去,一道血轍子印在手背。
兩人眼冒紅光,劍鋒過處,黃土飛揚,從白日打到黑夜,不分勝負(fù)。
胡飛雪已有些疲憊,他不想將精氣耗盡,想找個脫身的機會,於是說:“看來,今日你我都奈何不了對方,不如你迴去再好好修煉一番。”
“不用了,我的鵲鴻劍法已經(jīng)萬無一失,隻是在我手上尚未完全成熟,等我再與你過上幾招就能拿你來祭天。”
“大言不慚,讓你嚐嚐沸血神功的厲害。”
胡飛雪雙手抱圓,手臂上青筋蹦出,頭發(fā)向兩邊披散開來。
欒驚鴻當(dāng)然見識過他的沸血功,修煉此功的人需要消耗大量的精血,是以需要時常吸納他人的精血以補充自身所需,若是被打中,自身的血液就如同沸騰一般,如不擺脫,很快便會燒毀掉內(nèi)息。
他嚐試過此般滋味,如同煉獄一般的滋味。
好在他內(nèi)息尚存,一邊躲避胡飛雪的追擊,一邊尋找破綻。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胡飛雪終於打中了一掌。
連續(xù)幾天的車輪戰(zhàn)兩人的體力都已到極限,在這期間欒驚鴻根據(jù)胡飛雪的特點不斷精進(jìn)劍法,如今終於等來劍法大成的這一天,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他不會放棄,哪怕與他同歸於盡。
這一掌雖沒盡全力,但欒驚鴻的氣血就如同快要被燒開的水。他大喊一聲,將內(nèi)息通過經(jīng)脈盡數(shù)散去,一股熱氣從他背後湧出。
胡飛雪頓時被嚇傻了,他沒想到對方居然自廢武功,他抓住欒驚鴻的脖子,大叫道:“哈哈哈,你以為你將內(nèi)力散出去就能躲得過我的沸血功?看我將你吸作人幹。”
胡飛雪氣門大開,用手扒開欒驚鴻的後背,抓住他的臂膀,張開獠牙開始了他的饕餮盛宴。
他的眼如同野獸一般,整張臉不斷抽搐著,漲的通紅。
欒驚鴻心裏念道:“或許,鵲兒就是這樣死的吧!
他使出最後一絲內(nèi)力,將鐵劍拋向空中,雙手?jǐn)[脫胡飛雪的控製,接住劍柄,向身後那頭吸血的野獸刺去。
胡飛雪猛地將欒驚鴻推開,伸出雙手摸索著自己的頭頂,心中充滿了疑惑和恐懼。他不知道究竟有什麼怪異的物體侵入了他的身體,但能感覺到那股異樣的刺痛感正從頭頂傳來。他試圖用手去觸碰那個不明物體,但手指還未觸及到任何東西,剛才被吸入體內(nèi)的精血突然如泉水從他口鼻處洶湧而出。他喉嚨處低沉而無助的悶聲叫著,身體瞬間失去力氣,沉重地摔倒在地,無法再動彈一絲一毫,臉色蒼白如紙。
不過須臾,已然成了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靜靜地躺在地上,欒驚鴻探了探他的鼻息,終才確認(rèn)這個事實。
“鵲兒,我終於給你報仇了,我終於給你報仇了!彼酆瑹釡I,大喊聲響徹整個山穀。
欒驚鴻還未完全舒緩方才的胸中悶氣,突然一陣清脆繞耳的掌聲傳來,身後走出一個看起來並不年輕男胖子,一邊鼓掌一邊說道:“真是精彩,精彩啊,恭喜欒大俠大仇得報!
“你是誰?”欒驚鴻抹幹眼淚,看著那胖子一臉笑瞇瞇的,似乎不懷好意。
“在下戲樂天。”
“我不認(rèn)識你,你要作甚?”他此時內(nèi)力盡失,暗自思忖,此人難道是胡飛雪預(yù)留的後招?若是再添一個強敵,恐怕今日真的要命喪於此。
“欒大俠莫要驚慌,我與那賊人並非一路!睉驑诽禳I色沉穩(wěn)地說道。
欒驚鴻卻將信將疑,隻聽?wèi)驑诽炖^續(xù)說道:“我在此處目睹了你與那胡飛雪的連戰(zhàn),五場皆未錯過,當(dāng)然不隻是我一個人,還有一人,他目前正在山下等待最終的結(jié)果!睉驑诽旃笆肿饕荆瑢谥械哪侨怂坪躅H為敬重。
“你究竟是誰?”
“呃,你可曾聽聞過紅蓮大會?”
欒驚鴻點點頭說道:“略有耳聞,可那是貴國的武林盛會,與我這個芍國人何幹,你們訓(xùn)國武林的事,我不想插手。”
“此會乃是在下嘔心之作,懇請大俠屈尊坐鎮(zhèn)紅蓮大會,不知大俠可否賞光!我等實則欲結(jié)交閣下這位豪傑,並無他意,況且訓(xùn)國、鉛國、芍國、雁敘國,乃至整個熙同洲的武林人士,本就如同一家、休戚與共,不應(yīng)有彼此之分!
“有話直說吧,你們究竟想讓我做什麼?”欒驚鴻不相信戲樂天說的這些場麵話,定是有更深層次的目的。
“每隔兩年,我在鈞城新臺的紅蓮山莊都會舉辦比武大會,迄今為止已辦了十多屆了,江湖上的朋友都叫做紅蓮大會,雖是比武,但隻邀請各大門派的少年才俊來比試武藝,年齡最多不得超過三十歲,獲得前三甲的人皆可得到一些賞賜,往屆我都會邀請各路的江湖高手前來裁定,另一方麵可以鎮(zhèn)場子。”
“鎮(zhèn)場子?”欒景鴻一臉狐疑,顯然不明白戲樂天的真正意圖。
“實不相瞞,如今江湖看似平靜,實則暗潮湧動,有人暗中勾結(jié)朝中權(quán)貴,妄圖在這江湖之上掀起一場腥風(fēng)血雨。”
“能否冒昧一問,這兩人究竟是誰?”
“那便是號稱‘驅(qū)邪聖使’的賈光和宰相馮禎。”
“賈光!可是那位二十年前,曾力戰(zhàn)檀界通與黑髡這兩位鉛國武林高手,並將黑髡生擒的武林泰鬥?”欒驚鴻麵色微變,賈光在江湖中久負(fù)盛名,其號召力甚強,眾多小門小派,乃至一些名門大派,都對其敬畏有加,卻不想他竟有如此野心,竟敢覬覦朝政。
戲樂天麵色一沉,斂起些許笑容,沉聲道:“不錯,現(xiàn)今他在江湖中隻手遮天,熙同洲十六大派,遠(yuǎn)離訓(xùn)國的門派尚且不論,在訓(xùn)國內(nèi),各路江湖人士皆對其言聽計從。還有丞相馮禎,於朝廷中遍植黨羽,根深蒂固,難以撼動,就連抒浪臺這般本應(yīng)由皇帝直接管轄的府製,也已被其緊握在手中,稍有對其不利之舉,便會被其察覺。”
“那為何不將其革職?”既然對方講了許多,欒驚鴻姑且就問到底。
戲樂天暗自歎息一聲:“彈劾朝廷官員雖易,但苦無確鑿證據(jù),亦易打草驚蛇,若無萬全之策,以及充分的準(zhǔn)備,貿(mào)然對這二人發(fā)難,將其逼急,隻會令局麵更加難以收拾!
“那該如何是好?”問完這句話,欒驚鴻有些後悔,他內(nèi)心不想趟這攤渾水。
“靜觀其變!币粋渾厚的嗓音隨聲而至,戲樂天身後走過來一人,身材挺拔,氣宇軒昂,兩鬢間雖有幾縷銀絲,但遮蓋不住眉宇間的雄姿英發(fā)。
這便是訓(xùn)帝張臨。
“你是何人?”欒驚鴻不由自主地後退兩步,不敢直視此人雄烈的氣勢。
“這便是我大訓(xùn)朝的皇帝陛下。”戲樂天重新笑麵如舊,畢恭畢敬退至一旁,讓出正麵的位置。
欒驚鴻不禁驚奇萬分,他與胡飛雪連戰(zhàn)這幾日,竟然一直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在暗中偷偷觀察,想必兩人的內(nèi)力也是修煉到了一定火候。
欒驚鴻心神有些慌亂,不知不覺中竟然下跪參拜。
但卻被這位訓(xùn)國皇帝一把拉了起來:“你非我大訓(xùn)子民,亦非別國使者,勿要下跪!
欒驚鴻搖搖頭,哀歎道:“多謝皇帝陛下,可如今,我內(nèi)力盡失,已是個廢人,別說是賈光,就算是隨便來兩個高手,我也隻能任其宰割!
“欒大俠無需自謙,我曾見識過諸多武林高手,唯有你的劍法獨樹一幟,令我大開眼界,相較於我那好友,道安派掌門洛冠寧,有過之而無不及。此戰(zhàn)你手刃胡飛雪,不出數(shù)日,你的威名必將傳遍天下,有此成就已然足夠,無需你親自出手,紅蓮大會的那些後起之秀,你若有看得上眼的,倒是可以繼承你的衣缽,至於人品怎麼樣,我和樂天自會給你好好把關(guān),你也不想你的劍法最後會銷聲匿跡吧。”張臨緊握欒驚鴻的手,說出自己的計劃!敖衲昴昴,我便打算退位,不再過問朝堂之事。那二人若真有謀逆之心,必會趁此機會發(fā)難。屆時,我們在暗處伺機而動,再安排一些人手在明處,兩麵夾擊,必能萬無一失!
“我明白了,陛下是想通過紅蓮大會,給我找一傳人!
張臨點點頭,會心一笑:“這裏的事,希望今後也隻有我們?nèi)齻人知道!
欒驚鴻心想,將這套劍法傳承下去亦無不可。自己內(nèi)力盡失,已無法完美展現(xiàn)劍法精髓。他來到妻子墓前,本欲將那本劍譜一同埋葬,而後漂泊江湖,了此殘生。然而,張臨的出現(xiàn)卻打亂了他的計劃。他願意為這個老皇帝的計劃盡一份力,讓劍法留存於世。若有人能使出車鵲曾經(jīng)練過的劍法,便可證明她的靈魂尚在人世。
欒驚鴻站起身,對張臨說:“昨日的欒驚鴻已經(jīng)死了,從今以後,我的名字便是車鵲,我要讓她的名字名揚天下。”
“今日起,你就是西海劍神,車鵲。”張臨給他起了個響亮的稱號。
半年後,裕寧帝張臨禪位,年僅十六歲的太子張融登基,改元應(yīng)謹(jǐn)。由丞相馮禎,尚書令李俗,太尉徐冀共同輔弼。
應(yīng)謹(jǐn)元年深秋,十月間的某一日,天樓山狂風(fēng)驟起,黃沙漫天,遮天蔽日。
一個少女在地上艱難爬行,她的身後跟隨著六個沙賊,其中一人一手牽著繩子,一手拿著棍子,像狗一樣驅(qū)趕著繩子另一端的少女,一邊走一邊罵道:“快點,你如果再欺騙我們,休怪我們幾個無情。”
少女一邊爬一邊張著嘴,想要討水喝。
領(lǐng)頭的一人揚了揚手中的水囊,說道:“想喝水?可以啊,等你帶我們找到秘籍,這一袋子水都給你!
少女點點頭,爬到了天樓山的最高處,原本這裏是有一座木閣,卻不知什麼時候垮塌了,成了一片廢墟。
“說,秘籍藏在哪裏?”
少女指了指水囊。
“哼,你莫不是又要耍我們是吧!蹦穷I(lǐng)頭的人解開水囊,仰頭將袋子裏的水一飲而盡,然後將僅存的一口水舉到少女頭頂,澆了她一身。
其餘五個人哄然大笑。
“這小妞倒是有幾分姿色,真是便宜了胡飛雪那廝,哥幾個還等什麼,既然她玩我們,我們就跟她好好玩玩!
少女驚恐萬分連忙後退,卻被那領(lǐng)頭之人一巴掌打的暈厥過去。
領(lǐng)頭的人解開褲腰帶,色瞇瞇看著少女,一把刀卻橫在脖頸之處。
“房璐雲(yún)?是你,你不要多管閑事!
“欺負(fù)一個小姑娘算什麼本事,有種衝著老娘來!
“不敢不敢。”
“怎麼?是老娘不夠好看嗎?你要不要再仔細(xì)看看!
房璐雲(yún)說完掀開蒙住臉上的麵紗。
“不不不,你可別掀開!
領(lǐng)頭之人連忙雙手蒙住眼。
“大哥,怕什麼,我們跟她拚了。”後麵有人叫道。
“你懂什麼,就算我們再修煉十年也不是她的對手。”
“大哥你別說,這娘們還真漂亮。”
領(lǐng)頭的人偷偷留出一條手縫,看了一眼又趕緊蒙上。
房璐雲(yún)哼了一聲,說道:“李青黃你別裝了,既然看清了我的樣子,休想逃過我手中之刀。”
“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呂山田、鮑西東、包大褚、趙昆侖、樂祁連,你們之前被胡飛雪所逼,為非作歹,逼良為娼、無惡不作,怪我心軟饒了你們一命,誰知你們又來欺辱一個小姑娘,如今留著你們也是禍害!
房璐雲(yún)手起刀落,李青黃頓成刀下亡魂。
其餘六人嚇破了膽,四散而逃。
但無法逃脫房璐雲(yún)的龍蛇刀,一個個慘叫著倒下。
解決完這些人,房璐雲(yún)拍了拍手抖掉身上的灰塵,拿出水囊喂到少女嘴邊。
不一會,少女的氣色逐漸恢複,房璐雲(yún)見她已無大礙,轉(zhuǎn)身而去。
等她走下山,卻見那少女一直跟在身後,無論走到哪裏都甩不掉。無奈的迴頭問道:“你跟著我?guī)质颤N?”
隻見少女嗚嗚啦啦的不知道說著什麼。
“你是芍國的西海人,說的什麼我完全不懂!狈胯措(yún)不耐煩的說道:“趕緊迴家吧,那幾個人手筋都已被我挑斷,已經(jīng)奈何不了你。”
少女更是著急,手指不斷地比劃著,一會兒指著天樓山一會兒指著房璐雲(yún)。
房璐雲(yún)看了半晌,仍是有些疑惑。
“你是說,我去那山上幹什麼?唉,我隻是去瞧瞧當(dāng)年西海劍神大戰(zhàn)胡飛雪的地方,對那些秘籍並不感興趣!
於是少女拉著房璐雲(yún)往迴走。
“哎呀,我都說了我對那些秘籍不感興趣,你要是願意隨便送給什麼人都行。”房璐雲(yún)拗不過她隻能向天樓上退迴去。
“要麼這樣,胡飛雪這個人壞得很,那些秘籍無外乎都是些邪門的武功,不如一把火給燒掉,免得禍害他人。”
少女沒有說話,也沒有伸出手比劃阻止她。
房璐雲(yún)無奈,迴身又爬上山頂,往廢墟內(nèi)扔了一把火,將此處燒了個幹幹淨(jìng)淨(jìng)。
“好了,這下全沒了。”
那少女微微一笑,拉住房璐雲(yún)的手久久不願離去。
”你是要一直跟著我不成?我可是要迴中原,你確定要跟著?”房璐雲(yún)指了指東方,意思是自己要往那邊去。
少女點點頭,嘴裏嗯了一聲。
“那好吧,不過你一句閾薑話都不會說,可不要到處亂跑。”
看著少女懵懂的眼睛,房璐雲(yún)無奈的說道:“咳,反正你也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