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打開隋撫遞過來的請帖,看了看隋撫,又盯著衛缺細細打量。
衛缺心裏直冒冷汗,為避免露餡,他用手很不自然的去摸臉上的胡須,生怕一不注意就會掉了下來。
“這位大俠也是劍闕派弟子?”管家開口問。
“是的沒錯,他是外門弟子,隻不過他從來不下山,故而你們都沒見過他,其實他的武功很不錯的。”隋撫連忙解釋。
“可是他看起來好像過了參賽的年紀,不符合規則呀。”管家說。
衛缺心中大叫不好,是不是這假胡子貼的太多了。
“他年紀不大,隻是顯得老,如今這年歲剛好,再過一些時日便不能參加了,可否管家行個方便,給他個機會。”隋撫小心翼翼的請求。
“既然是劍闕派弟子,在下當然可以給個麵子。”
這時門裏出來一個人,正是莊主戲樂天,一身錦緞黃稠,看起來像個鄉紳。
戲樂天拱手說道:“在下就是這大會的主辦人戲樂天,恕我眼拙,不知這位劍闕弟子高姓大名?”
衛缺心中十分為難,他這真實姓名是萬萬不能告訴給他人,愁雲未展之際,卻聽到身邊的賀菁大聲說:“爹爹總叫他黑猴子。”
此話一出,戲樂天有些詫異,又顯得有些難堪,這名字聞所未聞,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一旁的隋撫靈機一動,趕緊附和說道:“對對對,他本名叫葉原,故而我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鐵壁黑猿''。”
衛缺趕緊接話故意粗著嗓音說道:“在下葉原,拜見戲莊主。”
“哦,哈哈哈,原來如此,好,好,請三位隨在下進莊。”戲樂天躬身請道。
前腳剛進宅門,那邊管家已經高聲喊道:“請劍闕派大弟子隋撫與‘鐵壁黑猿’葉大俠前來進莊奪寶。”
此音一出,引得眾人紛紛投來疑惑的目光,衛缺恨不得趕緊找個地縫鑽進去,但是身邊的賀菁卻噗嗤一笑。
衛缺心想,不管怎樣,雖然出了些糗,但還好沒有被識破了身份。
整個宅院非常寬闊,內院的中間便是比試的擂臺,四周被雙層迴廊圍繞,迴廊外側是東西廂房,正麵是正房,正房之後還有一套院子,來來迴迴從正門走到最裏麵要五進五出,如此多的進院,才可容得那麼多江湖俠客住得下,東西廂房上下三層,衛缺被安排進了西廂房最上麵一層,那裏視野開闊,站在廂房走廊,不但能看的清擂臺全貌也能將宅院正門前的街道一覽無餘。
衛缺站在高處,俯身看著忙碌的侍從,不斷的迎接新的訪客。
“恭請無獄派弟子衛淇進莊。”
衛缺被這句管家的叫喊聲吸引住了,向下一看,還是一個未及弱冠之年的男子,看起來十五歲左右,衛缺心裏盤算著,我這一身內功都是出自無獄派的無相神功,不知此人與我是不是同出一門。眼光跟隨著衛淇的腳步,直到此人拐進了東廂房。
廂房外的走廊也很寬闊,三三兩兩的人坐在當中看著下麵的熱鬧,評頭論足。
兩盞茶已過,聽到下麵有人大喊:“來了來了,她來了!她來了!。”這喊聲引的很多人不斷的朝門外去看,就連身旁喝茶的人也撂下茶杯,站起來躬身越過欄桿勾著腦袋往門外探過去。
衛缺很好奇,問身邊的人問:“這是誰來了,怎麼引得如此大的動靜?”
那人熱情高漲,一張臉紅潤的像剛成熟的桃子。
“你不知道吧,這是河衍薛家衍陽公的侄女薛銀序,今年剛十八,據說樣貌生的國色天香,沉魚落雁,有幾分當朝太後年輕時的風采。”
那人說完,又過來一個人接著說:“她比當今皇上年長兩三歲,差點當上皇後,隻不過啊,聽說好像他父親也沒有答應這門婚事,為此還與衍陽公產生了一番爭執,哎,可惜了可惜了。”
“你們是不是說的有些誇張了,如此美人,我怎麼沒聽說過?”衛缺一邊說一邊心裏感歎著。
“你真是太孤陋寡聞了,很少在江湖上行走吧,不過那小妮子剛長得開,女大十八變嘛,這美名也才沒傳揚幾年。”那人迴道。
這時管家已經高聲念著:“恭請河衍薛家衍陽公府薛豫薛銀序兄妹二人進莊。”
衛缺透過人群往下看,根本看不清兄妹二人的臉,二人所到之處皆被看熱鬧的人圍得水泄不通,直到有兩三個侍從不斷的疏散人群才能勉強上前走上幾步。
兄妹二人被領進了西廂房,不一會兒幾個人上到了三樓,衛缺看了眼薛豫,此人長得小鼻子小眼,清朗俊秀,白白淨淨一股書生氣,斜跨一把長劍,緩步走來。
他妹妹薛銀序,抱著一卷書緊緊的跟在他後麵,黑色披肩係在身後,裏麵穿著一身蓋過腳髁的白色長裙,長裙分四層,中間疊著青、黑兩色襯裙,豐滿的胸部之下係著黑色束腰,腰間墜著一雙玉佩,兩條過膝長的紅絲帶,甚是奪目。
一襲烏黑長發垂至腦後,最長的一縷,竟然順滑而落到膕窩處,淡眉似細柳,之下是一雙略施粉紅眼影的桃花目,臥蠶色澤溫潤的,似夢似醉,筆直的鼻梁下一副微微閉合的紅唇,她嘴角平直,沒有微笑,卻能讓人如沐春風。
一時間衛缺看的有些呆,眼神已經無法從薛銀序身上離開,因為他一直想用兩個字來形容眼前的女子。
嫵媚,英氣,妖嬈,婀娜,驚豔,娉婷,絕倫,無論哪一個,都無法準確的形容,如果非要來形容,隻有將這世上所有描寫美人的詞匯都組合在一起,即使這樣,也不能完全概括。
都說太後秦凝年輕時也是貌美無比,甚至民間還傳頌著一首詩歌來讚揚她的樣貌和美德,跟這薛家妹子相比也不過如此。
衛缺想的出神,薛家兄妹二人卻早已消失在走廊裏,人群已蜂擁而散,莊子內又恢複了秩序。
日光西沉,天色已經漸漸暗下去,往來的人也越來越少,直到宅院大門的人群完全散去,隻留下兩三看守。戲樂天站在擂臺中央,讓人敲了兩聲鑼響,引來了無數人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歡迎各位江湖俠客,公子小姐,給我薄麵,匯聚一堂來參與這兩年一度的紅蓮大會,此次大會,某請來了一位大人物,想必諸位都聽說過,江湖上曾出現過一件大事,天樓山的大魔頭胡飛雪被一位芍國劍客所誅殺,這位芍國劍客就是後來被稱為西海劍神的車鵲車大俠,掌聲有請。”
戲樂天說完,身邊已經站著一位身著墨綠青衫的中年男子,向四周拱手道:“在下車鵲,承戲莊主相邀來此,不勝榮幸。”
“西海劍神的威名天下皆知。”
人群開始騷動起來,有的鼓掌,有的叫好。
戲樂天站在一旁,讓管家站在擂臺中央宣讀道:
“今年的彩頭,有西海劍神帶來的西海夜明珠一枚,新臺鎮遇鴻院一所,天陽金冠一頂,書法名家趙弘藉手抄金剛真經兩部,珍藏武功心法若幹卷,汗血寶馬一匹,鑄劍山莊所鑄名劍一把,金錠三枚,天樓山玉墜四條。”戲樂天每念到一條,都引得眾人驚唿。
念畢,戲樂天擺了擺手讓人群安靜,繼續說道:“發出請帖的各門各派、各路英豪,基本都已到齊,從明天開始進行初賽,我將所有報名之人的名字寫在紙上放進兩個壇子中,依次被抽到的兩個人進行對戰,對戰規則很簡單,想必很多人都知道,我再給初次參賽的人強調一遍,可以使用任何武器任何功法,但是必須點到為止,不得傷及他人姓名,若是惡意傷人,我想有劍神大人在一旁監督,定是不會輕易饒恕的,如果一炷香的時間未分勝負,雙方抓鬮決出勝者。還有,受邀居住在莊內之人,不得惹事生非,若有私怨,莊外解決,否則驅逐出莊永久不得再參與紅蓮大會,本莊之內有足夠的好酒好肉,若對飲食起居不滿,盡管來找我便是,在下會盡力滿足各種需求。”
戲樂天最後說:“還請各位早些休息,明日正式開始比試。”
說畢,轉身和車鵲一行人走進正房之中。
“這戲莊主真是大方啊,今年所贈寶物更勝往屆。”
“是啊,你看那夜明珠當真是人間絕品,”
“即便是帶著鑄劍山莊的劍也是相當有麵子。”
“要我說我就選那所宅子,養些美人在裏麵豈不快活。”
“你就做夢吧,今年的魁首沒意外的話肯定還是覆風山莊的少莊主古璜。”
人群在此起彼伏嘖嘖的議論聲中逐漸散去。
夜已深,衛缺獨自一人站在欄桿處望月興歎,不知在想些什麼。
良久,一陣冷風吹過,不禁打了個寒顫,便緊緊用衣衫裹緊了身體。
但是過了一會兒,依然有風吹過,不像是外麵的寒風,疑惑間轉身一看,差點嚇出叫聲:“嚇死我了,怎麼是你?”
“嘿嘿,你站這裏幹嘛,在想什麼?”
說話那人一襲白衣,頭戴鬥笠,麵紗遮麵,背著召窟,不是柳心泄又是誰。
“柳兄,你在我身後多久了?”
“我看你傻站著很久了,偷偷站在你身後你都察覺不出來,差勁的很吶。”
柳心泄戲謔的迴道。
“你怎麼在這裏?”
“我也想問你,你怎麼出現在紅蓮大會上了,還打扮成了一個滿臉胡須的先生。”
“我打扮成這樣你都能看出來!我是準備去熬海城找你,途徑這裏,準備先看個熱鬧。”
衛缺趕緊摸了摸粘在臉上的胡須。
“你那脖子後麵的傷疤可騙不了我,我也是剛剛途徑這裏就瞧見你在這裏發呆,那小丫頭呢?”柳心泄嘴角一斜。
“在裏麵睡著了,跟我一起來的還有卞煦的大弟子,在那邊的房間。”衛缺隨手一指。
柳心泄點點頭,又問道:“你還好吧?”
“我身體好多了,多謝柳兄的藥。”
“哎呀柳兄,你怎麼看起來有些憔悴,發生什麼事了?”衛缺看著他發白的嘴唇,不似初見時那般紅潤。
“呃...我沒事,就是跟人打了一架,有些疲憊。”
“打了一架?跟誰打的?”
“賈驅邪。”
“賈驅邪?就是那個號稱訓國第一高手的驅邪聖使賈光?”
“你知道的挺多的嘛。”
“怎麼樣了,你有沒有受傷,要不要進房休息?”衛缺錯愕的打量著柳心泄,不斷在尋找受傷的痕跡。
“咳咳,我沒事,沒大礙......那老賊中了我一指,受了嚴重的內傷。”
柳心泄撇了一下嘴微微一笑,還沒來得及收起嘴角,一下子撐不住彎身倒在了衛缺懷裏。
“別說了,趕緊進來休息吧。”衛缺趕緊扶著柳心泄走進自己房間內,讓他躺在床上。
熟睡中的賀菁被突然傳來的動靜吵醒,一看是柳心泄正病怏怏的半臥在床上,連忙起身抱著柳心泄說:“你怎麼了,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柳心泄慢慢的抬起手摸了摸賀菁的小臉,微笑著說:“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衛缺倒了一杯茶水想讓他喝下,柳心泄卻推開了他,讓他先出去,自己需要稍微靜養一下就好,衛缺不敢扭著他隻能離開房間站在外麵繼續吹著冷風。
剛離開房間,衛缺看見不遠處多了一個人,微風拂過那人的長發,輕輕飄蕩在耳後,露出一張清新脫俗的側臉,月光照映在那半張白玉般的臉頰,猶如月神。
那人似乎注意到了衛缺,轉過身,衝著衛缺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不就是白天的時候引得眾人圍觀的美人薛銀序嗎,她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裏?
難道她聽到了柳心泄和自己的談話?衛缺心中想著,但還是上前打了個照麵,說道:“姑娘有禮了,你可是出來賞月?”
薛銀序說道:“先生有禮,今日月光極好,就出來看看。”
衛缺看著她的嘴唇舍不得將眼光移開,停頓了片刻才說道:“今日之月美輪美奐確實罕見,但外麵有風姑娘還是小心著涼。”
“不打緊,先生也不妨一同觀賞這美景。”薛銀序說道。
“也好也好。”
“先生你說為何月亮的出現毫無規律,有時一個,有的時候兩個,還有的時候有三個?”
薛銀序茫然的問。
“這我實所不知,但我聽說啊,這月亮就像人一樣,有時候一個人,形單影隻的太過孤獨,就像人剛出生的時候。有時候兩個,說明它找到了一生的伴侶,陪它走完漫長的一生。”衛缺的眼神停頓在薛銀序的眼睛上,似乎被一種東西粘住。
“那三個呢?”
“三個...三個的時候...說明他們之間有了小孩子。”
薛銀序捂著嘴笑了起來:“哈哈哈,那為何天上卻始終隻有一個太陽?”
“傳說很久以前,有十個太陽,但是時光荏苒,現在隻剩下它一個孤獨終老。”衛缺連忙解釋道。
薛銀序聽完停止了笑容,表情逐漸變得憂傷。
不一會她問:“先生來自何門何派?”
“我來自...在下葉原,來自劍闕派。”
衛缺支支吾吾的迴答,他本不想欺騙眼前的女子,但又害怕自己的名字嚇到對方。
“原來是劍闕門人,小女子薛銀序,此番是陪家兄一起過來,但我不會武功,並不參與。”
衛缺說:“原來你不會武功?”
薛銀序搖了搖頭。
衛缺說他在日間已經見過兄妹二人。
但薛銀序卻說:“那時剛來這西廂房,我就已經注意到了你,你這胡子看起來好奇怪,是故意粘上去的吧。”
這話嚇得衛缺趕緊朝自己臉上摸了摸,確認胡子貼的是不是還完好。
“你放心啦,其實你這易容的功夫尚可,旁人若不仔細看是很難辨認出來的,隻是你睡覺的時候也貼著嗎?。”衛缺這才稍稍的放下心。隻聽薛銀序又說:“其實我的眼睛因為小時候看書使壞了,看不清很遠的東西,但是兩三步之內的距離若是仔細辨認還是能夠看的很清楚的。”
衛缺點了點頭,說道:“其實呢,我不想騙姑娘,我並不想參加這紅蓮大會,我武功其實很平常,但是經不住卞煦那大徒弟的勸,實在沒辦法才跟著來到這莊子裏。”
薛銀序問道:“所以你害怕給師門丟臉才想的易容這個法子?”
“是,但也不是,總之一言難盡啊。”
衛缺不想再多聊,害怕兩人再聊下去對麵非揭穿自己不可,於是兩人就這樣在月下站了片刻。
直到兩人都困了才迴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