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昏,邰善堯借著熹微的月光,迴到他在天華城皇宮內(nèi)的莫廊臺。一進門,立刻翻箱倒櫃尋找藥物,來消解蝕心粉的作用。莫廊臺的宮女們看到這番情形,被嚇得連忙躲了起來,邰善堯不知從哪裏翻到一個藥瓶,湊在鼻子下麵嗅了嗅,心中不太確定,遲疑片刻後,下定決心,趕忙拔出瓶塞倒出一些白絮狀的東西,塗抹在眼睛上。
剛坐下來稍作休息,二皇子趙崇文就急急忙忙闖了進來,人還沒看見,就詢問道:“軍師,聽說你迴來了,怎麼不事先通報我,怎麼樣,事情搞定了沒有?”
邰善堯一言不發(fā),隻是呆坐在椅子上。
趙崇文睜大眼睛,探出腦袋,在屋內(nèi)左看看右瞧瞧,巡視一番後才看見椅子上坐著一個人,上前看著邰善堯木訥的臉,仔細端詳了一番。“咦?軍師你是在做什麼通靈法式嗎?你的神色...怎麼看起來跟往常不太一樣?”趙崇文也不管他不向自己行禮,看見他雙眼蒙了一層薄薄的白紗,有些驚愕便問道,頭一歪看著周圍的宮女問道:“軍師莫非是睡著了?”
宮女們頭也不敢抬,隻是搖頭,隨著趙崇文手一揮,紛紛退了出去。
“我還是有些大意,被一個小妮子算計。”
趙崇文張大了嘴,愁眉苦臉湊到身前,“那,那...也就是說,衛(wèi)滄寒還活著?”
邰善堯輕點了一下頭。
趙崇文表情變得幽怨,突然又開始大聲訓(xùn)斥道:“你是怎麼搞得,如今箭已在弦上,這最後的一環(huán)卻被你搞砸了,那...這可怎麼辦?”
邰善堯深吸一口氣,“不過,他中了我的黎水丸,沒有個三五天,是醒不過來的,他們而且還搭上了一條人命,趙胥身邊除了連鐵藏那個廢物,已經(jīng)無人可用,隻是我的眼睛,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還請殿下給我一點時間,我自會再探探趙胥的虛實。”
“那麼今晚我們就,作罷了?”
“是的殿下。”
“那怎麼行,太子今夜正巧不在宮內(nèi),我已取得虎符,將禁衛(wèi)軍把安陽宮團團包圍,就等著他進宮,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放棄,既然你說的那個衛(wèi)滄寒已經(jīng)被你藥倒,應(yīng)該事不宜遲,現(xiàn)在就動手,既然軍師身體不適,就不必勞煩軍師了,你就留在這裏休息,等我的好消息。”
“隻怕趙胥那小子會得到消息,一定會有準備,況且殿下一個人,能應(yīng)對的了這件大事嗎?”邰善堯提高嗓音,訓(xùn)斥道。
趙崇文彎腰對著邰善堯耳邊輕聲說道:“父皇長住安陽宮已有多日,不知他身體狀況如何,若再等下去,隻怕他就留下一紙遺詔,讓太子身登皇位了,到那時一切都晚矣。”
趙崇文站起身,抬腳就要跑出去,“不管了,我先去安陽宮探探虛實。”
“殿下三思,在下認為,此時不宜動手,倘若貿(mào)然逼宮,一定危險重重。\"
“軍師放下不放心的話,我這就請?zhí)唇缤ㄟ^來相助。”
“殿下認為檀界通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嗎?殿下可要想清楚了,你願意與他人同享江山嗎?若殿下執(zhí)意如此,恕我不能相助。”邰善堯有些氣惱,但對此他也無可奈何。
趙崇文急躁的跳起來說道:“你的意思,我還要再等嗎?我已經(jīng)等了三年,已經(jīng)等不及了,況且檀界通是表明過願意讓我繼承皇位的。”
“殿下,心急是成不了大事的。”邰善堯心平氣和的說。
“軍師不必再勸,我這就去見父皇。”趙崇文轉(zhuǎn)過身,撒開手大步走向趙州成的寢宮,安陽宮。
“豎子不相為謀。”邰善堯歎了口氣,盡管他及時滾進了水池,經(jīng)過水的稀釋,藥效沒有完全發(fā)作,但蝕心粉還是滲入了眼球,他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任何東西了,即使他內(nèi)力再強,也無法複明,他已不關(guān)心是什麼樣的結(jié)果,匆忙叫上仆從準備收拾行裝狼狽逃迴訓(xùn)國去了。
“陛下,二皇子來看您了。”
“哦?是崇文那個敗家子,這麼久才想起來看朕。”藍岸扶著趙州成從床上坐了起來。
“皇上如今長居安陽宮已經(jīng)有六七個月了吧,這麼久的時間,皇子們不見他們的父皇,當然是想念的緊,不如陛下讓他們進來,看到陛下身體無恙,自會放寬心,朝廷上下也會安穩(wěn)不少。”藍岸解釋。
“唔,自從去年烙下了那個大病確實驚險不少,也沒敢給他們說,一直讓你們近前伺候著,雖然早就痊愈,但朕也愈發(fā)懶了,習慣了這養(yǎng)病的日子,好吧,請他進來,讓我看看這個不成器的家夥都幹了些什麼缺德事。”趙州成說完又躺了迴去。
“快傳二皇子覲見。”藍岸立即吩咐太監(jiān)傳話。
“父皇怎麼樣了?”趙崇文看了看藍岸,輕聲問。
藍岸迴道:“你自己去問吧。”說完退了出去,關(guān)好了殿門。
趙崇文走到床前,探出腦袋看見趙州成躺在榻上閉著雙眼,一動也不動,心中開始打起鑼鼓,打不定主意該不該打擾他,喊了兩句父皇,依然沒有迴應(yīng),慢悠悠的跪了下去,說道:“孩兒拜見父皇。”
趙州成這才睜開眼,“你這個家夥,怎麼想起來看朕?”
“哦,孩兒不知父皇身體如何,想念的緊,故而冒然前來打擾,請父皇恕罪。”
“扶我起來。”
趙崇文扶著趙州成靠在榻上,眼神遊移不定,不敢正視他的眼睛。
趙州成看著趙崇文的模樣,撲哧一笑,“怎麼樣,朕的身體可還行?這幾個月,你在外麵都幹了些什麼事,給朕講講。”
“沒,沒有幹什麼,哦,我學會了騎馬,可好玩了。”
“居然學會了騎馬?我記得你還小的時候,朕帶著你騎馬,不小心從馬上跌落,自那以後你看見馬就怕,從此朕也讓馬離著你遠遠的,沒想到你出息了啊,居然克服了這個困難。”
“不單單是騎馬,我還要學更多的東西。”
“還要學什麼?”
“我還要學怎麼帶兵打仗?”
趙州成擺了一擺手,說道:“哈哈哈,帶兵這件事,有你哥哥就足夠了,你就安心當個小王爺不給我惹事就成。”
趙崇文哭喪著臉,不知說些什麼,趙州成自言自語道:“說起來,胥兒也好久沒來看朕了,也不知道他在外麵忙成了什麼樣子。”
趙崇文撅著嘴說道:“大哥忙啊,我都好幾日未見他的蹤影,今日是個好日子,不如父皇讓大哥過來,我們一家團聚一下如何。”
趙州成頗感欣慰,點點頭,喊向外麵:“藍總管,你親自去請?zhí)觼戆碴枌m來見朕,要快。”
藍岸領(lǐng)命,退了出去。
“父皇,我還有一要緊之事,想要啟奏?”
“什麼事?”
“關(guān)於太子殿下。”
“哦?太子,胥兒他怎麼了?”趙州成一聽到關(guān)於太子的事,立即變得敏感起來。
“上次討伐關(guān)夏,我們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其實跟太…。”
趙州成沒等他講完拿起枕邊一碟木簡朝著趙崇文扔了過去,生氣道:“我不是說過,不要再提起那件事了嗎?怎麼不長記性。”
趙崇文拾起地上的木簡,才整理一下被弄亂的衣冠,不敢說話。
“你今天不太對勁,突然提起那件事,到底想做什麼?”
趙崇文原本想用那個這個由頭來彈劾太子,誰知趙州成反應(yīng)過於激烈,根本不願意聽,遂打消了這個想法,隻好委屈的說:“可是父皇,你為什麼如此偏袒大哥,為什麼不考慮一下我,我...我要是太子,一定會輕而易舉,滅了關(guān)夏,掃平南芍,一定…會比大哥做的好。”
“哈哈哈。”
趙州成忽然沒憋住,像孩子一般朗聲大笑起來。
趙崇文愣住了,也跟著笑了兩聲。
“你當太子?你覺得我能讓你這個廢物繼承我鉛國的大業(yè)嗎?朕雖然老了,有些事情是有些糊塗了,但有關(guān)立儲的問題,我可一點也不傻,一直以來,胥兒都勤勤懇懇,國家之事任勞任怨,雖然沒有什麼大的作為,但有一點無可挑剔,他舉薦的李風塘、李守、裴貫興等人戰(zhàn)功彪炳,軍中顯赫,將來必是國之棟梁,這些人又對他極為忠心,將來鉛國交予胥兒我是放心的。”
“都是母後的孩子,憑什麼我不行。”趙崇文感到無比委屈,快要哭了出來。
“我說你不行,那就是不行,與其說哪怕一點為什麼,都是對胥兒的不公平。”
“你要是不答應(yīng),我...我,我就...”
“你就怎樣?”
“我就把太子給殺了。”
趙州成一聽到趙崇文不像是在開玩笑,這才收起笑臉,臉色開始變得難看起來。
“你這是讓誰出的主意?”
“我自己想的主意,跟別人沒關(guān)係。”
“太子現(xiàn)在在哪?你是不是已經(jīng)對他做了什麼?”趙州成知道憑他自己是想不出這個歪點子來,目前為止,他隻擔心趙崇文已經(jīng)先下手為強,來逼自己退位。
“您不是已經(jīng)傳您的旨意召他進宮了嗎,但整個禁宮的戍衛(wèi)隊都是我的人,隻要太子踏進紅都門,就再也別想活著走出去。”
“那可是你親哥哥,你下得去手?來人,快來人。”
趙州成大叫起來,但無人迴應(yīng),他這才意識到,趙崇文已經(jīng)將自己軟禁在這裏。
片刻之後,趙州成立即靜下心來,此時,趙崇文在他眼裏變得一點也不簡單,但他仍然不太敢相信他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依然好言勸說道:“老二啊,你現(xiàn)在迴頭,還來的及,等太子一到,我讓他給你封到芍國做王,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吞並芍國,你就安安靜靜的在那裏做個無憂無慮的王爺,芍國的一切都歸你,這樣如何。”
“那個地方的男子都穿著裙子!我才不要去,”趙崇文斷然拒絕。
“朕覺得,你穿裙子挺好看的。”
“父皇,別說笑我了,我已經(jīng)無法迴頭了,你看看鉛國的天,現(xiàn)在馬上就要亮了,這安陽宮外麵,官橋下的水,即將是紅色的,父皇知道為什麼嗎?那是被太子的血染紅的。”趙崇文說著,不知是何種的眼淚已在臉上鋪滿。
趙州成卻癱坐在榻子上,心中感歎著自己戎馬一生,卻是此等局麵,苦苦的等待著外麵的消息。他此時心裏又極為矛盾,希望太子不在都城,又希望他盡快來解救自己。
刀江菱放下衛(wèi)滄寒到床上:“師傅...衛(wèi)大哥他中了邰善堯的詭計。”
說完頭也不迴揚長而去,“菱子姑娘你要去哪?”月青鶩追到別院大門口問道。但隻看到她淺淺的背影
月青鶩等人看著熟睡的衛(wèi)滄寒目瞪口呆,“我昨日在墨冰茶館還見他好好的,還遇見了老唐,咦?那老唐又去了哪裏?真是奇怪。”她伸出手指探了探脈搏,一邊搖搖頭一邊歎息:“看來這似乎是一種極為強烈的蒙汗藥,一時半會是醒不過來的,邰善堯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要迷倒他。”
範約接到月青鶩眼神,也是搖搖頭,表示沒聽過這個名字,月青鶩的表情更加沮喪,她一直在床前坐到深夜,月青鳶走進來說道:“姐姐,太子過來了,急著要見他。”
月青鳶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衛(wèi)滄寒,歎了口氣:“這可怎麼辦?”
月青鶩站起身,稍加思索,拉著她坐在床邊,“青鳶,你留下來看著他,我給太子解釋去。”
過了很久,第一遍打更的鑼聲開始響起,趙胥已命人取了一個盒子過來,他將這個盒子依依不舍的遞給月青鶩:“這是-南寧江海珠,全天下隻有一枚,據(jù)說它功效萬能,既能延年益壽,增強體質(zhì),也能讓人百毒不侵,甚至活血養(yǎng)顏,本打算送給長公主做生辰賀禮,但今日事態(tài)緊急,我不得不入宮,希望此珠能解去他身上的藥毒。”
“此物太過於珍貴,恐怕我不能收。”
“不不不,你權(quán)且一試,若有效果,我隻希望今晚他能助我一臂之力,如果沒有,我隻能認命,今晚成敗,在此一舉,拜托月閣主了。”
月青鶩打開盒子,裏麵是一枚珍珠大小的透明寶珠,“好吧,既然殿下沒有承諾別的事,我就代替他收下,可是這珠子怎麼用?還請殿下示下。”
“如若磨成粉還要耽擱好久,不如直接服下,反正這珠子隻有黃豆那麼大。”
月青鶩輕輕捏起珠子,放在燭光下晶瑩透亮,疑惑起這珠子看起來不像是能吃的樣子,猶豫良久,才放進衛(wèi)滄寒嘴裏,伴隨著溫水服了下去。
二更鑼響,衛(wèi)滄寒依舊一動不動,氣息平穩(wěn)緩慢,李風塘在趙胥耳邊說道:“殿下,將士們已在外等候多時了,就等您一聲令下,我們殺進皇宮,宰了趙崇文那小子。”
“太子殿下,時候不早了,皇上和二皇子同處一室不知會發(fā)生什麼?還是盡早打算為好。”藍岸說道。
“殿下莫急,還有範前輩會跟著你,確保你萬無一失。”
趙胥閉上眼睛,顯得有些疲憊,微微點點頭,便拉起人馬向皇宮衝去。
幾日前趙胥意識到形勢有些不對勁,秘密召迴在外征戰(zhàn)的李風塘迴京,為了不動聲色,他孤身一人,而今事出緊急,已經(jīng)來不及通知李守和裴貫興等人。
太子親衛(wèi),總共不超過八百人湧向紅都門,黑夜裏,下著小雨,馬蹄急切著拍動著水花驚動了城牆上的守衛(wèi)。
“你是何人,膽敢領(lǐng)兵闖入皇宮。”守門將領(lǐng)問道。
“你是沈毅?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是太子殿下。”李風塘迴道。
“沈?qū)④姡潜菹抡偬愚拰m麵聖,請開門吧。”
“藍總管?那你應(yīng)該知道,入宮是不能帶兵進來的。”
“是陛下特意準許太子帶兵入宮。”藍岸繼續(xù)解釋。
“我沒有收到這樣的旨意,陛下在安陽宮,若要麵聖,必須下馬,且隻能帶兩三名親隨。”
“藍總管,不要和此人廢話,他已經(jīng)被趙崇文那小子收買了,李風塘,你在外麵,我和連鐵藏,範前輩從這裏進宮。”
“殿下,這裏麵一定有危險,如果你執(zhí)意從此門進,若有意外,我就帶兵打進去,給你墊後,”
趙胥安慰了一下李風塘:“此門距安陽宮最近,隻能如此。”
趙胥帶著範約、連鐵藏、藍岸走進紅都門,再走一段長長的官橋,便是安陽門下,趙崇文立在城頭,笑著看著趙胥說道:“大哥,好久不見,近日你過得可好?”
“父皇在哪裏,你把他怎麼樣了?”
“父皇,父皇他好好的啊,睡得正香呢,還是不要打擾為好,不知大哥這麼晚找父皇所為何事?”趙崇文一副無辜的表情。
趙胥心想,你小子少在我麵前裝傻充愣,但他又不能立即發(fā)難,“是父皇召我進宮來見他,你打開宮門讓我進來。”
“哦,原來是這樣!可是我不能給你開宮門,大哥你知道為什麼嗎?你外麵帶了這麼多人馬欲闖皇宮,我怕你對父皇不利啊。”
趙胥和連鐵藏立刻拔出兵器。
“哈哈哈,趙胥,兩年前你白白葬送了二十萬大軍在關(guān)夏,同時害死了井雪山,還記得吧,不要以為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今日我就替父皇來教訓(xùn)教訓(xùn)你,給我放箭,放箭,狠狠的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