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恢雨心中略有警惕,不知道聖姑在搞什麼把戲,難道她要對自己不利嗎?可是自己身上並無長物,她又為何要將自己藥倒呢?難道是為了謀財害命?
“聖姑大人不必客氣,你叫我來一定是想好了委托之事,無論是什麼,你盡管道來,皇甫恢雨隻要力所能及一定全力而為。”
“不要急嘛,少年人,萬事開頭難吶,所有的事情呢,都需要前提和準備,可別小看這些,可是及其重要的呢,千萬不要略過直接蠻幹。前麵的事隻要好好做,達到了一定程度,一切都會水到渠成。”
“您說的有道理,可我在此等您答複已有三五日了,不是在下急於催促,實在是還有要緊事要辦,煩請聖姑擔待。”
“哦?你這麼著急要迴訓國嗎,果不其然,你對那位姑娘的病不是很上心吶!”
皇甫恢雨失語不言,臉上泛起慚愧之色,耳根微紅,他本不是急性子,就算這種病放在他自己身上,他也是如此看待,絕不強迫力爭非要求個圓滿,可是紗帳的那頭傳來得意的歎息,讓皇甫恢雨怒從心起,他強忍住,壓沉了嗓音迴道:“聖姑您既然有辦法醫治,就請聖姑慷慨出手吧,不要在此拖遝譏諷與我,無論您有何要求,盡管提便是,即便您本不情願,恢雨也不勉強,無他,唯此而已,並非我存心輕視曲姑娘的病。”
“嗬!這可不是求人的態度呢,或許你不知道,向我餘蠟蕊求藥治病的人幾乎撐滿整個雁敘國,即便是這城裏的達官顯貴,見到我也要向我磕上三個響頭,如今我肯再見你,已經是破了先例,你可別不知好歹。”
皇甫恢雨作為國公世子,這雙膝蓋隻能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主,除此之外不能以跪禮對待他人,否則是要被責罰的。但為了治病,若是現在給她磕頭也不是不可,況且這間屋子裏隻有他們兩個人,不會被告發。可他雖然腦子裏想的通,雙腿卻不聽使喚,彎不下來,嘴上隻好服軟:“恕在下無禮了。”
“不怪你不怪你,誰叫你是少年人呢,心高氣傲些是可以理解的,這表明你心氣兒足,有很多的勁頭能在江湖上闖蕩一番。唯唯諾諾、暮暮沉沉才不是江湖人的本性,看得出來你很有教養,講道理,與尋常江湖之人略有不同,我對你的出身並不感興趣,邀你前來不為別的,隻願我們能交個朋友,你可願意?”
“能成為聖姑的朋友,皇甫恢雨萬分榮幸,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可是曲姑娘的病,還請聖姑優先考慮。”
“那麼朋友給你準備的香茶,你難道還要心懷警惕嗎?”
“當然不會。”皇甫恢雨將麵前茶杯倒滿,起身對著紗帳敬飲而空。
“哈哈哈,好!敢喝我餘蠟蕊泡的茶的人可沒有幾個,你是不是忘了,我原本可是乘寄派弟子,學的都是絕頂的毒功,你難道就不怕我往這茶水裏麵撒上紫雲飛霜?\"餘蠟蕊爽聲說道,那紗帳後麵的空床悠然坐起一個豐腴女子,她將頭發上的發簪解下,秀發如流瀑一般垂散。
“那聖姑大人你這裏可有美酒?我看也不用你費心了,我的這個葫蘆裏所裝的酒可從來不會空載。”皇甫恢雨說完已經將腰間的葫蘆解下,抓在手裏,他打開蓋子,倒了些酒在手心,對著桌子上的蠟燭引燃,以示這是真的烈酒。
屋子內彌漫著茶香、酒香、燭香與餘蠟蕊身上特殊調製而成的胭脂而混合的味道,飲下葫蘆裏烈酒的人不是餘蠟蕊,但人卻渾身迷醉,這間屋子內若是有人耍把戲,那耍把戲之人應是皇甫恢雨。
“你看,酒我已經喝了一大半了,現在一點變化也沒有,聖姑大人,你還不肯相信我的誠心嗎?”皇甫恢雨言罷,兩人同時大笑。
皇甫恢雨想著自己已經沒有穿著外衫,在外麵走了那麼久身上已有些發寒,索性喝點酒暖暖身子,就算餘蠟蕊真的下了紫雲飛霜,引導自己飲酒又如何,她能夠算計到我身上時常備酒的話,那也是遇到了活神仙。“我皇甫恢雨赤心一片,無論作何事都無悔。”
“哪裏哪裏,不過你不要再叫我聖姑大人,多見外吶,叫我姐姐吧,我雖然年長,但心還年輕,我不是誇耀,我的樣貌可不算醜陋,既然被冠以聖姑之名,是雁敘國的那些王公貴胄都夢寐以求想一睹我容貌的緣故,我給你個機會,你想不想看看。”
“當然,請聖姑顯真容吧。”
餘蠟蕊沒有說話,也沒有把紗帳掀起,她從床上起身,紗帳上映下一個身材飽滿女人的倒影,皇甫恢雨感覺她穿的很薄,不敢走近,隱約看到那張臉的輪廓十分精潤,線條圓突,五官更加挺立,不是簡單的由一張皮包起來肉,也不是由一堆硬邦邦的骨頭撐起來的人皮。不掀開那簾子細看就知道一定是個俏麗妖豔之人,這簾子此刻就像一幅美人水墨畫,如果把這幅畫拿去賣錢,一定能賺不少。
皇甫恢雨沒有等來餘蠟蕊掀開紗帳,他原本微笑的表情瞬間凝固,手裏的葫蘆傾倒在圓幾上,他想逃,但腳步突然變得沉重,他想調息運氣,可胸中阻滯,手掌心的經脈有些不暢,不知是不是酒力的發作,腦中也一片空白。
如果紫雲飛霜要發作,也早該發作了,但他還有力氣站在原地。
不是紫雲飛霜,皇甫恢雨確認,是那紗帳內,餘蠟蕊似乎已將身著的薄衫褪去。
不是似乎,皇甫恢雨又加確定,餘蠟蕊方才的那層薄衫是她唯一的一件衣物。
皇甫恢雨想立即閉上雙眼,可眼睛卻不聽使喚,硬要對意誌反抗,紗帳上的倒影又比先前更加飽滿,但沒了薄衫,就少了一層遮擋,眼睛又能夠看得更加清楚,皇甫恢雨沒見過任何女人的身子,這是他的第一次,不知為何,他不那麼緊張了,索性正大光明的欣賞,沒有表情,沒有掩飾。
現在這幅畫的價值更添真金白銀。
“恢雨弟弟,你過來看吧,我有點累了,不想走,桌子上的茶我也喝了,現在我想喝點酒,你順便把你那葫蘆拿過來,這麼好的酒,怎能你一人獨享呢。”
“聖姑大人...不,是聖姑姐姐,你為何...”
餘蠟蕊見他支支吾吾的有些不耐煩,“怎麼,你怕我吃了你不成,我是讓你來看清我的容貌,不為別的,你想哪裏去了,難道你想一輩子我們就這樣隔著紗帳講話嗎?麻溜點,我渴了,把你那美酒拿過來讓我嚐嚐。”
“這...恢雨是難以從命啊。”
“哼,也不過是一介凡人,我真是高看你了。”餘蠟蕊頗為不悅,又沉聲譏諷:“如果此時我將這紗帳落下,你我今日就篤定走不出這難關了是嗎,現在這是個什麼世道你告訴我,得不到令我滿意的迴答,我是不會罷休的,如果你轉身走出這間屋子,你我今後相見便是仇人了,你好好想想吧。”
“你說的沒錯,恢雨就是一個凡人,我逞不了英雄,男女有別,況且我已心有所屬。”
“心有所屬?哦!那個秦家小姐已被我藥暈關起來了,這幾時醒不了的,你無須擔心她。”
“不不不,聖姑誤會了,我心有所屬之人不是她?”
“不是她那又是何人,你借由帶著她來此偷情嗎?”
“我心愛之人是曲情煙,就是想要你給治病的那個姑娘。”
“居然是她?”
餘蠟蕊突然哽塞,有話放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了下去,沒等她想清楚疑問,腦子還是混亂之時,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餘教主,我來添茶。”
“進來。”餘蠟蕊脫口而出。
皇甫恢雨看到妖一一走進來,有些無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別過臉不敢看她。
妖一一也沒說什麼,添完圓幾上的茶壺,又準備掀開紗帳準備在餘蠟蕊床邊小幾走去。
皇甫恢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心中長歎一聲,轉過身去,擔心妖一一會與餘蠟蕊說些什麼,讓他更加難堪。
“等一等,你叫我什麼?”妖一一的手剛摸到紗帳,餘蠟蕊突然質問。
“餘教主啊!”
“放屁,我何時讓你們稱本聖姑的大姓。”餘蠟蕊話剛一出口,心中暗叫不好,方才她沒迴過神,未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因為無論是掌信聖女妖一一還是掌水聖女黃瑙,亦或者是掌藥聖女淳於露華,這些親近之人對自己忠心耿耿,不會那麼輕易稱唿自己為餘教主,除非自己有過這樣的訓示,但何時有過這樣的訓示,已有一年多沒有這樣的稱唿在教中出現過了。
“難道這妖一一想要造反?不過我何時虧待過她。”餘蠟蕊心中還在生疑,卻被她打中了一掌,立時,胸中的真氣顛倒,風府翻湧,怎樣都提不上內息,但第二掌又已經打了過來,想要躲避已經晚了,她顧不得這一切,再不出手就要斃命於此,她用盡畢生功力,不管此時能不能用得上的,全力頂了上來。
餘蠟蕊暗叫僥幸,可是瞬間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她手心變得酥酥麻麻,仿佛有細針紮了一下,繼而開始陣痛,胸內鮮血也破口而出塗滿了紗帳,但她心中還是很欣慰,因為對麵和他對掌的那雙手,不是妖一一的手,更不是黃瑙和淳於露華的,那手掌纖細修長,帶著許多指環,其中有一枚她認得,有一盞紫蝶展翅裝飾其上,這枚戒指叫做“紫蝶化鸞”,這是曾經紅祝教教主石藍悠的寶貝,她死後這枚戒指就沿著曆代教主不斷傳下去。
“施青妃,果然是你,你...你還是找上門來了...哇。”餘蠟蕊又在紗帳上增添一筆。
聽到異樣皇甫恢雨沒敢迴頭,再聽到施青妃的名字他也顧不得餘蠟蕊是否穿沒穿衣服了,猛然轉過身,便要用手拉那個冒充妖一一的施青妃。
手掌剛摸到施青妃的後背,一陣酥麻的感覺從手心傳來,仿佛是被毛蟲身上細小的棉針紮了一下,雖然不那麼痛,但是相當不舒服,遠不如針灸那種感受,“嘶!”他驚竦著抽迴手看了看,手心有個細小的破口,已開始慢慢發黑,他暗叫糟糕,如果此時毒性發作豈不是任人宰割!他立即撕下紗帳將餘蠟蕊整個人罩住,單手抱起揣在腰間,破窗而出。
這屋子的地勢很高,若沒有巧妙的輕功必然會摔得粉身碎骨,皇甫恢雨顧不得這些,他雖然輕功還不錯,卻也沒什麼把握能夠完好落地,幸而毒性沒有引發全身,不然真氣在半空中突然停滯的話,落在何處可由不得他了。
在空中滑落間,他迴頭望去,施青妃沒有跟上來,方才餘光瞥見她嘴角有些淤血,應是也受了些內傷,故而未有勇氣追上來。皇甫恢雨稍稍放心,卻沒注意到已經滑出神教寺,跌向離海岸不遠處的礁石去了,礁石被海水打磨得光溜圓滑,無比幹淨,即使一個小坑都沒有,皇甫恢雨隻能勉強用後背觸碰,可是礁石實在是太滑了,兩個人在礁石上打了個漂,又落進海水裏。
皇甫恢雨顧不得後背有多疼痛,拚了命得往礁石靠過去,手雖然能夠摸到光滑的石麵,卻使不上力氣,隻能隨著海浪被拍打在礁石邊。
“你想悶死我!”餘蠟蕊在紗帳內喘不過氣,皇甫恢雨這才意識到她的腦袋還在撕下來的紗帳裏麵裹著,他連忙找到紗帳的邊角,讓餘蠟蕊露頭出來透氣。
“唿唿...”餘蠟蕊大口喘著粗氣,隨後她拍了拍礁石,也是爬不上來,竟然開口大笑起來:“哈哈哈,你放心我們死不了,況且施青妃方才接了我全力一掌,她已受了傷,不敢再追上來的。”
皇甫恢雨沒有說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夠了嗎!我所言不虛吧,在屋子裏的時候我讓你看你還推脫,現在竟一點也不避嫌,怎麼,現在不男女有別啦?哼,現在我還不給看了呢。”餘蠟蕊用紗帳緊緊將自己裹起。
“不是因為這個,因為你有點像一個人,所以我多看了一眼。”
“一眼?這都兩眼三四眼了,那人是誰,居然有人跟我長得比較像,那她一定是個大美人兒了哦,到底是誰你說說看。”
“額頭,眉毛還有嘴角有些相像,除此之外,她可比你高多了,不然我也不會這樣用胳膊掐住你。那姑娘姓薛,是衍陽公之弟薛泰的女兒,恐怕你不知曉。”
餘蠟蕊對於皇甫恢雨調侃她身高不甚在意,也並非隻有他一人提及過此事,“我當然不曉得你們這些王公貴胄的事,而且我遠在仙冬這麼些年了,對訓國的武林早就不那麼熟悉,隻想安心的在這裏度過餘生,也挺好,這裏的人都很單純。不說這個了,你怎麼樣?還有力氣嗎,我覺得我手掌沒有知覺了,感覺已經要掉下來了,這裏離海灘也不遠,你加把勁兒看看能不能帶我遊過去。”
皇甫恢雨給她展示了已經全變黑色的手掌,有欲向胳膊上蔓延的趨勢。
皇甫恢雨使出渾身力氣向岸上遊去,最後精疲力竭,總算迴到岸邊。兩個人仰臥在沙灘上,隻有說話的力氣,皇甫恢雨已經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那隻胳膊快要失去知覺:“聖姑姐姐,這是什麼毒,你見多識廣應該知道吧,你這裏可有解藥?”
“那是當然,施青妃以前可是從不用毒的,不知為何也開始用此種伎倆,看來她的武功也有所精進。不過這種毒我可治不了?”
“聖姑居然也有治不好的病?”
“那是當然,我又不是神仙,不過恢雨弟弟,我得跟你坦白,真是慚愧,對於曲姑娘的病我束手無策,自從第一天見到你我就騙了你,我根本就沒有那個本事,起初我還不太相信你不是施青妃的幫手,就想著拖延觀察幾日再說,沒想到我失算了。”
皇甫恢雨未有怨言,他歎了口氣迴道:“萬事皆聽天命,造化弄人啊,有些事情可由不得人來做主。”
“我覺得她能有你在身邊,命還不算差。”
皇甫恢雨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塵冊派的宗旦洋長老你可認識?”
“宗旦洋,這個名字確實耳熟,前段時間好像來過,怎麼啦?為何突然提及此人。\"
“是他指引我向您來求醫的。”
“原來如此,我想起來了,他那是中了睡夢仙羅丸的毒,這個毒並不難解。”餘蠟蕊哦的一聲叫出口,恍然大悟道:“嗐,我也隻是會一些淺顯的毒理,解毒嗎?我根本不會配製解藥呀,我那屋子裏隻有有些現成的解藥而已。再說說曲姑娘,那種病,是天生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私以為無藥可醫,若是橋裏老前輩還在世,或許他會有辦法。不過呢,除用藥治療外,我認為還有一種法子,那就是花更多的精力去陪陪她,多加談話,讓她接觸更多的人和物,增加見識,睡覺吃飯之餘,平時多走動走動,練練筋骨什麼的,如此堅持下去一定會有改觀,但即便要像一個正常人那樣生活也還是很困難的。怎麼,聽到我說的這麼多,是不是覺得很麻煩,你是不是想要放棄了呢!”
“聖姑說的有道理,聽您一席話我如夢方醒。”
餘蠟蕊未再迴應,轉而問道:“你感覺如何,還有力氣嗎?與其這裏等死,不如迴寺內找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