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八角鎮與衛滄寒決裂,覆風山莊元氣大損。少莊主古璜亦自此退出碎盟,終日蟄居山莊,不複於江湖露麵。直至碎盟廣撒英雄帖,江湖震動,方離莊欲探其究竟。於暗處,他親睹盟誓全程,本欲滋事,卻為歸途中的故教寺主持靈演所察,經其勸誡,遂罷手,折返覆風。
皇甫恢雨乘舟沿尹水斜向東行,一日間便至豁南鎮,覆風山莊離此不遠,一條清澈的白石溪連接兩地,穿過一整片柏木山林。
古璜聽聞皇甫恢雨前來拜莊,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下來,心中湧起一股無名之火。他快步走到山門,看到皇甫恢雨正悠然自得地站在那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皇甫恢雨!果然是你,你來我覆風山莊所為何事?”古璜怒目而視,大聲質問道。
皇甫恢雨微微一笑,拱手說道:“古兄別來無恙啊!小弟此次前來,是想請古兄重新加入我們碎盟。”
古璜聽後,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嘲諷和不屑:“真是可笑至極!你們難道忘了我九歌師叔是怎麼死的嗎?當初我離開八角鎮就已下定決心不再迴頭,如今你卻跑來要我迴去為那姓衛的賊子賣力?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皇甫恢雨並未因古璜的嘲笑而動怒,他依舊麵帶微笑地說道:“古兄何必如此決絕呢?若是古兄願意重迴碎盟,我能擔保你為副盟主,若是日後賀泉一案真相大白,對覆風山莊來說也是有益無害之事。”
然而,古璜根本不為所動,他斬釘截鐵地迴答道:“他就算是被冤枉的又能怎樣,我現在已經不關心此事,休要再提!我心意已決,絕不會改變主意。”
見古璜態度堅決,皇甫恢雨眼珠一轉,突然提出一個賭約:“既然古兄如此固執,那不如我和你們整個覆風山莊來一場比試。若我能夠戰勝古兄,並奪了占級寶刀,古兄就得答應我的請求;反之,我的命也任由你處置,也不會再糾纏。不知古兄意下如何?”
古璜冷笑一聲,心想這皇甫恢雨也太不自量力了,竟然以一人之力挑戰整個覆風山莊。不過,他倒也不懼這場比試,於是應道:“真是大言不慚,我知道你學了幾招劍闕派的功法,但我們覆風山莊也是百年名門,這麼些年敢於和劍闕派互相掣肘,鼎立河畿,也不是吃素的。你當真要獨自出戰!那可要想好了,若是我覆風山莊贏了,我是不會心軟饒你性命的。”
“廢話少說,出招吧!”皇甫恢雨淡然說道。
古璜這些年潛心修煉,功力又有所精進,更是將失傳多年的紅案刀法參悟大半,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紅蓮大會魁首可比擬,若是再過十年,他依然是最有力的爭奪者,隻可惜到那時他也將不再年輕,沒有參與紅蓮大會的資格了。他也想戰勝皇甫恢雨,讓覆風山莊再一次揚名天下,風頭蓋過劍闕派。
皇甫恢雨像隻黑豹子一般孤身衝進覆風山莊內,四下搜索並未找到占級寶刀的影子,古璜緊隨其後,一邊追一邊喊:“你若能找到占級,我喊你一聲爺爺。”
皇甫恢雨停了下來,向前探出身子,手裏暗中捏了一招勾魂攝魄掌,說道:“我當然不知道貴派的寶刀放在何處,可方才我已經將覆風山莊逛了個大概,寶刀必是放在這個院子內。”
“算你聰明!”古璜的話還沒結束,皇甫恢雨的掌風已經衝著麵門吹過來,古璜心中一驚,連忙側身後撤,這時感覺後心一涼,這一掌幸而打的有些偏,將身後的燈柱攔腰折斷,二人隨後纏鬥起來,他手中沒有拿刀,功力弱了大半,隻能閃躲騰挪,避開鋒芒。
“快亮出你的寶刀占級!我可不想看到你狼狽的樣子。”皇甫恢雨故意激怒他。
“劍闕派的功夫果然是江湖一流,不過讓我出刀還不是時候,我覆風山莊不僅僅隻有刀法。”古璜話畢,八名覆風山莊內門弟子將皇甫恢雨團團圍住。
皇甫恢雨不慌不忙說道:“劍陣我見過,倒還沒見過刀陣,不知覆風山莊的刀陣究竟有何說法。”
說時遲那時快,八名持刀弟子前後站成兩排成夾擊之勢,站在最外側的弟子像兩把剪刀一高一低衝了過來,皇甫恢雨心中打了個冷戰,無論他怎麼躲,都會被其中兩個弟子用刀剪到自己身上來,他手中沒有兵器,急中生智,低頭向後翻滾,剛好躲過跳在空中的兩名弟子,心中暗喜:“這刀陣也不過如此。”,可他沒放鬆多久,忘記身後還有兩名弟子在虎視眈眈,他猛然雙手拍地,騰身而起,讓身前的兩人撲了個空。
但還沒完,方才他躲過跳在空中的兩名弟子又折返迴來,皇甫恢雨雙腿蹬空,竟然又能縱身借力騰起,“好一招青鸞翔碧空。”古璜在地麵驚聲歎道。
皇甫恢雨順手將一名弟子提了起來,釣在空中,他雙手掐著他脖子問道:“占級究竟在哪?”
“我...我不說...”這名弟子眼神遊移,不敢與皇甫恢雨的豹子眼相對視。
皇甫恢雨又雙腳蹬空,再次升高,將他的腦袋朝著地麵又問:“嗯?現在還說不說。”
“啊!快放我下來,不...我不說,絕對不能...”弟子被嚇出驚叫。
哼,你不說我也知道了。”皇甫恢雨將他扔進不遠處的池塘,落在祭奠趙九歌的祠堂麵前,走進去轉了一圈並未發現占級,他無心中抬頭一看,正好見占級懸在門楣。
“且慢!”古璜慌忙大喊,他喝退那七個刀陣弟子,走到皇甫恢雨麵前說道:“你贏了,根據賭約,我跟你去碎盟......隻要你將刀留下。”
皇甫恢雨小心翼翼取下占級寶刀,拔刀而出,聲音沙沙清脆,讚歎道:“真是把好刀,可是我方才耍了點小心思,若說勝,也勝之不武,你用這把刀再來跟我真刀真槍再戰一場。”
皇甫恢雨將刀扔給古璜,古璜本以為他得逞之後會就此罷手,萬萬沒想到他竟然還要跟自己打,心想這人的目的究竟是要怎樣?
但刀鋒已出豈能有不戰的道理。作為少莊主,覆風山莊唯一的希望,古璜一輩子爭強好勝,此時也不想被他壓一頭。
這一次古璜無所畏懼,為的是重新證明自己,皇甫恢雨更是不敢怠慢,本來這一次硬闖覆風山莊,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對他而言抒浪臺是龍潭虎穴,倒不如死在覆風山莊更顯英名。兩人的身影,從祠堂打到中庭,從中庭打到前門,又打迴山莊內院,乃至後山樹林。整個覆風山莊被攪得天翻地覆,起初還隻是古璜和皇甫恢雨兩個人,後來整個覆風山莊內的弟子都參與進來,好在皇甫恢雨並未像衛滄寒一樣越打越興起,並未對他們下死手,以至於危及性命。從白天打到晚上,又從晚上打到第二天正午,兩人已是精疲力竭,都未能從對方身上占到一絲便宜。再這麼無休止的打下去,兩個人非得同歸於盡,累死不可。
隻見那皇甫恢雨身形如電,恰似一隻兇猛無比的黑豹,以雷霆萬鈞之勢衝入了覆風山莊。他的身影快若疾風,所過之處掀起一陣狂風驟雨,令人膽戰心驚!
皇甫恢雨一路殺伐果斷,毫無懼色,仿佛將生死早已拋諸腦後。他從莊外的山門處開始,一路勢如破竹,直殺入山莊內部。先是與守山弟子展開激烈交鋒,而後又轉戰至莊內的廳堂,再殺向後院。一時間,整個覆風山莊雞飛狗跳、人仰馬翻,被攪得烏煙瘴氣、天翻地覆。
起初,這場激戰僅僅是古璜與皇甫恢雨之間的單打獨鬥,但隨著戰況愈演愈烈,覆風山莊中的其他人也紛紛加入戰局,一場驚心動魄的群毆就此拉開帷幕。然而,盡管麵對眾多敵手的圍攻,皇甫恢雨卻依然遊刃有餘,並未像衛滄寒那般越戰越勇,反而始終保持著一份克製,未曾痛下殺手,以免傷及無辜性命。
就這樣,從白晝一直廝殺到黑夜降臨,月光如水灑落在這片混亂不堪的戰場上。而當夜幕褪去,晨曦微露之時,戰鬥仍未停歇,雙方依舊鏖戰不休。直至第二日正午時分,驕陽似火高懸天空,此時的古璜和皇甫恢雨皆已精疲力竭,氣喘籲籲,他們渾身上下傷痕累累,血跡斑斑。經過如此漫長且慘烈的拚殺,二人竟然誰也未能從對方身上討到半點便宜。若是這般永無止境的爭鬥繼續下去,恐怕最終隻會落得個兩敗俱傷、雙雙殞命的淒慘結局。
“古兄,我們要不要暫且休息一下再接著來。”
“你休想讓我認輸,我是絕對不會加入碎盟以那個弱女子為尊。”
“其實這樣並不丟人,薛盟主曉大義,這樣的女子才能夠整合整個盟會,若是男子還不一定有這樣的效果。”
“其實你是了解我的脾氣,我不為了九歌師叔報仇去找她的麻煩已經算是仁至義盡,現在你卻為了我找上門,究竟為何要這麼做?”
“其實很簡單,就像你之前說的,無論是名氣還是資曆,覆風山莊都與劍闕派不相上下,是整個武林不可或缺的力量,我擔心的是天濫會,他們遲早要像我一樣來到覆風山莊,若是被他們得逞,才是武林之悲。”
古璜略作沉吟,緩聲道:“原來如此,你是為此事擔憂。也罷,我便直言相告,起初,我對你們著實心懷恨意。然,此後我偶遇靈演大師,他向我詳述了末州地牢之事,其中涉及天濫會的月青鶩、範約、賈南塔等人,他們為達目的,不惜追殺兩個無辜之人。此等行徑,我實難為之效力。靈演大師所言甚是,我已然看透其中的彎彎繞繞,於覆風山莊而言,最佳之策便是不卷入任何一方勢力,無論是碎盟、天濫會,還是烏霞嶼抑或抒浪臺,我皆不參與江湖紛爭,以免我派弟子無辜喪命,我且坐山觀虎鬥,請閣下尊重我的選擇。”
皇甫恢雨:“如此甚好,有你這句話我們也沒必要再打了,這次來的目的也算達成了,我可以安心離開碎盟上路了。”
“怎麼,閣下是要退出碎盟?”
“皇上執意要我接手抒浪臺,沒有辦法,皇命難違,否則會牽連整個家族,有時我在想我不是皇甫玨的兒子該多好,但這也由不得我,由不得我啊!”
古璜迴道:“怪不得你要擔保我做副盟主。你且放心,我古璜說話算話,隻要我還活著,覆風山莊不會倒向任何一方。”
“那我皇甫恢雨在這裏謝過少莊主,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在下告辭!”
古璜看著皇甫恢雨略顯滄桑的背影,喊道:“皇甫恢雨,我古璜交你這個朋友。”
“古兄,多謝了!”皇甫恢雨頭也不迴揚長而去。
皇甫恢雨經過裕京短暫停留,受到皇帝張融召見,並接下了接任抒浪臺臺首的聖旨,二人促膝長談,張融除了安撫他的喪妻之痛外並沒有說很多關於抒浪臺的話,皇甫恢雨雖然心中十分不願赴任,卻並沒有將心中所想說給張融,張融隻表露了一個意思,讓抒浪臺在皇甫恢雨手中自生自滅,皇帝朝廷包括皇帝本人在內都今後都不再插手了。
離開裕京去豐州赴任的路上,皇甫恢雨的心情並未有所好轉,豐州一帶幹燥少雨,古人貶官至此往往思鄉心切,但皇甫恢雨並沒有這種感覺。過了豐州再往西北經過青燈寺、綺夢州、胭脂湖,直到出了麟崆郡,便是塞外茫茫大漠。東天樓、西天樓兩座山巒自麟崆起止於西幽海畔的西荒山,整體連成一片,將大漠分割成三部分,其中閾薑人當中的中夏族、墨通族、物養族、沃族都常年混合於此,除了訓國人之外,有的來自鉛國、有的是芍國人,甚至異洲的舌蓮人也極其活躍於此。這裏不被東土武林所影響,即便是朝廷也沒有多餘的精力來管理,故而乃是法外之地。
抒浪臺的新址林霜窟就在豐朝故京豐州城的郊外,東天樓山腳下。此處人少、水少,樹少,實在沒有什麼值得觀賞的景色,除了碎石土渣,隻有幾隻野兔子野狐貍野豬在奮力掙紮,馮禎為抒浪臺新建的賒道樓看起來也及其簡陋,圓形的木樓造得像是座古塔,甚至都不願意為之裝飾一番,牌匾亦懶得掛,觀此情形,馮禎顯然並無搬遷至此之意,所為者,不過是敷衍皇帝罷了。皇甫恢雨站在樓前,竟無奈地笑了笑,這是他自離開大業後,第一次展露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