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恢雨迴道:“我與烏霞嶼島主有幾麵之緣,或許能說上幾句話。”
趙驥沒有任何表示。
狄慎在他們身後緊盯著,人群中的氣氛實在太過詭異,皇甫恢雨覺得此時不是商議對策的時候,隻好讓狄慎讓出一條路令他們各自散去。
“晴兒姑娘,且慢。”皇甫恢雨從背後叫住趙晴。
趙晴轉過身,愣在原地,等待趙驥等人都退了出去,才對他說道:“我可真是有眼無珠啊,今後我該叫你阿史那還是皇甫公子呢。”
“阿史那?”法權和楚岫芊都疑惑不解。
皇甫恢雨衝他們眨了眨眼,立即羞紅了臉,很不好意思的說:“晴兒姑娘說笑了,那日我隻是隨口一說,姑娘莫要生氣。”
“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抒浪臺首,我怎麼敢生你的氣!你叫我留下來是想對我說什麼?”
“那日之後,你是如何對令尊講的,沒想到他今日竟如此幹脆,真是太感謝你了。”
趙晴一笑:“不用言謝,我也是抒浪臺的一份子,雖然我對父親的某些做法不太茍同,但有一事我們想的一樣,就是都不希望看到抒浪臺走向末路。”
“但我還是想知道趙驥心中的真實想法。”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皇甫恢雨心中有些發緊,他擔心趙晴會懷疑他的真正意圖,眼神變得小心起來。其實說到底,他想通過趙驥了解一些關於馮禎的事情,進而深扒出兩年前那件離奇案子的幕後推手,不過現在就向他打聽還太早,反而會容易引起戒備,他打算先接近趙晴再慢慢謀劃。
可趙晴還沒開口,楚岫芊突然說道:“哎呀恢雨哥哥,折騰了一天啦,你也累了,我準備了一桌子好飯,你和晴兒姐姐一起過來邊吃邊聊!”
楚岫芊又看到站在皇甫恢雨左右的狄慎和法權,又說道:“狄大人和法先生你們也過來吧,我準備的菜很多,吃不完可就浪費了,快來吧,我還準備了好酒。”
法權和狄慎相繼點頭。楚岫芊的話說得可真是恰到好處,皇甫恢雨十分欣喜,雖說在年幼的時候,楚岫芊在王府裏長輩眼中就是個有著多般心眼兒的姑娘,但她的那些心數從來不對自己使用,所有人她都會刻意去討好,但唯獨對他幾乎惟命是從,處處以他著想,即便是父王皇甫玨也沒這個待遇。若是能夠留下小妹阿芊在抒浪臺也是極好。
入席而坐,還沒上酒,皇甫恢雨拋出一個話題作為席間談資:“關於與烏霞嶼的關係,我此前未曾深思,但此刻,我想改變初衷,暫不與他們了斷那場恩怨。”
“哦......少臺大人為何改變了主意?”法權問道。
皇甫恢雨說:“雖然在我的施壓下,他們都簽了生死狀,可抒浪臺走到今日已是脫胎換骨,這些人包括諸公乃至於我本人在此間都是一盤散沙,人心不齊難以良久,我這個臺首依然是走在懸崖邊上。”
狄慎低沉的聲音緩緩說道:“說的沒錯,我們本是來自江湖各處,出身不同,加入抒浪臺的理由也各不相同。有的人是為了躲避仇家,有的人是為了報複仇家,有人是平民百姓,有人是官差小吏,也有人是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簡直是魚龍混雜,若是沒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少臺大人難以製衡他們。”
狄慎的話說到了皇甫恢雨的心坎裏,他接著狄慎的話說:“狄大人說的甚是,先前抒浪臺無論做什麼,最終都是為了皇帝一人而已。現在並不需要為一個人而做什麼事情,反倒令人煩心。不過我已想到一件事情,可以將人心收攏到一起來,雖然並不是長久之計,但最起碼能夠在之後三五年都無需為此煩憂。”
趙晴立即搶道:“哦......少臺大人的意思我懂了!你是想與烏霞嶼繼續爭鬥,將矛盾集中在這件事情上來,一致對外,從而達到穩定人心的目的。”
“晴兒姑娘說的沒錯。”皇甫恢雨用欣賞的眼神看了看趙晴,沒想到她竟然能夠猜出來自己的心思。
“這確實是一個極好的主意,而這個對手又是與生俱來的,但我不得不說,這個想法可真夠狠毒,沒有十幾年鑽研權謀術的功力可想不到這個層麵。”趙晴臉色變得暗沉起來。
“彼此彼此,晴兒姑娘和在下不謀而合,想必也是受到一些人的影響吧。”
趙晴意味深長撇嘴一笑,恢複了神色,轉頭對狄慎說:“我們的少臺大人年紀輕輕,城府可不淺,烏霞嶼先前已經被您的擇芳軍打到傷筋動骨,這時候再下手,恐怕他們更沒有好日子過。這個對手挑的可真夠好的。少臺大人可謂老奸巨猾,狡詐多端吶。狄大人,你以後在這個人身邊辦事可要小心,可千萬別被他給算計了!”
看似她有心或無意在譏諷自己,但皇甫恢雨並不生氣,“老奸巨猾也好,狡詐多端也罷,至少我的內心是有良知的,我又不是為了自己,除了烏霞嶼,包括天濫會,甚至碎盟,我都會將其視為敵對,誰也不服,我的目的就是將抒浪臺的勢力重迴河畿,縱橫天下武林。”
趙晴的臉變得不可思議,她沒想到皇甫恢雨竟然有如此大的抱負,驚歎道:“以一敵三!膽子可真夠大的。但這下我就看不懂了,不過少臺大人也太高看我們抒浪臺的實力了。還有碎盟!您舍得與他們為敵嗎?那可是有你的一半心血。”
“至於為何這麼做我暫且先賣個關子。”皇甫恢雨迴答。
“樹敵太多的壞處暫且不談,一旦交手,都是真刀真槍,可是會死很多人,甚至讓我們抒浪臺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趙晴想讓皇甫恢雨深思,可她覺得以皇甫恢雨的心性,包括她自己在內,幾乎無人能夠猜測出他的陰暗計策。
“我又沒說真的動刀動槍的去打?”皇甫恢雨輕描淡寫拿起麵前的竹箸,夾起一塊兒炸豆腐放在嘴裏。
“少臺大人是在開玩笑?”趙晴對他這種故弄玄虛的樣子有些氣惱,
“我懂了!”狄慎開口說了一句。
“你懂了什麼?”趙晴問。
“我也賣個關子。”
趙晴是哭笑不得,沒想到狄慎也學著皇甫恢雨吊起了她的胃口,“好好好!那我也賣個關子,皇甫恢雨你不是想知道我父親都跟我說了些什麼嗎?”
“說了什麼?”皇甫恢雨放下竹箸,不由自主地看向趙晴的臉。
“嘿,不告訴你。我剛剛可是說了,我要賣個關子的,我可不能吃這個虧。”趙晴扭過頭,拾起竹箸,自顧自的低頭夾菜,不再理會他。
酒過三巡,這幾日皇甫恢雨難得來了個一頓飽腹之餐。本來曲情煙去世後,他打算此生不再飲酒,但在幾日前,在豐州,一看到酒他就忍不住,心癢難耐,終於還是沒有守住心中的諾言。這時也突然來了興致,想要拉著楚岫芊、趙晴陪著他和狄慎行酒令。
有人將法權叫了出去,他接到了一封信,等他重新歸位時,表情微恙,被皇甫恢雨發覺。皇甫恢雨不知發生了何事,非要一探究竟才能好好的和他們一起再玩下去。
法權隻得迴道:“少臺大人,我們的人剛剛送來了探報。”
“探報?難道江湖上出了什麼大事?”
法權不敢隱瞞,如實迴答:“迴少臺大人,也不知算不算的上一件大事,在蒲歌城,碎盟和烏霞嶼打了起來,並且雙方都是大張旗鼓,聲勢浩大。”
這下皇甫恢雨再也沒了吃酒的興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法權手裏搶過信,一再確認:“會不會哪裏搞錯了,真的是碎盟和烏霞嶼?”
法權十分確定迴道:“少臺大人,我們抒浪臺搞情報可是行家,尤其是間莊。信中所說的話萬無一失,定然沒錯。”
由於信中沒說所為何事造成兩家動手,皇甫恢雨一屁股坐了下去,腦子裏不斷想著會是什麼原因造成這種局麵。
“看來我們少臺大人的心思可還是在碎盟呢。”趙晴依舊在一旁冷眼說道。
皇甫恢雨默不作聲,趙晴看出他神色緊張,立即閉上了嘴,借口如廁離開了酒席。狄慎和楚岫芊也看出他不太對勁,互相使了個眼色,跟在趙晴身後,離席而去。
酒席以沉悶收場。隨後,皇甫恢雨又讓法權再派人去探明情況,可等來的結果並沒有改變。
不過事情的起因已經查清,原來在皇甫恢雨離開河畿沒多久,蕭玉弓便帶著西閣來到蒲歌,準備招攬收攏這裏的江湖俠義之士,但沒過幾日,長孫負雪便帶著烏霞嶼四營之眾來到這裏,想把蒲歌城作為烏霞嶼的臨時營地,但蕭玉弓不願意退讓,雖然參加過破島之戰的人都是皇甫恢雨引領的東閣,與蕭玉弓的西閣毫無關係,但長孫負雪性情暴躁且嫉惡如仇,他對整個碎盟毫無好感,認為他們都是奸詐小人,同時她也看不起薛銀序這個軟弱女子,於是對碎盟懷恨在心。她一氣之下,將惱怒一並發泄而出,殺害了前來好言相商的夏仲義。而且根本不給蕭玉弓一個說法,揚言奪取蒲歌城。
夏仲義是個心地善良,老實本分的人,一直跟在蕭玉弓身邊,對他忠心耿耿,二人的關係無比密切。他的死也引起了整個靈均派不滿,蕭玉弓不是個好鬥之人,也難以咽下這口氣,加上對烏霞嶼防備不足,被長孫負雪攻破城池,將蕭玉弓等人圍困在長掖宮西苑內的泉山。
法權繼續說道:“這就是事情的大概,烏霞幾乎傾巢出動,唯獨將青溪營留在青鋒城,人數碾壓蕭玉弓,蕭玉弓的西閣大多都他是從靈均派帶來的弟子,雖然武功各個了得,但還是敵不過數倍於他們的烏霞嶼,此戰也是死傷慘重。烏霞嶼止步於泉山,不知現在是何等情形。”
“此事是因我而起,我應當出麵,解決雙方的爭鬥。法先生,抒浪臺暫時就交給你,拜托了。”
“少臺是要一個人去蒲歌城?”
“是的,我一個人就好,速去速迴。”
“且慢,少臺大人可知為何烏霞嶼要舉部占領蒲歌嗎?他們寧願與碎盟撕破臉也要占據蒲歌這個朝廷都不願意管理的城池,可謂煞費苦心。”
“蒲歌城曾是鉛國舊皇宮所在地,至今仍有不少遺老遺少的後代居於此城,不過近些年相對安逸,沒有發生過亂事,他們費力爭奪是為何故?法先生,這其中有什麼陰謀嗎?”
“碎盟是為了招攬俠士從而進入此城,尚可理解,但蒲歌的位置在勿郡以北的荒漠的綠洲中,也是靈均派和月陰海之間的要衝,同時也在仗節郡進入豐州最近的一條路上,蒲歌距離豐州並不遠,鉛國在退出少白關之前常常通過此路繞過上岐與糧漢、礎等國聯絡,從而造成上岐之危。”法權說起訓國初年的戰事,滔滔不絕。
皇甫恢雨心中一凜,恍然大悟道:“難道他們是衝著我來的?”
法權點點頭說道:“並不僅僅是少臺大人,包括整個抒浪臺,都在他們的威鋒之下。”
皇甫恢雨心想:“烏霞嶼雖然失去了老巢,但我隻是讓盛兼佯攻誘敵,而為了登上烏霞嶼又沒害死多少人,他們並未遭遇重創,完全有實力將我們一戰擊潰。”
他將此事隱藏的極好,包括朝廷收到的戰報也都被想要封賞的官吏添油加醋,皇帝本人也更是認為烏霞嶼連老巢都被攻破,那定然不會再死灰複燃。即便是長孫負雪等烏霞嶼的各營首領都被蒙蔽,即使是大島主房璐雲在見到他之前也以為皇甫恢雨是動了真格,除了皇甫恢雨、盛兼、薛銀序之外,沒幾個人知道真相,他也不便到處傳揚。
現在他也不打算給法權說出實情。
法權見他憂心忡忡,繼續說道:“少臺大人不是說過要與烏霞嶼繼續為敵嗎?這便是個立威的好機會,碎盟和烏霞嶼強強相爭互相都有損傷,此時我們若能出現,便會一箭雙雕,既能挫敗烏霞嶼,又能夠讓我抒浪臺擰成一股繩,少臺大人,況且您的最終目的是要把其他三家都踩在腳下,那這個機會不就擺在眼前了嗎?”
“真的要如此嗎?”皇甫恢雨心中吶喊。他轉過身背對法權,雖然不久前他這麼說過那個想法,但現在正如法權所講,機會擺在眼前,他卻下不了狠心,因為一旦出手,就再也沒有迴頭路,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
法權也不逼他,他知道皇甫恢雨雖然是個深思熟慮之人,但畢竟還年輕,雖有上謀,但心還不夠狠。他需要一個合適的人來輔佐,一個時時能夠在他耳邊潛移默化影響他的人,也可以稱作賢內助。不過法權完全是為了抒浪臺,他想到了一個人,但覺得還不能跟少臺大人挑明這個想法。隻好勸道:“不管怎樣,少臺大人不管您有沒有下定決心,屬下還是建議您多帶些人過去為好。不管用不用的上,作為勸架也好、拱火也罷,亦或是做漁翁,這對少臺首和抒浪臺來說,都是個磨合的契機。”
皇甫恢雨一聽,又將身體轉了迴來,笑容終於浮在臉上:“法先生說的甚是,那就按照法先生的話,我這就讓阿芊去告知趙驥,讓他帶著所有人跟我去蒲歌,那麼法先生也去準備一下吧。”
“法權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