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嬴秦在遙遠的域外複立之時,
新生的大漢王朝連河西走廊都沒有重新打通。
匈奴人的力量得到恢複後,又重新驅趕著自己的牛羊馬匹,將那裏的草場占據,阻隔了西域和諸夏的聯係。
好在,
老秦人堆京觀的手藝極為優良,製造出的成品保質保量。
那些用於威懾,展示其武功的戰利品,仍舊矗立在那裏。
匈奴人見了,
不免想起自己當年遭受的慘痛打擊,於是放棄了沿著河西走廊,再度侵入關中的想法。
他們跟大漢隔著長城對峙著,時不時便要爆發戰爭。
劉邦對此很是氣憤,
但他也沒有額外的辦法——
大亂之後,新朝初立,漢朝連足夠的良馬都沒有多少,組建出來的騎兵數量並不龐大,隻能將之安置在重要的關隘,防止匈奴對邊疆造成更大的破壞。
此外,
劉邦還要忙著平複國中那些異姓王的叛亂。
在天下穩定之後,
那些諸侯王中,有不少生出了“要了還要”的心思,總覺得隻做王,還是不行的。
大丈夫,
就應該當皇帝!
於是,
諸侯王們連連叛亂,
劉邦平亂平得馬不停蹄。
但他還是堅持把韓信這個淮陰侯扣押在新修好的都城長安中,扣押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肯放他歸去。
陰間圍觀的鬼神對此指指點點,“這個就是霸道帝王強製愛啊!”
“味兒可太濃了!”
服侍在旁的死鬼們聽了,直接對鬼神的玩笑話信以為真,露出了深思八卦的神情。
畢竟,
先秦以來奔放的風氣,
讓許多人都敢於表達自己的想法和追求。
而欣賞美好,享受美好,
這本就是人的天性之一!
在這樣的天性麵前,是不用分別男女的!
可韓信……
也沒有好看到這個地步吧!
好在,
陰間的母老虎及時出手,打斷了死鬼們亂七八糟的聯想。
她給了這幾個年輕的,服侍鬼神還沒多少年,不是很了解情況的鬼吏一人一巴掌,並且大不敬的說道:
“不要什麼話都信!”
“這個家夥可喜歡胡說八道了!”
何博在旁邊哼了一聲,假裝自己沒有聽到這句話。
他才不跟這個手裏正拿著棒子的母老虎計較呢!
“那為什麼他不願意放韓信去封地,或者讓他替自己領兵出征,分擔壓力呢?”
有個大膽的鬼吏摸著腦袋,向鬼神提出了疑問。
劉邦身為帝王,已經很年邁了。
他這樣的辛苦,就是在消磨自己的壽命。
這違背了古來肉食者對於長久享樂的追求。
何博隻笑道,“你想知道,那就聽他自己說嘛!”
正好在陽世,
劉信也在私底下,對自己的三叔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如今已是漢十年,
劉邦已經五十九歲了,
但劉盈才十四歲,
劉信覺得,皇帝應該更加保重自己的身體,延長壽命,為子孫未來,奠定更加牢固的基礎。
結果劉邦對他不屑的說道,“我提三尺劍而取得天下,這還不能說明天命在我嗎?”
“既然蒼天垂青於我,那壽數自然也該由蒼天決定!”
“凡人能做什麼呢?”
劉信還在說,“可是淮陰侯天縱之才,困於長安,豈不是浪費了他的才華嗎?”
劉邦幹脆起身,走過去推了下這個愣裏愣氣的侄子,將劉信猝不及防的推倒在地。
然後,
劉邦趁著劉信還沒有爬起來,直接跨騎到大侄子的身上,壓著他啪啪就給了兩巴掌。
估計覺得光打還不夠解氣,
劉邦又做出假裝要掐死他的動作,扣著劉信的脖子搖晃他的腦袋。
“你這個家夥,有時候看起來很機靈,有時候又愣成這樣!”
“我今天不把你腦袋打開竅,我就跟你姓!”
劉信哎呀呀的叫喚著,“陛下,咱們本來就是一個姓啊!”
“哼,我這是被你氣得頭暈了!”
三年過去,
在劉信的幫助下,太子劉盈的性格有了明顯的轉變。
他變得更能調和父母的矛盾,並且敢於提出自己的意見。
雖然他始終沒辦法擁有父母那樣的才能,可作為守成之君,卻是足夠了。
這讓劉邦暗暗放棄易儲想法的同時,也對劉信這個侄子,刮目相看起來——
因為跟大嫂在老家的恩怨,
劉邦對劉信,心底其實是有些不滿的。
誰讓大嫂李氏總陰陽怪氣自己帶朋友迴來吃白飯呢?
而劉信很多時候,表現的就跟個老實人一樣,隻知道靜靜的做著自己的事情,沒有突出的能力和智慧。
當他起兵沛豐後,跟著他出來打天下的老鄉有多少啊,
小弟劉交二話不說,就以“大丈夫立世,當建功立業”為名,跟著自己走了。
隻有劉信一副戀家不舍的模樣,大好年紀選擇繼續蝸居在豐邑。
要說撫養長輩,
他二哥劉仲,帶著他老婆,還有大嫂李氏、自己的婆娘呂雉,難道還不夠嗎?
能缺他這個男人?
這在心懷天下的劉邦眼裏,可太婆媽了!
難怪能討他老子劉太公的喜歡!
而劉信後麵雖參與了楚漢爭霸,立下了一些軍功,但仍舊表現平平。
畢竟那個時候,
劉邦手下能人輩出,劉氏一族中更是不缺懷有軍功者,老實做事的劉信,如何能突穎而出呢?
等到再後麵,
劉邦由於寵愛戚夫人,而有了易儲的念頭後,便因為劉信親近呂雉,更加對他不滿了!
可誰能想到,
劉信的才能不在打天下和參與治理這種事上,而是在“滿地雞毛”之中。
起碼在他的影響下,
呂雉這個婆娘身上的刺,著實少了幾根,對上戚夫人,都有了些許從容淡定。
這讓劉邦心裏不由想到:
汝母的,
乃公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然後,
他就亡羊補牢,跟這個侄子親近起來。
現在,對政治問題不是很敏銳的劉信既然誠心誠意的發問了,
剛剛揍了他一頓,心情舒暢的劉邦也不介意為他解釋一番。
“寡人之所以讓韓信留在長安,是為了他好我好大家好啊!”
“韓信那個家夥的性子,應該生在春秋之時啊!”
春秋時期的人才,是什麼樣的個性呢?
無非是:
君以國士待我,
我必以國士報之!
也就是說,
韓信這個人,信奉的是“投我以桃,報之以李;你若不投,一拍兩散”。
所以當劉邦二話不說,為其登臺拜將後,韓信便為劉邦打天下去了。
他向劉邦要求做齊王,
是因為他認為自己替劉邦奪取了齊地,受封是他應得的。
甚至掌握兵權,指揮軍隊,
這也是他應得的。
結果在垓下擊敗項羽後,劉邦馳入營中,奪取了韓信的虎符,收迴了他的兵權。
這讓韓信覺得,他跟劉邦之間的“國士”關係,他們之間那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情破裂了,不純潔了!
韓信因此悶悶,
以至於之後生出許多事端,被貶為了淮陰侯,連封地都迴不去。
“你要知道,這天下已經換了個模樣,哪裏還能容得下一個春秋的義士呢?”
換言之,
韓信的才能的確顯著,
但他的理念,已經落後於時代版本了!
在秦始皇統一天下後,
時代的洪流猛然撞擊上了風陵渡的山石,隨即轉向東去,淌入了新的軌道。
在這個軌道上,
天下是要一統的,
地方上因為諸侯林立,生出了數百年的混亂,哪裏可以不吸取教訓,讓這樣的情況延續下去呢?
為此,
主張分封,自號為“西楚霸王”的項羽失敗倒下,
存留著“國士”心態的韓信,也終將承受這時代轉折中的痛苦。
劉邦沒辦法從後世的角度,對這樣浩蕩的時代進行全麵的俯瞰和點評,
但他超然的政治天賦,讓他意識到——
貴人們,
時代變了!
“何況他已經有了顯赫的功勞,如果再立功,我該封他什麼呢?”
劉邦拍了拍頭上的冠,“總不能把這個東西給他吧!”
劉信由此恍然大悟,感覺自己在政治上的智慧得到了增長。
但他仍舊不放心,“那陛下對韓信,當真沒有兔死狗烹之意嗎?”
劉邦隻揮手道,“鳥盡弓藏而已,何必烹之?”
韓信又沒有像其他諸侯王那樣,擺明旗幟的舉兵謀反。
“何況寡人若有此意,何必扣著他在長安數年,何必容忍你去拜訪他呢?”
說到這裏,
劉邦又撲上去,用手臂勒住劉信的脖子。
“你這個小子啊!”
“既然拜訪了韓信,為什麼不多去向蕭何、張良他們討教呢?”
如果劉信不能及時增長在政治上的智慧,
劉邦怎麼能放心讓他繼續輔佐劉盈呢?
教導太子,
和輔佐君王,
這可不是一樣的事。
劉信挨了一頓揍,隻能期期應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