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鄫洗完碗刷完盤子,一身疲憊地站起身來。
“白曳……”烏鄫迴身看去,卻發(fā)現(xiàn)戟頌不見了。
她焦急地四處尋找,正好看到那個帶她們?nèi)只畹拟酚嫃呐赃吔?jīng)過。
烏鄫一把拽住他,暗自用匕首指向夥計的腰際:“剛才那人被你帶哪裏去了?”
“我……我不知道……”夥計麵色僵硬地說道。
“我看你不是不知道,是活膩了。”烏鄫咬牙切齒地說道。
夥計的腰際傳出一陣輕微的刺痛,匕首的刀尖沒入了他的皮肉,夥計疼得倒吸冷氣,連忙說道:“疼疼疼……我告訴你!我告訴你!”
“在何處?”
夥計麵泛難色,道:“就算你知道了,也未必能將人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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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的四周迴蕩著戟頌敲擊地麵的聲音。
戟頌無所事事地坐在原地,感覺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不知道外麵是不是天黑了,在這裏也沒有任何人的腳步聲來迴走動,不像是要給她安排幹活的樣子。
戟頌覺得勢頭不對,正打算起身走人,忽然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走了過來。
接著,將什麼東西放到了她麵前的地麵上。
“這是何物?”戟頌問道,“你們要我待在這裏做什麼?”
“您在此處坐著便可。”來者是個女人,聲音細(xì)潤地說道。
女子出去之後,戟頌又在此處坐了許久,她聞到了一陣淡淡的飯菜味,似乎是麵前的東西上麵散發(fā)出來的。但是出於戒備,戟頌沒有動麵前的飯菜。
時間漸漸過去,戟頌躺在地上漸漸睡去。
夢中,見到一條棒子向自己砸了過來,戟頌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線恢複了。
現(xiàn)在戟頌所處的地方正對著一扇窗戶,窗戶上懸掛著一個人的上半身,在窗戶上方的兩個角處,分別釘著一隻手。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照亮了戟頌的視線。
那是一個男人。
男人被齊齊斬斷的上身還在向下滴著血,逐漸地,在下方匯集了一個血泊。
戟頌想下床,但是發(fā)覺自己的雙腿無法動彈。
猛地,戟頌察覺了一個事實——
她不應(yīng)該在床上的。
戟頌扭頭向四周看去,在牆上掛著的一麵銅鏡上,她看到了床上的美人。
這,不是她。
戟頌眼中泛起疑惑。
說不定又是巫道神術(shù)之人設(shè)下的咒術(shù),此地不宜久留。
戟頌拖著癱瘓的雙腿滾下床去,在地上匍匐爬行,打開房間的大門爬了出去。
此時房門之外是一段狹長的走廊。
沒有一個人影,一片昏暗。
戟頌下半段被麻痹的身體與地麵摩擦著,向前緩緩爬去,聽到了外麵士兵操練的聲音。
然而在飯館之內(nèi),這種聲音分明是不可能聽到的。
戟頌停下,冷靜下來好好思考了一番。
自己現(xiàn)在漫無目的地來迴爬動也沒有什麼用,如果這真的是陣法的話,光是來迴爬動是出不去的……
兩隻腳忽然出現(xiàn)在戟頌麵前,穿著一雙鞋子,上麵帶著水鳳樣式的刺繡。
戟頌抬頭看去,是一個端著水盆的女子,她一腳踩了過來,戟頌來不及躲閃,下意識地抱住了頭,卻沒想到那隻腳直接穿過了戟頌的身體。
女子不停地在空蕩蕩的走廊裏徘徊,像個沒有知覺的傀儡一般。
戟頌一直趴在地上盯著她,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女子在一扇徐徐打開的門前站定,走進去沒多久,傳出了水盆掉在地上的聲音。
戟頌迅速地爬到了那扇打開的門前,忽覺自己的下半段身體正在恢複知覺。她靜靜地待了一會兒,等到能夠站起身來之後,扶著門框探頭探腦地走進房間,發(fā)現(xiàn)那個女人早已不知去向。
戟頌朝著屋內(nèi)步步深入,行至不遠(yuǎn)處,目光驟然被一間昏暗房間所吸引。
隻見那幽暗中,兩個人影在窗前相互交織、扭纏,難解難分 。
房間裏,喘息與顫吟此起彼伏,聲聲入耳。
原本就布滿裂紋的窗戶,在激烈的碰撞之下,不堪重負(fù)。
玻璃碎屑仿若脆弱的雪花,一片片簌簌地向外飄落 。
戟頌瞠目看著裏麵的場景——
忽然覺得身上一涼。
-
再次睜開眼睛,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
方才……是幻境?
戟頌在地上躺著,徐徐坐了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全是水。
一條毛巾扔到了戟頌身上,戟頌抓住那條毛巾,簡單地擦了擦自己被水潑濕的衣裳。
來者坐到戟頌麵前,問道:“休息得還好嗎?”
聽來者的聲音,像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
“您看呢?”戟頌頗帶諷刺地說道,一雙混黑的眼睛緩緩張開的瞬間,殺機畢露。
“你和前麵來的那些人很不一樣。”來者說道。
戟頌警惕瞇眼:“您是袁家老爺嗎?”
戟頌在長河地也有些年頭了,一些德高望重之人的名諱,她還是聽說過的。
“閣下覺得呢?”
戟頌身形如電,一步欺身向前,鐵鉗般的大手猛地探出,精準(zhǔn)無誤地挈住袁家老爺?shù)牟鳖i!
五指收緊,好似一把鋼鉗死死鎖住獵物。
袁家老爺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隻覺喉嚨處一緊,唿吸瞬間被截斷,緊接著便是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襲來。他下意識地想要掙紮,卻發(fā)現(xiàn)全身的力氣仿佛在這一瞬間都被抽幹,隻能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沉悶而痛苦的哼聲。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戟頌敏銳地捕捉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她微微側(cè)臉,隻覺一道淩厲的刀風(fēng)向她襲來!
戟頌反應(yīng)極快,腰肢如靈蛇般一扭,以毫厘之差側(cè)身躲過這致命一擊!緊接著手臂順勢一揮,猶如一道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將來襲的刀勢穩(wěn)穩(wěn)擋住!
袁家老爺一愣。
……不是說這人是瞎子嗎?
偷襲戟頌的下人臉上也是一愣。
就在此時,戟頌左腿高抬,借著轉(zhuǎn)腰送胯之力,如同一發(fā)炮彈般踹向袁家老爺身旁的下人!
隻聽 “砰” 的一聲悶響,那下人被這股巨大的力量擊飛出去,重重地摔在數(shù)米開外,半天爬不起來。
戟頌雖目不能視,但依舊不是一般人能匹敵的。
袁家老爺情急之下喊了一聲。
“百新!——你這個蠢貨!”
聽到袁家老爺?shù)脑挘災(zāi)樕细∑鹨魂囈苫蟆?br />
貌似,不是對她說的?
“你們以為我是什麼人!豈容你們這些雜碎蹂躪!”戟頌抽刀直指袁家老爺?shù)暮斫Y(jié),聲音猶如滾滾雷霆,在周遭空間中激蕩迴響,令人聞之膽寒。
戟頌周身散發(fā)著凜冽的氣勢,仿佛一尊從地獄而來的魔神,一舉一動都散發(fā)著讓人顫抖的壓迫感。
袁家老爺見狀雙腿止不住地打顫,膝蓋發(fā)軟,幾乎要癱倒在地。
他麵色慘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不斷滾落,劃過扭曲變形的臉頰,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著,半晌才從幹澀的喉嚨裏擠出幾個求饒的字眼:“饒、饒命啊!”
“不想死的話,趕緊放老子出去。”
在戟頌威嚇之下,袁家老爺再也承受不住內(nèi)心的恐懼,一股腦地道出了實情。
“其實、其實是因為……”
他的養(yǎng)女袁百新近些年來得了一種怪病,先是雙腿不能動彈,癱瘓在床許多年,袁家老爺一直盡心盡力地照顧著袁百新,凡事躬身力行,唯恐袁百新受了委屈,說是親生父親也不過如此。
袁家老爺遍訪天下名醫(yī),也到神宮之內(nèi)祈願多次,但是袁百新的病依舊不見好轉(zhuǎn),萬分迷茫之下,袁家老爺隻能是去尋求有用的術(shù)式以解此時的困境。
他去神宮請了一位司祭前來。
司祭言道,袁百新的魂魄已經(jīng)不在此處了,於是在此處布下了陣法。
隻有把妙齡之子放到這裏做引,才能夠換迴她的魂。
但這個效果隻能持續(xù)一段時間。
因此,袁家老爺不停地請年輕的少女少男來此,隻是為了還他親愛的女兒幾分清醒的時日。
戟頌鬆開袁家老爺,手被身側(cè)蠟燭的火焰燙了一下。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現(xiàn)在這個房間,應(yīng)該整個都是一個法陣。
就如同她被黑袍女人暗算的那日,這樣一步一步走好已經(jīng)布好的陷阱。
這種感覺令戟頌感覺十分不快。
如若真的需要她幫忙的話,這袁家老爺大可直接跟她說。戟頌雖然名聲不好,但沒狠心到將一個擔(dān)憂女兒安危的父親置之不顧……不過也可以理解,袁家老爺將此事這樣藏著掖著,無非是怕戟頌一刀斬了他。
戟頌雖按捺不動,但仍心存戒備。
“不會讓您丟掉性命的,隻是耽誤您幾日而已。”袁家老爺說道,“三日、三日之後便會放你迴去。”
戟頌冷哼一聲:“三日?”
她之前吃過神術(shù)巫道之人的虧,怎麼可能乖乖配合。
誰知道他們這些卑鄙小人又會做出什麼事情。
戟頌手上騰起火焰。
“你最好快些放我出去,如果不想此地化為灰燼的話。”
袁家老爺見狀麵有懼色,連聲答應(yīng):“那、那我現(xiàn)在便去找人來將您送迴去。”
“滾去找人。”戟頌冷冷說道。
袁家老爺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聽著腳步聲逐漸遠(yuǎn)去,戟頌靜下心來思考發(fā)生的事情。
——百新!
——你這個蠢貨!
方才袁家老爺情急之下喊的話,前半句帶有濃重的憂慮,後半句是訓(xùn)斥,語氣截然不同,像是對兩個人說的話。
但是攻擊戟頌的隨從隻有一個。
或許……那個百新,就在這個房間裏。
等到確定屋中沒有其他人了之後,戟頌摸索著走動,果然摸到了一張床。
距離靠近之後,戟頌聽到一陣細(xì)微的氣息聲,從床上不斷傳來。
戟頌順著床邊小心翼翼地摸過去,摸到了一隻溫涼的手。
袁百新一直在這張床上,陷入沉睡的她無聲無息,戟頌才沒有發(fā)現(xiàn)她。
戟頌的手在床上探著,在袁百新的枕頭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本書。
書的封麵和頁都已經(jīng)十分老舊了,沒什麼新奇之處。
但令戟頌感到新奇的是,她看不見,卻十分清楚書中的內(nèi)容。
那是一個故事。
一個人本想考取功名,但卻陰差陽錯地被抓去充軍,誌向在殘酷的現(xiàn)實當(dāng)中逐漸消毀,最終那個人絕望地死在戰(zhàn)場上。
戟頌疑惑地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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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戟頌看不到的周遭——
一張巨大而詭譎的法陣幾乎毫無間隙地鋪滿了整個地麵。
法陣上那些扭曲的紋路,仿若有生命一般,在昏暗的光線中緩緩蠕動。
法陣周邊,一具具屍體以奇異的姿勢排布著,皆是一臉猙獰的死相。
房間的正中央,兩張床麵對麵擺放著,好似兩個通往地獄的入口。
一張床上,袁百新靜靜地躺著,宛如一尊被詛咒的雕像,麵色慘白如紙,毫無血色,微弱的唿吸仿佛隨時都會斷絕。
而另一張床,卻猶如人間煉獄的縮影。
上麵鮮血淋漓,濃稠的暗紅色血液緩緩流淌著,順著床沿滴落在地麵的法陣上,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 “滴答” 聲。血泊中,隱約可見一些殘肢肉渣,碎骨參差不齊地裸露在外,仿佛剛剛經(jīng)曆了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戮 。
而這張床,原本是留給戟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