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沒有埋葬任何王親貴族的陵寢之內(nèi),沉睡著葉城皇族自先祖以來全部的曆史。
陵寢之內(nèi)陳放著曆代國主的羽毛,已經(jīng)上萬年的壁畫,和跟隨著曆代國主一同沉睡的器物,器物之上殘留著點點斑斑的血跡,時隔多年,已經(jīng)同那器物融為一體了。
空中懸浮的羽毛,依舊散發(fā)著天鳥身上獨有的光澤。
羽毛的大小是跟隨著血脈的傳遞而逐漸減小的,從先祖那大如船舶一般的羽毛開始,因為血脈的淡化,一代一代地縮短變小,到了如今,葉城諶化作元身時所見的,最大的羽毛也不過隻有十人大小……
葉城諶一身素衣流連於陵寢之中,看著陵寢之中的壁畫。
壁畫曆經(jīng)了這麼長時間,依舊沒有變色,隻是在從西岸搬過來的時候,有些許磨損。
上麵詳細記載了,葉城皇族曆代國主在位的事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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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先祖時,因為鬥膽挑戰(zhàn)王的權(quán)威,違抗王命。
天鳥一族,被長河族大祭司驅(qū)逐到了西岸。
先祖與眾族人被驅(qū)逐到了西岸之後,起初在雪原之上繁衍生存,但是雪原之上畢竟食物匱乏,能夠供族人棲息居住的地方也是少之又少,有很多妖子忍受不了嚴酷的寒冷和饑餓死去。
包括先祖在內(nèi)的眾族人曾一度絕望,都以為將會在這無法逃離的饑寒交迫之中此地日漸消亡。
就在萬分窘迫之時——
有妖子在一片雪原之上,發(fā)現(xiàn)了綠洲。
先祖因為與大祭司交戰(zhàn)受了重傷,此時已無力去與無威嗣紳爭搶,隻能好言相商,地鬼答應施以援手。
先祖帶領(lǐng)著剩餘的妖子進入了綠洲,並因傷勢加重,最終病故在綠洲。
他的長子擔任起了下一任統(tǒng)帥部族的族長,受到先祖的臨終囑托,對無威嗣紳萬分崇敬,並且將整族的姓氏改為葉城,以此來表示對無威嗣紳的感激和敬意。因此在葉城皇族始祖葉城朔的帶領(lǐng)之下,整個部族相安無事,與綠洲之內(nèi)的生靈和睦相處,原本死傷數(shù)量龐大的部族漸漸恢複,並且壯大起來。
然而到了葉城姮這一代國主,他認為部族的力量已經(jīng)足夠強悍,可以完全將綠洲占為己有,更有甚者,可以征服整個西岸。而地鬼也不過就是一個樹精而已,一把火燒了就是。
於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衝突發(fā)生了。
葉城姮自火山亂石之地引進了火種,大火燒進了綠洲,妄圖將久居墓穴之中的無威嗣紳燒死。
此舉激怒了無威嗣紳。
要知道他與天鳥那逐漸淡化的血脈不同,擁有著最原始而強悍的力量。
大地皸裂,張開無數(shù)道恍若深淵巨口的裂縫,自裂縫之中隱約可見暗流湧動的巖漿,緊接著無數(shù)條龐然大物自裂縫拔起,眼中散發(fā)著瘮人的綠光,將地上的天鳥後裔一個接著一個拖入裂縫之中。
這些血脈被淡化的天鳥根本毫無招架之力,被拖進裂縫之中的深淵之中,隻剩船舶般大的羽毛撒落在地麵上的四處。
這是葉城姮始料未及的。
原以為無威嗣紳隻是一個樹妖罷了,但現(xiàn)在看來,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
地鬼……地下,才是他無威嗣紳真正的領(lǐng)地。
葉城姮不敵地鬼,隻好帶著剩餘的族人臣服於地鬼腳下,祈求地鬼原諒。
地鬼不會原諒他們的背叛和逆反,將其驅(qū)逐到了綠洲之外。
葉城姮化為元身,載著族人翱翔在天空之中,飛了五年左右,找到了雪原的盡頭。
這個方向前去的,雪原的盡頭,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黑沙。
其上生長著黑幹赤葉的巨樹,樹上有著鮮美碩大的果實。
葉城姮落於此地,但也因為長期的奔波勞累成疾,在來到黑水之後不久便去世了。
他的身軀化作了腳下黑沙的一部分。
黑水之地還居住著許多其他的妖子,天鳥後裔也加入其中,與他們共同生活,甚至有些天鳥後裔忘卻了自己神獸的身份,與當?shù)氐难酉步Y(jié)連理,共育生子。
而西岸最大的一場禍事,便是自天鳥一族來這裏之後不久發(fā)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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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壁畫之上,葉城諶看到了當年那場在西岸發(fā)生的禍事。
主導者是一位先輩,名叫商秋,是天鳥的最後一位正統(tǒng)血脈的繼承者。
在商秋旁邊,站著一個麵容姣好的女人。
兩人身上皆是一襲黑色的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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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鳥為了保證自身血脈的純正,一般都會迎娶自己的近親,但是迎娶外族妖子,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而與以往不同的是,這個女子不是什麼妖子,而是一個渡河而來的人子,而且是個巫師。
沒人知道她是如何渡河而來的。
葉城商秋沒有過多地計較她的背景和出身,甚至愛這個女人勝過了自己的原配夫人。
而在這個女巫師的協(xié)助和慫恿之下,商秋開始征服西岸的旅程。
有巫師坐鎮(zhèn),借助黑水高深莫測的力量,商秋成為了力量僅次於先祖的大天鳥,黑水的疆域不斷擴大,一些弱小的領(lǐng)主被他就此吞並。
西岸原本就是一個有多片領(lǐng)地的地方,每個領(lǐng)地都有不同的語言,想要相互協(xié)助,共同對抗商秋,首先要打破語言上的隔閡——但那並不容易,於是在與商秋對抗的近十年內(nèi),戰(zhàn)況異常慘烈。
西岸血流成河,引得長盡河一側(cè)的水常年是赤紅一片。
掌控雪域的雪神,也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其中。
他和地鬼作為為數(shù)不多的毗鄰長盡河畔的領(lǐng)主,手下並沒有那麼多的族人。
但是僅憑這二位的力量,就足以威懾商秋了。
於是當進攻雪原的時候,商秋也曾有過猶豫,與女巫師再三商討進攻雪域綠洲之事是否可行。
因為一旦過了雪原,便是綠洲。
先不說能不能夠抵擋住雪神漫天蓋地的暴風雪的攻勢,商秋還沒忘自己父輩是以一副如何狼狽的樣子被地鬼從綠州趕出來的。
地鬼肯定不會坐視不理,而且火山亂石之地的火士也並非等閑之輩。
火士雖然力量不及前兩位,但手下有著眾多實力強悍的族民,他們生於火山的巖漿之中,怕是不會輕易就被黑水的妖子消滅。
但是即便有如此多的顧慮,商秋卻還是出發(fā)了。
冰雪狂亂,綠洲的植被開始如同魔物一般向雪原之上瘋長,築起了一道高牆,阻斷了天鳥前進的道路。
火山亂石之地發(fā)出轟鳴,火士帶領(lǐng)著不計其數(shù)的族人,跨越綠洲到來到雪原之上。廣袤無垠的雪原罕見地縈繞著火光,一改之前潔白純淨的容貌,變成了橫屍遍野的煉獄。
在血泊之中融化的冰雪在雪神腳邊,匯聚成一灘血水,映照出雪神寧靜的神情。
他身上的一襲白衣被鮮血染紅,如同在身上綻放了朵朵妖冶的紅花。他提劍靜立,凝眸望著遠處被火士族人團團圍攻的天鳥,一雙銀色的眸子之中沉著而毅然。
天鳥龐大的身形可以與綠洲之上的巨樹相比擬,遮天蔽日的臂膀每一次扇動,都掀起了一陣狂風。
若是靠得近些,根本大到無法看清楚它的全貌。
雪神看著天鳥,眼中閃過一絲悲憫。
他目光一轉(zhuǎn),看向遠處身穿黑袍的女人,手中長劍一出,直直朝著那女子而去!
令雪神錯愕的是,商秋為了保護那個女人,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翅膀做擋,即便那會導致身為天鳥的他再也無法飛起來。
大地發(fā)生了震動,在綠洲之上的巨樹,堪比船舶般大小的葉子盡落,隨即顯露出一隻長有九頭的巨蚺。
九頭巨蚺龐大無比的身形仿佛將蒼穹撕裂的裂痕一般,那九顆頭顱平日裏如枝幹一般被葉子遮擋著,盤踞在下方的蛇身蛇尾被泥土半遮半掩,如同盤根錯節(jié)的樹根。
以至於雪神也沒有發(fā)現(xiàn),那令人生畏的樹原來是一條九頭巨蚺。
那蛇九顆頭上的眼睛陸陸續(xù)續(xù)睜開,一字瞳中散發(fā)著墨綠色的幽光,吐著芯子的蛇口若是一朝張開,便可吞下一座小山。
兩個龐然大物較量了一月有餘,打得天昏地暗,一片狼藉,最後商秋的雙翅被其餘的八個蛇頭死死咬住,剩下的一個蛇頭張口,將天鳥的頭顱咬了下來。
這場爭鬥,以商秋的落敗告終。
商秋死後,那個女人消失不見了,好似人間蒸發(fā)一般。
以雪神為首的領(lǐng)主們到處尋找,多年之後,仍舊沒有那個女人的下落。
在商秋死後,他的子民圍繞黑水而居,領(lǐng)地被大大縮小。
因為有黑水的庇護,領(lǐng)主們不能夠?qū)⑵溱s盡殺絕,於是便允許天鳥一族在黑水附近繁衍生息。
商秋的弟弟峯執(zhí)掌了大權(quán),但他的母親並不是天鳥,而是其他的妖子。
因而,峯的血統(tǒng)並不純正,沒有純種天鳥傳播血脈,天鳥血脈的淡化也就成了定局,後續(xù)的天鳥一族的族長更是出現(xiàn)了連元身都無法恢複的情況,並且壽命也在親代更替之中逐漸縮短。
直到葉城諶這一代,才罕見地出現(xiàn)了能夠現(xiàn)出元身的天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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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城諶的目光落在壁畫上的女人之上。
那女人一襲黑袍,無人見過她的真實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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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神立於雪山之巔,風雪自周身席卷而過。
雪神一雙銀眸注視著遠處的綠洲及綠洲之中的巨樹,昔日血染雪原的景象依舊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
被冰封住的匕首散發(fā)著邪氣。
雪神看了一眼這手中的不祥之物。
時隔多年,那女人又在西岸埋下了禍患,必須盡早處理。
但這匕首並非能夠輕易摧毀的東西。
火山亂地的巖漿能夠融盡一切,或許是處理這東西的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