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暮迴到薛斷魂在薛星樓後院的住處,坐在木桌前望著那些她留下來的功法內容,一時間難以抑製心中酸楚,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師傅,你難道真的和西域的某位高人合夥滅掉了整個燼山餘氏麼?我知道你若是想複仇,絕不會殺老弱婦孺,你一定隻是報了你自己的仇,那從西域來的高人想不留隱患,所以做了滅門的決定,是不是?
我帶著緣兒逃跑躲到山洞裏,又遭滑坡,被泥沙掩埋,你是不是以為我們兩個都死了?你是不放心有活口,還是認為我們兩個稚童不該死掉,所以追查我們兩個的下落,最後你先找到了我,看到我中了烈潮之毒,印證了自己的猜想,不動聲色地留在我身邊,想要找到緣兒的下落,是不是?
師傅,我有太多話想問你,可你竟選擇將一切真相隨著你的屍身深埋地下,不公平,太不公平!這樣的你怎能是我的好師傅!不,至少你將你的武功全部傳給了我,我定會好好學,然後去找到緣兒的仇家,為她報仇!
想到這裏,薛暮擦了擦濕潤的眼眶,聚精會神地看著那紙上寫著的口訣、招式,薛斷魂在紙上還寫了一些自己對功法的領悟,如‘絕殺掌’出掌時不用太快,但內勁一定要在掌心蓄起,打出剛猛一掌,震斷對方全身經脈。‘命喪黃泉爪’雖需要近身傷人,但爪力足夠深,也可以做到虛空一抓便取敵人性命等等……
“……少主。”
薛暮抬頭一看,薛斷魂的小屋子她並未將門關上,因此薛無落就站在門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她看著薛無落的銀狼麵具,道:“你是想問我穆若的下落麼?”
薛無落的聲音從麵具後麵傳來,低沉入耳,“少主,穆若姑娘一人離開,屬下實在不放心。”
“你的功力沒有她深,她這些年一直在隱瞞自己的實力。”薛暮苦笑道,“你追不上她,也找不到她,我也是如此。但你不用太擔心,以穆若的實力,沒有多少人能傷到她,她自個也一定有離開後想追尋的方向。”
薛無落沉默很久,才道:“少主,薛總管目盲到離世期間,穆若姑娘神色就很不對勁。”
薛暮如今已知道穆若為何不對勁,但聽薛無落的口吻,好像還有其他深意,便道:“是怎樣的一個不對勁?”
“穆若姑娘……很歡喜。”薛無落你遲疑道,“具體來說,是狂喜,她的臉色很不好,雖有狂喜,但後麵又有一種痛恨悲愴的神情。”
狂喜?定是知道薛斷魂死了,短暫的一瞬間有些痛快,但之後又因為薛斷魂死了沒有線索,這份狂喜就淡了下去,又痛恨她為什麼自裁,又悲愴自己不能為燼山餘氏先祖手刃仇人,還將線索白白丟掉了。
薛暮這般想著,低聲道:“無落……穆若她,她的身份有些複雜,不過我不能說給你聽,你隻需要知道,穆若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先在薛星樓裏好好守著其他姐姐們,知道麼?”
薛無落道:“屬下知道。”
薛暮將那些紙張重新收迴到木盒裏,望著陰沉沉的天空,還好今日沒有下雨。
她將木盒放入冷池裏的暗格中,耳邊迴蕩著薛雪昨夜說的那些話——把師傅的人頭帶到藍風山上麼?哼,奇清掌門竟這般深恨師傅,她無論如何也做不了把師傅人頭拿下來的事情,既然如此,她非要隻帶著師傅的遺書到藍風山上,讓奇清掌門好好看一看,那絕筆書究竟是不是師傅的字跡!
櫃臺後麵的兩位賬房一直跟著薛斷魂做事,所以現在也沒有那麼生疏,算賬清賬都很嫻熟,薛暮看了也比較放心,她目光一一掃過大堂上的每張桌子和每一位賓客,最後落在靠近朱紅大門的霧清身上,低頭想了想,走過去。
“霧清大哥,”她說,“小妹有個不情之請。”
霧清不以為意,嗑著瓜子道:“有何事?”
“小妹已經嫁入獨孤府,因此不能時常留在薛星樓。大哥若是不介意,可否幫小妹一個忙,平日裏多多看顧,若有人來此鬧事,還請大哥鎮鎮場子。”
“哈哈哈,好說好說!”霧清爽朗一笑,“隻要大哥在這裏,不管來的是王八道士,還是什麼王八和尚,我都給你打服咯!”
薛暮道:“好!那就謝謝大哥了!”
她騎上一匹健壯的紅馬,將腰間軟鞭抽出,還沒騎出鎮子,薛無落追上來:“少主!”
薛暮迴身望去,薛無落看到她身上背了個包袱,忍不住說道:“少主,您要去哪裏?”
“你隻需要知道,我不是去找穆若的,她現在跑到哪裏我也不清楚。”薛暮道,“無落,你在薛星樓好好保護姐姐們,別讓她們出事,本少主去去就迴!”師傅死了,穆若跑了,還有霧清留在那裏鎮場子,想必那人也不會再迴到薛星樓裏了。
薛暮這般想著,拽緊韁繩,道:“駕!”紅馬倏然飛奔向前,將薛無落遠遠拋在後麵。
薛無落在原地站了好久,才折返迴去。
漢風鎮在中原地區的西南部,薛暮駕馬趕路,騎著的這匹紅馬是同批品種裏跑得最快也最聽話的一匹,她跑了將近兩百裏後,在一處茂密樹林外部停留一夜歇息,從包袱裏拿了點途徑一座小鎮買的糖糕和鹵好的牛肉,從小河邊上用樹葉子弄了個漏鬥灌水喝。
她抬頭望著夜空,心中暗道:我此次前去藍風山,不知道會不會被那掌門給親手打下山來,落不到好的結果就是武功經脈被廢,被烈潮之毒和噬心蠱同時反噬,活活疼死!
可她有個直覺,在藍風山那裏可以了解到師傅的過去,至少可以知道為什麼師傅會離開藍風山,在報仇之前在藍風山到底經曆過什麼,和奇清掌門之間又發生了什麼齟齬……
薛暮吃下已經涼了的糖糕,咬下一大塊牛肉,八月份的夜風不算很涼,但樹林枝葉隨風簌動,一陣沙沙聲響連綿不斷,流入薛暮耳中隻覺莫名的瘙癢,她揉了揉耳朵,靠在大樹上闔眸淺眠。
她身上沒帶什麼特別重要的物事兒,因此也不擔心誰偷摸過來順點東西,而她這紅馬靈性甚高,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立刻嘶鳴警示。
就這樣一覺睡了兩個時辰,薛暮醒來時,渾身都濕漉漉的,她站起身來抖著身上的露水,匆匆上馬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