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稱渝州人氏的蘇夢湫卻吃不下去辣牛肉,劉暮舟也並未多說什麼,隻是遞去幾張薄餅,讓著小姑娘卷著吃。
果然啊!飽腹能止啼。
吃飽喝足之後,蘇夢湫心情都好了不少呢。
劉暮舟又端起了煙桿子,吞雲吐霧一番之後,才說道:“我確實算是青瑤的主人,但我與她相處不久。她的近況我也不知道,她做了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但如果她真的做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我絕不會饒她的。”
蘇夢湫聞言,冷哼一聲,“別以為給了我一點兒吃的,你就是個好人了!我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
靈臺修士,其實是可以不吃東西的,最起碼短時間內是餓不死的,但餓不死又不是不餓。
不過她都這麼說了,劉暮舟便也沒繼續解釋,而是轉身躺下,隻說了句:“要離開就自己走,那些雷珠不會傷你的。不想離開,就安安靜靜睡覺,明日一早再動身。”
蘇夢湫轉頭往外邊看了看,又迴頭望向劉暮舟,然後沉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劉暮舟側身躺在火堆邊上,聞言後點了點頭:“我要是騙你,會告訴你的。”
這句話可把小姑娘氣得夠嗆,她隻能冷哼一聲,然後閉上嘴,再不說話。
但劉暮舟那邊很快便傳來鼾聲,氣得姑娘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但伴著大雨,蘇夢湫也不知哪裏來的困意,不知不覺,便真的睡著了。
在她倒在火堆邊緣睡著之時,劉暮舟便睜開了眼睛,而後坐了起來。
望著這位自稱蜀地而來的靈臺修士,劉暮舟搖了搖頭,又伸手添了些柴火。
一夜光陰很快逝去,次日清晨,大雨未止。
劉暮舟也沒叫蘇夢湫起來,若非蘇夢湫自己醒來了,恐怕就要被劉暮舟丟在這荒郊野嶺。
可都走了半個時辰了,還不見劉暮舟禦劍往震澤方向去,蘇夢湫便快步追上他,皺著眉頭問道:“你什麼意思?不是說要去看看究竟是怎麼迴事嗎?為什麼走這麼慢?”
劉暮舟聞言,笑著望向蘇夢湫,問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我都不知道,我總是要佐證一番的,不是嗎?”
蘇夢湫一皺眉,“怎麼佐證?”
劉暮舟則是說道:“你的一家之言不可信,我總得先在這附近打聽打聽不是?”
蘇夢湫皺眉道:“上哪兒打聽?”
劉暮舟則是翻開一張輿圖,看了看後,指著距離震澤不遠的遷雨城,言道:“先去這裏打聽打聽,之後再去南溪島附近。假如青瑤真如你說的那般,我這個當主人的,自然要好好教訓教訓她。”
蘇夢湫卻冷聲道:“隨你,但你要是看到了她的惡行後還包庇她,我拚死也要咬掉你一塊兒肉!”
劉暮舟隻是攤了攤手,淡然道:“隨便你。”
但劉暮舟還是走得很慢,那座遷雨城隻在五百裏外而已,可劉暮舟從清晨走到黃昏,才走了不到三百裏。照這個速度,明日天黑前能到,就算不錯了。
蘇夢湫就覺得劉暮舟這個人好生無趣,半道上路過一處村莊,他也要瞧瞧村口老人棋盤之上戰況如何。可他看了,卻又不插嘴。看見有人馬車陷入泥濘之中,也要吃撐了般去幫忙推一把。
到此時,雨倒是下的小了,二人正好在一處小河畔。本來過個河,多簡單的事情,但劉暮舟偏偏駐足河邊,就是要等那艘小舟從河對岸返迴來,再花錢被人渡過去。
下船之後,蘇夢湫麵色便越發的黑。
她皺眉望向劉暮舟,沉聲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十幾丈寬的小河,一步就跳過去了,非要花錢?”
劉暮舟聞言,淡然一笑,而後言道:“我要過河他要渡人,多花幾枚我並不缺的銅錢而已,我落個心中舒坦,他能多掙幾個錢,何樂而不為?”
蘇夢湫冷哼一聲,“有毛病!”
其實她在注意劉暮舟,劉暮舟又何嚐沒有注意她?
人下意識的舉動,往往是裝不出來的。
就像早晨遇到陷進泥坑裏的馬車,在那馬夫揮鞭之時,蘇夢湫明顯往後略微傾斜了些,她很怕那鞭子。
所以今夜歇息的時候,劉暮舟又遞出了辣牛肉與薄餅子,少女也吃得津津有味。
次日午後,距離那座遷雨城已經不遠了,雨停了,但地上還是略有些泥濘。
兩腳沾滿泥,劉暮舟自然無所謂,從小到大不都這樣過來了?
但黑衣少女也踩了兩腳的泥,她對此也是毫不在意。
距離城池隻有十幾裏,到了一處路邊草棚,有人吆喝著賣小餛飩。劉暮舟本來對這等吃食挺無感的,但蘇夢湫卻跑了過去,站在棚子邊上,轉身看向劉暮舟,眼巴巴的。
劉暮舟見狀,疑惑道:“想吃就吃呀!”
蘇夢湫卻努著嘴,“沒錢。”
劉暮舟便走過去,衝著攤主言道:“給她下一碗。”
說罷,便轉身坐在了草棚下。
一共就三張桌子,一張被劉暮舟與蘇夢湫坐了,另一張坐了兩個中年人,空了一張。
坐下之後,劉暮舟便聽見隔壁那桌在聊震澤惡蛟。
“你以前不是在震澤采石頭麼?今年迴來這麼早?”
“唉!你是不知道啊,震澤多了一頭惡蛟,聽說來頭兒極大,那些神仙老爺動不動都被吃了,我哪裏敢留?”
“這麼大膽?”
“是啊!她也不吃凡人,就吃煉氣士了。我實在是不敢待,就跑迴來了。哦對了,我聽說啊,南溪島的少主就罵了一句惡蛟,就被打了個半死呀!我走的時候,聽說那群狗腿子要滅了南溪島,估計也就這兩天的事情了。”
劉暮舟喝了一口酒,又揉了揉眉心,而後瞥了蘇夢湫一眼。
隔壁那桌人,說完幾句話就走了。
而蘇夢湫則是滿臉恨意,一邊吃著,一邊說道:“聽到了嗎?還不信?”
劉暮舟隻是說道:“快吃吧,吃完了去南溪島,瞧瞧能否趕上吧。”
可是看蘇夢湫吃得狼吞虎咽,劉暮舟實在是沒忍住,便問道:“你哥哥不是對你很好嗎?餛飩都沒吃過?比我小時候過得還慘呀!”
蘇夢湫嘴裏一頓,卻連忙囫圇咽下,皺眉望向劉暮舟,“誰沒吃過?隻是吃得少而已,他經常請我吃……吃麵條。”
麵條,怕是很勁道,而且……全吃背上了是嗎?
看她還沒有吃夠,劉暮舟放下一錠銀子,搖頭道:“你慢慢吃,我去城裏打酒,吃完了進城找我吧。”
說罷,劉暮舟率先進城。
遷雨城是玄風西南邊境第一大城,青玄閣自然會有。
劉暮舟寫了三封信,一封去往神水國龍州飛峽縣,一封去往如今已經歸屬於玄風曲州的飛泉宗。還有一封,則是寄往山外山。
順便賣了十二張符籙,換了些錢財。
雖然隻有黃庭雛形,尚未開始煉黃庭,但所畫符籙已經是三品下了。
等他出門打好酒,蘇夢湫便也追來了。
遠遠望去,小小年紀穿著幹練黑衣,倒是膚白貌美。
少女很快便到了劉暮舟麵前,見劉暮舟盯著她看,她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看我幹什麼?不是要去南溪島嗎?什麼時候去?”
劉暮舟一笑,伸手抓住蘇夢湫後脖領子,笑道:“現在。”
話音剛落,一道雷霆劍光拔地而起,以極快速度往南飛掠而去。
動靜鬧得極大,生怕有人發現不了似的。
震澤中心,那座已經修建起巨大龍宮的島嶼,有個身著青衣的女子突然睜開了眼睛。
也是此時,換了一身白衣的覆舟落在了大殿之外。
覆舟朝著大殿裏抱拳,輕聲道:“南溪島主的兒子逃了,現在四座山門的主事都在往南溪島趕去,聽說是要商議一番,聯名去學宮告狀。”
大殿之中,頭上生出兩根犄角的女子冷笑一聲,反問道:“煉氣士之間的恩怨學宮不會插手,這是他們自己立下的規矩,告我有什麼用?”
話音剛落,青瑤踏出一步,已經到了覆舟麵前。
金丹修為的威壓,青瑤是真的承受不住。她趕忙再次抱拳,恭恭敬敬道:“我知道,但他們聽說劉暮舟要來了,所以……所以……”
話未說完,青瑤冷哼一聲,沉聲道:“來就來了,我隻是給他們長記性而已,又沒殺一人,他劉暮舟想問罪於我,想得美!”
說著,青瑤瞇眼望向覆舟,“我警告過你,不要自作主張,難道你背著我做了我不知道的事情?”
覆舟搖頭不止,“不敢。”
青瑤甩了甩袖子,“不敢就好,劉暮舟來了我也不怕。四家草臺班子竟然還想去告我?早些年他們做了什麼醃臢事情,當我不知道是嗎?準備準備,夜裏我們也去赴宴。”
覆舟連忙點頭,而後抱拳離去。
倒不是青瑤有多兇,而是在這威壓之下,她在這裏多待一刻便是煎熬。
好不容易走出宮殿離開小島上了船,迴到船樓之後,覆舟才算是長舒一口氣。
她望著窗前黑衣人,呢喃道:“你說趙典趕得到嗎?”
黑衣青年淡然一笑,“我想他無論如何也會趕到的。”
此時此刻,湖上突然下起了雨。
南溪島上一處大殿,已有四人落座。
而湖上有一葉扁舟,無人劃船,船卻自行遊動。
船上有個年輕人,撐著一把紅傘。
蘇夢湫莫名泛起了困意,坐著坐著,便睡著了。
劉暮舟迴頭望向船尾,見無人,便抿了一口酒,也在心中呢喃:“現在後悔,其實來得及。”
但無人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