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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微草山莊建成,二十幾年光陰,楊露亭一直在刻意去做好事。附近的窮苦人家,隻要是手腳尚且能動彈的,多多少少都會以租借的名義贈與出去幾畝地,隻要人不懶,起碼能保證吃飽喝足。像吳卒龍埡那樣的人,就會被收到山莊之中,有些武道天賦的,便會教他們習武,使其充當護院。


    山巔風大,劉暮舟的煙根本吸不到嘴裏去,也隻能大口飲酒。


    胖丫在不遠處揪了一把草,丟到風起之處,草立刻便被清風捧起幾丈之高,隨後飄向不遠處。每次等到草塊兒飄起來,胖丫總會滿臉欣喜,笑著跳起來拍手。


    劉暮舟與蘇夢湫坐在懸崖邊上,一大一小一左一右,一個掌著酒葫蘆,一個雙手捧著水壺,雙腿晃蕩著。


    蘇夢湫轉頭看了一眼劉暮舟,繼續說道:“青玄閣那邊的消息,楊露亭四十幾歲前並無什麼名聲,是二十幾年前玉泉玉露兩國突然出現屠殺之事後,平了幾地之事後才出名的。楊濘就是在一處山村被屠之後,才被楊濘收養的。那個春柃也是一處村莊幸存的孩子,是被楊露亭寄養在另一家人當中,那家人跟他好像也有什麼關係,也確實是春柃的養父母非要將春柃嫁給楊露亭的。”


    劉暮舟又灌下一口酒,然後問道:“說你的結論。”


    蘇夢湫聞言,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呢喃道:“善行是真的,我已經大概打聽了一通。但……我也查到了那隊玉泉國商隊是怎麼迴事了,倒不是在青玄閣打聽到的,畢竟青玄閣也不是什麼事都知道。那三個黃庭修士,以及所謂的玉泉國商隊,都是二三十年前被屠之處幸存下來的人。我也說了,我學的就是在一些無關消息之中找到共同之處,這裏的共通之處,便是二十多年前村鎮被屠之事,還有個人盡皆知的事情,楊露亭的發妻,是浠水山修士。所以……所以我有個你可能不太願意聽的結論,但是這個結論說出來,很多人會不願意相信,特別是——二十年來受楊露亭恩惠的人。”


    其實蘇夢湫的這個結論,劉暮舟在與楊露亭交談之時,已經大概猜到了。


    於是劉暮舟又灌了一口酒,然後點頭道:“是啊,扮好人扮得久了,人到底是壞還是好,就很難評定了。”


    說著,劉暮舟往南看了一眼,而後言道:“段平呢?”


    蘇夢湫卻搖了搖頭,而後言道:“段平,即便是青玄閣也沒什麼可用的消息,隻說自小跟著楊露亭,二十幾年前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比楊濘大幾歲而已。”


    劉暮舟長歎了一聲,而後言道:“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


    有時候做有些事,確實很難。因為相同的一樣東西,站在窗戶口跟站在門口,看去之時,肯定是不太一樣的。


    蘇夢湫卻說了句:“去哪兒?”


    劉暮舟又灌了一大口酒,然後才說道:“山村,楊濘出生的山村。”


    說著,劉暮舟突然按住蘇夢湫的腦袋,沉默許久,而後說了一句:“對不住。”


    蘇夢湫一臉疑惑,“什麼對不住?”


    劉暮舟卻搖了搖頭,笑道:“等你長大告訴你可不可以?”


    蘇夢湫皺了皺眉頭,卻還是點頭道:“我正月初一生的,過兩個月就滿十三歲,該活第十四年了,也就是十四歲了。等我十六歲告訴我?”


    劉暮舟點頭道:“可以呀!”


    姑娘咧嘴一笑,突然起身飛蹦去一側抓住了胖丫丟出去的草團子,而後笑著說道:“胖丫,別玩了,我帶你去找你哥哥弟弟了。”


    胖丫聞言,雙眼一下子有了光。


    “哥哥弟弟?好啊,走啊!”


    蘇夢湫抓住胖丫的手,笑著說道:“別呀,我們飛著去,不走。”


    其實玩了兒這麼久的草團子,胖丫的手已經很髒很髒了,但是蘇夢湫對此毫不在意,拉著胖丫的手便往前走去。


    劉暮舟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自嘲一笑,心中呢喃:“劉暮舟,你怎麼學得越來越討厭了?小丫頭有什麼好試探的?既然決定帶著,那你不要懷疑!”


    自言自語一番之後,他便突然上前,以雷霆劍氣托起二人,隨後疾速往南。


    與此同時,有個奔襲數萬裏的桃花眼姑娘落在了震澤。


    四座島嶼她都走了一遍,除了南溪島之外都有許多新墳,她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手筆。除了劉暮舟之外,還有誰會閑著沒事兒做這個?


    於是她撇著嘴,輕聲道:“沒骨頭,帶路,去找他。”


    鏽劍自行飛出,就在前方帶路。


    沒過多久天便沉了下去,白天還是晴空萬裏,夜裏飄起了小雨。


    深山之中有一處村落,但隻是隱隱約約看得出村子模樣而已,房屋早已破敗到不成樣子,硬撐著站立的屋子就隻有那麼幾間,但偏偏有一間屋子閃爍著微弱亮光。


    雨越下越大,屋子裏一位頭發花白的青年人,還有麵色煞白靠著牆壁坐著的年輕女子。


    春柃將盤起的頭發放了下來,瞧著年輕了好幾歲。


    楊濘穿著一身灰色布衣,手中是一把鑲嵌寶石的長劍,瞧著十分付款,也不知道劍到底能不能殺人。


    在楊濘前方,有個插著許多香的小香爐,爐子後是簡易的牌位,與尋常牌位不一樣,較寬,上麵刻著許多名字。


    楊濘望著那牌位,苦澀一笑,而後將寶劍雙手捧起,放在香案之前。


    “範兄,怪我醒悟太晚,否則……”


    話說不出來了,楊濘已經哽咽的不成樣子。


    不過靠在牆邊的春柃卻苦笑一聲,呢喃道:“我從小就告訴濘哥哥,你的師父是個人麵獸心的家夥,你就是不信。我嫁給他,拿出那麼多證據擺在你麵前,你還是不信。我原本有機會殺他,你還要攔我。現在……晚了,再也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此時門外,有個身穿錦衣的年輕人靠在門上,雙目無神。在他一邊,是個身形虛幻的少年人。


    少年拍了拍郭木肩膀,沉默了許久,這才言道:“仇,靠我們是沒機會去報的。能養你長大,我很滿足了。別這樣,以鬼修身份陪在你們身邊這麼多年,盡管是無意,也吸取了你們不少陽氣,能護住你跟胖丫兒,很好了。”


    郭木猛的轉頭,雙眼死死盯著少年人,“你一直都知道,為什麼不說?自我記事起我們就一直在含風郡附近晃悠,晃了這麼多年,我要是早知道,早就有機會為家人報仇了!你見過爹,也見過娘,我呢?我記事起就養活胖丫養活自己,我明明可以很早就謀劃報仇,可我偏偏不知道,我們一直待的鬼鎮,原來就是我的家!”


    說著,郭木突然起身,一個箭步走進屋子裏,二話不說照著楊濘後背就是一腳。


    “你,為什麼阻攔她?她都告訴你,屠你楊家村的便是楊露亭,你為什麼不信?”


    說罷,郭木一把抽出鑲嵌寶石的長劍,徑直戳向楊濘胸口。春柃見狀,硬撐著起身,攔在了楊濘身前。


    女子雙目通紅,“他全村被屠,快死的時候救他的人是楊露亭!是楊露亭給他吃喝,教他練拳,二十多年來待他如親子,換成是你,你怎麼去信?就算是信了,是對楊露亭感情更深,還是對記憶中朦朧的家人感情深?”


    楊濘苦澀一笑,搖頭道:“他說得對,我……若非他親口承認,我還是不信。”


    春柃淚水奪眶而出,轉身便朝著楊濘臉上一巴掌。


    “你為什麼不信?我說範大哥他們是被他害的,你為什麼不信呢?”


    她護著楊濘,卻也責怪楊濘。


    楊濘渾身顫抖,搖著頭,“我……我沒看見,我……”


    郭木一咬牙,抬腳再次踢翻楊濘,隨後以劍指著楊濘,冷聲問道:“到底是怎麼迴事?死在小鎮的商隊跟救我們的人,到底怎麼迴事?”


    春柃猛地溢出一口血,整個人往後一倒,再次靠在了土牆上。她費力將頭靠在牆上,而後呢喃道:“那不是商隊,那是玉泉玉露兩國被屠之處的幸存之人。近十年,幾十處村鎮被屠殺,就活了這麼幾個。他們一直在查當年的兇手,查來查去終於有了眉目。他們幾乎可以確定楊露亭便是兇手,這趟來玉泉國,就是來查當年被屠之處,要找到實證。結果……不知哪裏走漏了消息。”


    此時,門外的少年人呢喃一句:“小木,我要走了。”


    突如其來的一道聲音,郭木猛地轉頭,卻見門口少年身形已經變得虛幻。


    長劍立刻墜地,不知多少年沒喊過哥的郭木幾步跑出去怔怔望著少年人,卻見自己長不大的哥哥身形愈發的虛幻,幾乎都要消散掉了。


    郭木聲音顫抖:“哥,你……你別嚇我!”


    少年一伸手,郭木趕忙低下了身子,將肩膀正好放在他的手臂下。


    少年見狀,咧嘴一笑:“還有一件事,一直沒告訴你,但你也差不多想到了吧?自你記事起,胖丫就是這樣子,這麼多年一直沒長大是吧?其實胖丫到我們家的時候就這樣。我想告訴你,無論如何,她是我們的家人,照顧好她。還有呀,人不能一直活在仇恨之中,我把小木養大了,見到爹娘之後,我想被誇誇。”


    郭木嘴唇顫抖,翻找出來幾株草,“哥,你別,我好不容易能為養活你了,這是養魂草,你快吃了,你快……”


    可是話沒說完,少年身影已經消失,隨風散去了。


    郭木一怔,昨夜畫麵不斷浮現在眼前。段平出手殺人,那三位黃庭修士雖然來救人,卻被段平瞬殺。之後,是他哥哥拚盡全力擋下了一擊,但瞬間之後胖丫就不見了,隻有被撕成兩半的段平。


    慢慢的,郭木眼前光影不斷浮現,當中是越長越大的他與一直都長不大的哥哥。


    看見郭木跪在門口渾身顫抖,又見春柃靠在牆上,麵色越發的煞白,楊濘心如刀絞,猛的彎腰撿起長劍,邁開步子大步往外走去。


    春柃急忙轉頭,沉聲問道:“你去哪兒?”


    楊濘聲音沙啞:“我去找他,既然殺我,為何……又要救我!”


    結果正此時,大雨之中出現了兩道身影,不,是三道。有一個人是被另一個人背著,另一個沒有雙眼,手拄著一根棍。


    楊濘雙眼猛的皺起,“你們……是我師……是楊露亭派來的嗎?”


    吳卒趴在龍埡背上,歎了一口氣,而後言道:“不是,老爺讓我們去安葬段平,是我們自己來的。”


    楊濘一愣,“你們……為什麼?”


    吳卒微微一笑,轉頭望向大蝦,輕聲:“你說?”


    大蝦聞言,點了點頭,卻也是沉默了片刻才開口:“我們都比你大一些,跟著老爺卻比你晚。我們不知道老爺做過什麼,也不想知道。我們隻知道,是老爺給了我們活路。段平說,他才不管老爺做過什麼事情,他隻知道在他最難的時候是老爺收留了他,給他吃的教他習武。”


    說著,大蝦抬起手杖,微微一擰而已,便抽出來一道尖刺。


    “少莊主,你跟夫人私通,我們早就都知道,是老爺不準我們聲張。你趕走的那幾個人,其實沒走,截殺那些玉泉國來人,是我們,與老爺沒什麼關係。少莊主,你人很好,待我們也很好,但今夜我們要殺了你。”


    吳卒以手臂上的鐵鉤子拍了拍龍埡,龍埡便輕輕放下了吳卒。


    此刻吳卒也歎息了一聲,而後言道:“對不住了,少莊主。”


    下一刻,龍埡往身後一抓,竟是拔出雙刀,整個人氣息一再攀升,竟也成了七品宗師!


    大蝦手提盲杖尖刺,微微甩動手腕,一身真氣同樣在七品。


    楊濘麵色肉眼可見的震驚,反觀郭木,已然咬緊了牙關,打算拚命了。


    可那吳卒竟然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等楊濘轉過頭時,吳卒的鐵鉤已經夾在了郭木脖子上。


    吳卒麵無表情,隻淡淡然開口:“少莊主驚訝是嗎?那你肯定不知道,其實段平武道修為已經高過老爺,是四品宗師了。段平是天賦好,我們卻不一樣,我們殘疾,逮住任何東西便都像是救命稻草,所以隻能努力修煉。所以……我們不會讓你壞了老爺的名聲。”


    哪成想此時,郭木竟然強行側過了身子,任由鐵鉤刮掉他一塊兒肉,轉身一記肘擊狠狠砸在吳卒胸前。


    楊濘見狀,手持長劍一個箭步邁出,攔下吳卒一擊。但此時,龍埡重拳至此,楊濘來不及迴身,被一拳砸在腦側,整個人倒飛進屋子。他還來不及起身,大蝦的尖刺便來了。


    而鐵鉤子,也再次卡住了郭木咽喉。


    正此時,有人長歎了一聲,緊接著便是雷霆爆射而出。


    瞬息之間,三道雷霆劍光洞穿三顆大好頭顱,三道屍體倒地,三條人命就此消逝。


    楊濘與郭木以及春柃,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看見了站在雨中的劉暮舟。


    郭木一臉震驚,“你……居然是你?”


    春柃也是一樣,她是怎麼都沒想到,一個過路之人而已,竟是救了她們性命的人。


    蘇夢湫撐著紅傘,隨後趕至。


    “你猜到了嗎?”


    劉暮舟深吸了一口氣,呢喃道:“比你的結論,稍微複雜一些。”


    話音剛落,有個胖丫頭突然出現,狂奔向郭木,嘴裏喊著:“弟弟,哥哥呢?哎,你怎麼流血了?”


    郭木習慣性的板起臉,可隻是一瞬間,他便強行擠出個溫柔笑臉。


    “哥哥……哥哥去找爹娘了,弟弟沒事,蹭破一點兒皮而已。”


    其實此刻,最為淩亂的,當屬楊濘了。


    他望著地上三具屍體,那都是十數年近二十年的老相識,但今日卻拔劍相向!


    他抬頭看向劉暮舟,不住地往後退著,顫聲問道:“你……你又是誰,這到底是什麼迴事?”


    劉暮舟聞言,摘下酒葫蘆灌了一口酒,沉默了許久,這才言道:“扮久了,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自己都分不清。行善是真的,作惡也是真的,可行善是作惡之後自以為的救贖,年深日久,自己都以為自己是好人了,結果偏偏有人要戳破你這層麵紗。我想,有一瞬間,你也想要孤身赴死,將微草山莊留給楊濘,在自己臉麵未被戳破之前死了,身後事又看不見,管他呢,是也不是,楊莊主?知道你事情的人,死的都死在這裏了,沒死的都站在這裏,可以一網打盡了。”


    楊濘麵色煞白,咬著牙喊道:“楊露亭!你究竟要怎麼樣?”


    話音剛落,一道老邁聲音也徐徐傳來,卻是答複劉暮舟的。


    “劉公子,你要不管這個閑事,該多好?我都說的那麼明白了。你說得對,麵具戴的久了就很難摘下來。我想問問你,被人欺負過嗎?你應該不會,你是樓外樓弟子,又是山外山鍾離鴻的女婿,當然不知道這種感覺,但段平知道。我運氣不如你,年少時是別人的家奴,好在是我勤奮,三十歲便到了四品宗師,可無論如何都無法再進一步。喜歡的姑娘也被人死死卡著,人家瞧不上我一個奴隸出身的家夥,所以但凡有向上爬的機會,我一定會向上爬。”


    話音剛落,楊露亭便出現在了雨中。他望著滿臉帶著的楊濘,長歎了一聲,氣息悄然攀升至一品宗師。


    “事到如今,沒什麼不好說的。當年造殺孽,無非就是為一個躋身三品的契機。可我也是個人,殺來殺去,終究是心軟了,所以明知道有人死裏逃生,也放他們一馬,你也一樣。收你為徒隻是一時興起,我也沒想到會越養越像兒子。”


    說著,楊露亭點著了旱煙。


    “其實……你要是不攔春柃,就像這位劉公子所言,我有一瞬間卻是想要赴死的,死在你手上。”


    劉暮舟聞言,搖頭道:“也隻是一瞬而已,春柃與那些人的謀劃,你早就知道。你沒有授意段平派人去殺所謂商隊,但你定然泄露了一些消息對吧?你知道段平也好,吳卒他們也罷,都會為了你這個老爺去出生入死,你根本不用安排,自然有人會為你做這些。我隻是想問問,二十年來,做了這麼多好事,你可曾好受些?”


    這一番話,明顯是說出了楊露亭的心聲。


    老人猛吸一口煙,而後搖頭道:“沒有,就像我告訴你的,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浪子迴頭沒有金不換。那酒葫蘆一出現我就知道你在,我前前後後給了你兩次機會,你非要插手此事,那我也隻能當你就是劉夜渡了。”


    此時此刻,蘇夢湫微微皺眉,此時問道:“你說的有點複雜指的是這個嗎?”


    劉暮舟隻是微微一歎,而後望向楊露亭,呢喃道:“吳卒他們,該死嗎?”


    楊露亭邁步往門口走來,一品宗師的真氣震懾此地,除了劉暮舟之外,其餘人喘氣都有些困難。


    他也看了一眼劉暮舟,歎息道:“真要去埋葬段平,就死不了。來了這裏,你不出手,我也會出手的。”


    說著,他反手取出一把短刀遞給郭木,然後才望向楊濘,呢喃道:“今日隻會是弟子與師娘私通,與騙人小賊夥同外鄉人陷害師父,卻被師父反殺。”


    劉暮舟皺了皺眉頭,可楊露亭身上,一丁點兒的殺意都沒有。


    他皺了皺眉頭,以心聲問了句:“你殺人收魂,是給浠水山是嗎?”


    楊露亭又遞給了春柃一把刀,對劉暮舟歲半點兒不隱瞞,點頭後以心聲道:“是,我發妻是浠水山修士,我不答應就娶不到心愛之人。也不全是因為這個,大部分是因為我想破境。你很聰明,看穿了我。我的確是故意透露消息給段平的,本來今日場麵,應該是我與段平一起,萬萬沒想到,段平竟然提前死了。不過也好,真要我動手,跟我長大的孩子,我真下不去手。有件事,你猜對了,卻也猜錯了。我的確是扮久了,卻不是忘了自己是個什麼貨色。起初段平他們都是我練出來的殺手,可這麼多年……他們給我做的髒活兒不少,人一旦髒了,就很難再洗幹淨,可是我想給孩子留下個幹幹淨淨的微草山莊。隻有這些人死幹淨,包括當年沒死的那些人,包括我。全死了,微草山莊才能再濘兒手中幹幹淨淨。”


    劉暮舟聞言,閉上了眼睛。


    而此時,楊露亭突然望向地上的劍鞘,笑著說道:“花裏胡哨的東西,有什麼用?”


    也不知是不小心還是怎麼迴事,楊露亭彎腰的一瞬間,胖丫猛的衝撞過來,罵道:“我看錯了,你是個壞人!”


    砰的一聲,老人被撞飛了出去。


    而此時,壓製眾人的真氣坦然消散。


    春柃一咬牙,率先爬起來將刀子插進楊露亭後腰。郭木與楊濘幾乎同時衝了過去。一把劍將楊露亭刺了個透心涼,另一把刀,則是抹了老人脖子。


    楊露亭猛的散發真氣,將三人逼開後帶著插在身上的刀劍起身,手臂還朝著楊濘脖子掐去,並惡狠狠言道:“我……我養你長大的,你竟然……竟然真的下得去……”


    背後長劍被春柃一把拔了出去,楊露亭呃了一聲,一個踉蹌便跪在了楊濘麵前。


    他口鼻之中鮮血瘋狂往外溢出,雙手死死抓著楊濘衣袍,沙啞道:“人……人是有欲望的,我不服!我不認錯!你執掌微草山莊之後,欲望會越來越大,你……”


    話未說完,楊濘卻冷冷一句:“我不會!”


    楊露亭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豎起兩根手指,“二十年……二十年莊主,你也會變得像我這樣,不信……不信就……賭一把!”


    楊濘雙目通紅,衝著楊露亭,聲嘶力竭道:“不會!不可能!我不會變成你這樣!我跟你賭!”


    此時此刻,蘇夢湫望向了劉暮舟。


    她看明白了,於是以心聲問道:“他故意的對嗎?那他到底算是好人還是壞人?”


    劉暮舟睜開眼睛,又灌下一口酒,呢喃道:“做再多好事,該死還是該死的。”


    幸好,臨死之前,楊露亭用自己的辦法卸下了弟子心中負擔。


    劉暮舟又看了楊露亭一眼,而後言道:“二十年後,我告訴他真相。”


    楊露亭一笑:“多……多謝!”


    話音落地,死屍也倒地。


    而此時,一道聲音匆匆趕來,落在了劉暮舟身邊。


    莫瓊望著地上幾具屍體,皺眉道:“我來晚了?”


    劉暮舟則是搖了搖頭,呢喃道:“他真要動手,你來也隻是多死個人而已。”


    一品宗師都能按著凝神巔峰打了,楊露亭真要動手,在場眾人誰能有活路?


    劉暮舟長歎了一聲,然後轉頭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大致與莫瓊說了一番之後,莫瓊也長歎了一聲,而後言道:“長達二十年的行善之路,即便是為了給從前贖罪,那些所作所為卻是實打實發生的。或許,這些善事對他也有些改變吧。也好,下輩子能少贖些罪。”


    劉暮舟遞給莫瓊一壺酒,然後呢喃道:“有改變嗎?心狠手辣其實沒改。說到底,要看怎麼去想了。”


    說著,便轉頭往別處走去,想來此地也要沉默許久了。


    蘇夢湫見狀,趕忙跟上去,低聲問道:“就這麼……結束了?實話呢?”


    劉暮舟是越看這丫頭越喜歡,可此時確實有些笑不出來,便伸手按住她的腦袋,呢喃道:“有時候,實話不是那麼重要的,重要的是該報的仇報了,該死的人死了,該日後活的很好的人,有機會活的更好。”


    楊露亭這一死,沒讓楊濘太愧疚,這便是楊露亭想要的。


    至於莫瓊,瞄了幾眼蘇夢湫後,湊到劉暮舟身邊,壓低聲音問了句:“又從哪兒拐來了這麼個漂亮姑娘?”


    結果聲音太大,被蘇夢湫聽到了。


    少女幾步上前,一伸手抱住劉暮舟的胳膊,撇嘴望向莫瓊,白眼道:“會不會說話呀你?什麼叫拐?我是他未來徒弟。”


    莫瓊神色古怪,問道:“徒弟,還有未來的?”


    蘇夢湫使勁兒點頭:“當然了,等他一桶水的時候,就可以把未來二字去掉。”


    劉暮舟知道蘇夢湫是逗他開心,可他實在是笑不出來。


    於是劉暮舟望向莫瓊,沉聲一句:“說到底,他不過是個劊子手,發號施令的可另有他人。”


    莫瓊自然明白劉暮舟的意思,卻也隻能歎息道:“你也說了,我們暫時沒有掀桌子的本事。”


    劉暮舟卻突然頓足,而後深吸了一口氣。


    “有些事本來不著急,但現在,我想急一急了。浠水山下,是不是有個拜水城?”


    莫瓊點頭道:“是,怎麼啦?”


    劉暮舟搖頭道:“沒事,準備準備而已。近來我老覺得,我這人其實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但此刻卻覺得即便是浠水山也有你莫瓊這樣的人,一桿子打翻一船人,有點兒太不講理。


    莫瓊皺眉道:“什麼意思?”


    劉暮舟又灌了一口酒,而後沉聲道:“有人告訴我,對什麼不滿,就掌控它,改變它。我本想待到返鄉之後再去做一些事情,但現在想來,有些其實有本事掀翻的桌子,該掀的時候還得掀。”


    我劉暮舟自然沒本事踏平一座浠水山,但渡龍一脈那三個人,我是該見一見了。


    於是劉暮舟看向莫瓊,沉聲道:“發生在他們幾人身上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一定不會是最後一次。那座山頭兒但凡在,這種事情隻會越來越多,因為你拿迴去的塔是空的,他們必然要重新去煉寶的。”


    莫瓊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你說,要怎麼做?”


    劉暮舟瞇了瞇眼,冷冷開口:“花他半年光陰,弄清楚哪些人該死,哪些人不至死,哪些人可以繞一繞。”


    莫瓊神色一滯,“你……你這是?”


    劉暮舟總算了有了個微微笑意,久違地有了一抹灑脫神色。


    “滅了它!”


    說罷,劉暮舟眨了眨眼,問道:“我有一座渡龍山,沒什麼自己人,你說咋辦?”


    莫瓊一樂,反問道:“關我多少響?”


    「沒注意時間,十二點前沒能發出去,索性兩天合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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