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點(diǎn)兒罷,”楚瑾煊受了刺激一直咳嗽,這是心病,以前就看過大夫,吃藥針灸都不行的。他咳嗽的躺在床上縮成一團(tuán),誰也不想見,什麼話也不說。柳七妹勸他喝些藥,就算是心病,藥物也會多少緩解身子的疼痛。
“吃糖,”柳七妹看他坐起來咕咚一口咽了,又繼續(xù)躺床上,她拿一塊糖給他,他從小就怕喝藥,喝藥前後都要吃塊兒糖,不吃甜的壓不下,藥會吐出來得,長大了也是這樣,今天竟然都沒吃糖。
“吃罷,”果然,又反上來了,藥又吐了,柳七妹趕緊把糖給他。
“還要喝?”柳七妹又給他端了一碗藥,他終於開口了,看著她手裏的碗發(fā)愁,像小時候那樣,孩子氣又迴來了。
“喝罷。”柳七妹哄著他。
“糖。”
“給,”她笑了,一塊兒也沒少。
“先去一趟義州,”過了一會兒他坐起來盯著床頂“洛陽的事先放一放。”
“也好,”柳七妹也想大小姐了“椿兒托人來信說大小姐吐得厲害,吃不好睡不好,很想念家人。”
“嗯,咱們?nèi)ヒ惶耍瑒⒂褡罱觞N樣?”
“沒發(fā)熱啊,”柳七妹伸手摸摸他的頭,不熱啊,他不是咳傻了罷,他真看上劉玉了啊?
“不在家,說有事都去外地了,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你快去打聽一下。”楚瑾煊急了,就這短短兩三天,劉玉一家人去哪兒了,出什麼事了,她怎麼都沒打聽清楚?
“哎呀,你、”柳七妹跟帶兒子一樣,他一說什麼她就得趕緊去做。
“大姐,忙著呢,”她抱著齊兒,看青荷收拾東西,兩個孩子在有人進(jìn)來了,是她的“庶弟弟”虎智豐,他有事來求她這個“親姐姐”。
“坐,”青荷把孩子們帶到後院裏。
“大姐,”他微笑著去握她的手,她也微笑著不拒絕,他手裏有一張銀票“爹爹留給你的嫁妝不是有一萬兩嗎?”
“哪有啊,”黎氏直接給她扣了八成,剩下的兩成說是折合成銀兩給她,還一直沒給呢。現(xiàn)在虎家是主母和嫡長子說了算,縱使給她留的再多,不到她手裏就不算是給她的。
“大姐,你就疼疼親弟弟啊,把爹爹留的東西早點(diǎn)兒給我吧,”虎智豐求她“弟弟也窮的快要飯了,咱們姐弟聯(lián)手,榮華富貴不都是咱們的嗎?”
“給,”看了銀票上的數(shù)目她痛快的給了,虎智豐趕緊接過來看,看了一會兒笑著告辭了。
“周哥哥,”看到他走了,青荷和孩子們過來,過了一會兒周柏壽也來了,步履疲憊,臉色擔(dān)憂,他肯定是自己又去找了罷,說了不用去找,他和弟弟吳中也不太熟,不怪他的。
“到底是我大意了。”
當(dāng)年和弟弟吳中在大火裏一別,她以為他也死在裏邊了,他也是那樣想她的。兩人時隔十年再次相見,她看到楚瑾煊派來的小廝吳中,名字不一樣了,不過怎麼看都很像她以為早就不在人世的弟弟,弟弟也是十分驚訝,兩人私下裏說話,終於確定了他們就是失散多年的姐弟。
“楚瑾煊近來病的厲害,”周柏壽已經(jīng)知道了一些事,很是擔(dān)心他們姐弟倆“一時應(yīng)該是沒有功夫逼迫你了。”
“病了?”
“說是受了寒。”他借著求官職的名頭和曹朝臺打聽,聽說就是受寒病了,還很厲害。
“周哥哥,真不用去找他了。”她大概知道弟弟在哪裏,等過兩天她自己去找。
“明月,怎麼辦?”柳七妹打聽完迴來了,汪氏的公婆也隻知道兒媳是去外地接兒子迴來,汪氏的娘家大哥也是一樣的說法,至於去哪裏了就是不肯說,都嘴嚴(yán)的很,怎麼都打聽不出來。
楚瑾煊聽了沒說什麼,過了一會兒說先去義州看妹妹。柳七妹小心問他明月怎麼辦,她知道楚瑾煊又給明月找了一戶人家“認(rèn)親”,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問跟著他的小廝也不知道,說這次是他一個人單獨(dú)秘密處理的,連拉人的馬車都是他自己趕的,除了他沒人知道那家人是誰。
“先不要理她,你想見她?”黎氏和兒子忙著爭家產(chǎn),他去了兩次黎氏都不肯把她女兒的一切證明拿出來給他,現(xiàn)在又知道了他父親和白家的恩怨,要不要白家的把柄一下子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你去見見她罷”他告訴了她地址。
“好,”她終於能見到明月了。
“我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兩人見麵後,柳七妹把畫像拿給她看,說了緣由後,她臉色依舊平靜,一點(diǎn)兒也不為所動。
“他還不知道,我想問問你,要不要見見他們?”楚瑾煊看到的畫像是沾水模糊的,可也難保有一天他會看到其他清楚的畫像。柳七妹不告訴他,一是怕激怒他,他的性子惱起來是不講道理的,他現(xiàn)在還是心軟的,以為白楚兩家都出了一條人命,兩家都有傷心事,有和解的可能。可要是知道白家的女兒沒死,他會以為楚家吃虧了,他會更加暴怒的報複白家,到時候就算不是魚死網(wǎng)破,也會兩敗俱傷的,他一定是傷的最厲害的那個。二是還沒有見到明月,不知道她是什麼態(tài)度,明月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性子也變得冷漠起來,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不是孟嬸子親生的,萬一說了真相,她到底能不能承受。
“不用了。”見他們做什麼,她早就不記得他們的模樣了,也想不起來以前的事了,見了又有什麼用,彼此白添煩惱。她十一歲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不是母親孟氏的親生女兒,母親也告訴了她的來曆,是呂齊叔在信陽州半夜街上撿的,當(dāng)時她渾身是血,臉都白了,背上有一把刀,求了兩家醫(yī)館都說救不了,最後一家說試試,真死了怪不得他們,才給她救迴來的。
“明月,你親生父母找你找的很辛苦,你媽媽眼睛都要哭瞎了,我爹爹媽媽如今還是下落不明,”柳七妹擦著淚水,她的父母兄弟妹妹在那場劫難中除了知道二哥被押往邊疆流放,其他人沒有一點(diǎn)音信,她拚命尋找這麼多年還是一點(diǎn)兒消息都沒有,連二哥的消息也失去了,每每想起以前幸福溫馨的家,她都淚流滿麵,痛不欲生。
“你爹爹媽媽如今就在眼前,”她的父母那麼愛她,她有機(jī)會再一家團(tuán)圓,天下她這樣幸運(yùn)的人是不多的。
“他說是我媽媽把我賣給他的,”她握緊拳頭終於爆發(fā)了“我親生媽媽把我賣給他的,說我媽媽欠他的,把我賣給他的,你讓我怎麼原諒她?怎麼看見她不恨她?”
“明月,”
“我不知道誰說的是真是假,”以前的事她真的不記得了,她不願意想起以前的事,一想心裏就莫名的恐懼,害怕的想找地方躲藏,唯一記得的就是那兩句話,你媽媽欠我的,你媽媽把你賣給我的。
“我也恨他,他不是我爹爹,”她已經(jīng)在白家見過白哲了,她恨他也恨得要命,她怎麼見兩個她恨得要命的人。
“明月,”
“姐姐,我恨死他們了,”柳七妹抱住她,兩個人抱在一起哭泣。
“我的眼睛,青荷,青荷,青荷,”突然,她又驚恐的推開柳七妹,大聲喊叫青荷,她的眼睛又看不見了,快把藥拿來。
“夫人,”青荷知道她又動大氣了,趕緊把藥拿來給她服下。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夫人自己說是以前太傷心落下了心病,一動大氣就看不見東西,短則三五天,長則八九天才能慢慢的看見東西。”青荷跟著她的時候她有孕七個月了,就犯過一次這種“病,”那次她三天就恢複了,後來生齊兒坐月子的時候也犯過一次,請過眼科的名醫(yī)看,說就是心病,心裏不要積那麼多怨氣,平時也不能過度傷心難過,情緒不能大起大落,還給了一瓶安神定氣的藥丸,每當(dāng)心緒起伏過大的時候就服三丸,見效很快,不一會兒就會平靜下來。
“我就不送你了,”果然,柳七妹看她吃下藥躺在床上一會兒就平靜下來了,氣兒也順了,雖然眼睛還是看不見,也沒那麼大悲憤了,柳七妹讓她好好歇息,她先迴去了。
“女兒出賣親生父親?”楚瑾煊接過小廝手裏的一副畫像打開一看愣住了,白橋沒死,她就是林仙,也叫吳明月。
“你沒死?我爹爹是被你爹爹殺死的,”楚瑾煊盯著畫像看了好一會兒,又咳嗽起來“我爹爹也不能冤死,我這些年受的苦也不能白受,”
“你也騙我?”柳七妹走到他身邊,他一看她的眼神立刻也明白了“你怎麼能騙我?”
“滾!”怎麼連柳七妹都開始騙他了?為了他殺父仇人的女兒,柳七妹也騙他了?他們當(dāng)年是過命的交情啊,她把他護(hù)在身後抱著死也要護(hù)他的決心,她是洛陽人,他母親也是洛陽人,他沒有見過親生母親,他把她當(dāng)母親家的真親人一樣對待的,他處處為她考慮,她真的把他當(dāng)親人嗎?
“先喝藥罷。”柳七妹知道他又開始不講理了,她說什麼都沒用,他這點(diǎn)兒到底跟了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