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棺槨裂開的縫隙中滲出暗金色液體，在終南山巔凝結成詭異的星圖。白劍南的桃木劍穗無風自動，劍柄上的\"歸\"字正與星圖中某處共鳴震顫。他懷中的嬰孩突然咯咯笑著伸手抓向虛空，指尖觸到的月光竟凝成銀絲，纏繞著將星圖撕開一道裂縫。


    \"往生泉的倒影......\"白劍南瞳孔驟縮。裂縫中映出的並非夜空，而是沸騰的血色泉水，三百具嫁衣枯骨正在泉眼處跳著儺舞。嬰孩的啼哭忽然化作古老咒語，整座終南山的飛禽走獸同時仰天悲鳴。


    山體深處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七十二峰同時亮起血色符咒。白劍南縱身躍向裂縫的瞬間，懷中的嬰孩突然重若千鈞——那小小的身軀正在吸收星圖之力，眉心血蓮綻放出妖異光芒。


    \"白大哥，別來無恙？\"裂縫中傳來熟悉笑語。董欣的虛影自血泉升起，發間銀鈴卻係著青銅棺釘，\"這孩子吸飽了眾生鼎的因果，該物歸原主了。\"


    桃木劍突然脫手刺向虛影，卻在觸及董欣眉心的剎那被青銅棺釘彈開。白劍南虎口迸裂，鮮血濺上星圖，竟讓裂縫中的景象愈發清晰——血泉深處懸浮著具水晶棺，棺中女子麵容與嬰孩如出一轍，心口插著柄刻滿蠱文的匕首。


    \"這才是真正的噬心蠱王。\"董欣的虛影撫摸著水晶棺，\"當年師兄抽我魂魄投入輪迴，卻不知我將蠱王本體藏在了往生泉底。\"她指尖輕點，嬰孩突然懸浮而起，眉心血蓮化作絲線纏向水晶棺。


    白劍南暴喝一聲，扯斷腕間銀鈴擲向裂縫。鈴身炸開的瞬間，往生泉的景象如鏡麵破碎。嬰孩墜落時，他看見那孩子瞳孔中流轉的，分明是三百年前沈璃訣別時的淚光。


    三日後，終南山陰麵的無名洞窟內。


    白劍南用桃木劍挑開巖壁藤蔓，露出幅斑駁的壁畫。畫中儺麵祭司正在舉行儀式，祭壇上躺著的女子心口綻放血蓮，四周跪拜的信徒手腕皆係青銅鎖鏈。懷中的嬰孩突然伸手觸碰壁畫，指尖所及之處，顏料竟滲出新鮮血珠。


    \"坎離移位，乾坤倒懸。\"洞窟深處傳來蒼老歎息。白劍南劍鋒所指處，石筍後轉出個背負龜甲的老嫗，她瞎掉的眼窩裏爬著條碧綠蠱蟲，\"老身等了九代人，終於等到血蓮重開之日。\"


    老嫗枯槁的指尖撫過嬰孩麵頰，在觸及血蓮胎記時突然長出青鱗：\"噬心蠱王現世，青銅棺裏的那位也該醒了。\"她龜甲上的裂紋突然重組，顯現出終南山七十二峰的地脈圖，\"今夜子時，往生泉倒灌，是取蠱王本體的唯一時機。\"


    白劍南劍鋒抵住老嫗咽喉：\"你究竟是誰？\"


    \"老身是守棺人，也是當年為沈璃接生的產婆。\"她脖頸皮膚突然龜裂，露出內裏青銅色澤，\"陸昭明抽魂那夜，是老身將蠱王本體封入女嬰天靈。可惜他至死不知，自己煉的眾生鼎裏，跳動的始終是親妹的心頭血。\"


    洞窟突然劇烈震顫，壁畫中的儺麵祭司竟邁步而出。青銅麵具炸裂的瞬間，白劍南看見那張與自己別無二致的臉——祭司心口插著的，正是他的桃木劍！


    \"因果循環......\"老嫗突然大笑，身軀在笑聲中碎成青銅殘片。嬰孩發出撕心裂肺的啼哭，終南山各處同時響起棺蓋移動的摩擦聲。


    子夜，往生泉眼。


    白劍南踏著血浪走向泉心，三百嫁衣枯骨在他腳下組成浮橋。懷中的嬰孩已生出及腰長發，發梢纏著桃木劍穗，每走一步都在水麵激起金色漣漪。


    泉眼中央的水晶棺正在融化，棺中女子的手指突然顫動。白劍南的桃木劍卻在此刻寸寸碎裂，劍身往生符飛向天際，化作金箍困住想要升空的青銅棺槨。


    \"你終於來了。\"董欣的聲音自四麵八方響起。七十二峰之巔同時亮起青銅鏡，每麵鏡中都映出她不同的死狀：被鎖魂鏈貫穿的、遭噬心蠱反噬的、在往生泉底溺亡的......


    嬰孩突然開口，聲音重疊著三百年的迴響：\"師兄，你看這眾生鼎。\"她掌心托起團跳動的血肉，每根血管都連著終南山的龍脈，\"當年你抽我魂魄時，可曾想過天師血脈才是最好的鼎爐？\"


    青銅棺槨轟然炸裂，陸昭明的殘魂在金光中扭曲：\"不可能！我明明......\"


    \"明明將蠱王封印在輪迴之外？\"嬰孩輕笑，血蓮胎記突然離體飛出，化作利刃刺穿殘魂，\"多虧你選的純陽之體，讓蠱王吸飽了至情之血。\"她轉身看向白劍南，眸中鎏金與血紅交織，\"現在，該終結這場鬧劇了。\"


    白劍南突然抓住刺向自己的血刃，任憑掌心血染紅嬰孩的繈褓：\"阿璃，你還要騙自己多久？\"他扯開衣襟，心口浮現出與水晶棺女子相同的蠱文，\"當年你分魂時，把真心藏在了我這裏。\"


    往生泉突然靜止，三百枯骨齊齊跪拜。嬰孩身軀逐漸透明，水晶棺中的女子卻在此時睜眼。終南山地脈發出龍吟般的震顫，所有青銅鏡同時映出同一幅畫麵——大婚夜的沈璃顫抖著割開心口，將半枚蠱王本體渡入昏迷的陸昭明體內。


    \"原來是你......\"殘魂在消散前發出歎息，\"替我承受了噬心之痛......\"


    破曉時分，終南山新墳旁多了個衣冠塚。


    白劍南將桃木劍插入雙塚之間，劍柄纏著褪色的嫁衣碎片。晨露順著劍身滑落，在碑前聚成小小的往生泉。


    \"這次要借多久？\"他對著虛空輕笑，身後傳來銀鈴輕響。


    董欣赤足踩過沾露的野花，發間紅蓮含著未曦的月色：\"借到青銅棺重開......\"


    上遊漂來盞河燈，燈芯跳動著永不分離的並蒂焰。


    而七十二峰深處，新的因果正在血色朝霞中悄然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