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聲穿透濃霧時，阿滿正站在酆都鬼市的牌坊下。青石板上泛著青銅鏽色的月光，兩側燈籠裹著人皮，透出的光暈裏遊動著蠱蟲狀的陰影。


    \"這位公子，求簽問卦麼？\"


    瘸腿老嫗突然從霧中冒出，枯爪捏著半片龜甲。阿滿瞳孔驟縮——龜甲裂紋裏滲出的不是血，而是鎏金沙粒，正拚湊出\"陸昭明\"三個古篆。


    \"坎位生變！\"他後撤半步，老嫗的竹籃突然炸開，九盞青銅燈懸浮半空。燈芯處蜷縮的殘魂同時睜眼，三百世剜心的記憶如毒針刺入神識。


    \"青陽師尊說，您最愛這往生燈宴。\"老嫗撕開麵皮，露出鬼醫薛九指的臉，胸前的青銅蓮花正吞噬著燈魂，\"今夜特備了故人相候。\"


    濃霧深處傳來鎖鏈拖曳聲。阿滿的守墓戟突然重若千鈞，戟尖指向的方位，十二名青銅傀儡抬著蓮轎踏霧而來。轎簾被陰風掀起半角，露出半張鎏金染血的麵容。


    \"阿姊......\"阿滿喉間發緊。轎中女子發間的並蒂蓮釵，正是沈璃大婚時的舊物。


    薛九指枯爪撫過蓮轎：\"沈姑娘在寒冰獄養了三百年，就為今夜與公子重逢。\"他突然扯開衣襟，心髒處嵌著的青銅蓮臺裏，蜷縮著董欣的命魂！


    蓮轎轟然炸裂。沈璃的屍身懸浮半空，嫁衣血蓮紋遊出毒蛇：\"陸郎，你欠我的合巹酒...\"她指尖輕勾，鬼市所有燈籠同時炸裂，萬千蠱蟲凝成婚書咒文壓來。


    阿滿撞碎青磚牆跌入寒潭。潭水泛著鎏金色，水底沉著三百具冰棺，每具棺蓋都刻著他的生辰八字。薛九指的笑聲自潭麵傳來：\"這些替身傀儡，可都是你的傑作。\"


    潭水突然沸騰。最近的冰棺炸裂，走出的竟是他明朝那世的軀殼，掌心托著盞青銅燈：\"當年你為破劫自封記憶，可曾想過劫數就是自己？\"


    守墓戟脫手飛出。阿滿驚覺潭水在吞噬靈力，腕間銀鈴突然暴長纏住脖頸。沈璃的屍身踏波而來，枯爪撫過他心口：\"剜心種蓮時，你這裏...可疼？\"


    劇痛中，三百世記憶盡數複蘇。阿滿看清真相——大婚夜他剜出的不是沈璃心髒，而是自己的半縷情魄！往生泉底埋著的，竟是青陽子用情魄煉化的噬心蓮種。


    \"錯了...全都錯了...\"阿滿的鎏金血淚墜入寒潭。潭水突然凝成巨鏡，映出駭人畫麵：每世輪迴的\"青陽子\"，都是他剝離的惡念所化！


    沈璃屍身突然顫抖，嫁衣血蓮中飛出半枚桃木劍穗：\"陸郎...坎離位...\"阿滿福至心靈，反手將劍穗刺入自己眉心。


    潭底三百冰棺同時開啟。曆代轉世的惡念蜂擁而出，卻在觸及鎏金血液時灰飛煙滅。薛九指在潭邊慘叫：\"不可能！往生蓮明明......\"


    \"蓮燼方能重生。\"阿滿踏著星輝躍出寒潭，守墓戟燃起月白淨火，\"這局棋，該收官了。\"


    酆都鬼市在晨曦中化作飛灰。阿滿抱著漸冷的沈璃屍身，望見廢墟間生出株白蓮。蓮心處蜷縮著董欣的命魂，發間銀鈴隨山風輕響。


    \"值得麼？\"薛九指癱在殘垣間，胸前的青銅蓮臺寸寸龜裂，\"你親手葬送七世修為......\"


    阿滿將桃木劍穗埋入蓮根：\"欠的情債，總要還的。\"他轉身離去時，廢墟間突然亮起盞青銅燈。燈影裏，穿嫁衣的虛影正俯身輕觸白蓮，腕間銀鈴纏著褪色紅繩。


    三月後，阿滿在江南藥鋪聽聞奇聞：酆都舊址生滿白蓮，每至子時便泛起鎏金光暈。這夜他踏著星輝重返故地，卻見蓮池中央立著個戴帷帽的采藥女。


    \"公子尋的可是此物？\"女子掀開竹籃，九盞青銅燈芯依偎成蓮。她撩起袖口，腕間淡去的青銅紋路拚出個\"璃\"字。


    山風卷起褪色婚書，殘頁在月光下顯出新紋：


    劫火焚盡處，方生自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