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劍南蹲在沙丘頂端，看著銀心萌發(fā)的嫩芽在月光下舒展葉片。那葉片是半透明的鏡麵，映出三百個不同的夜空。\"第七天了，\"他摩挲著劍柄上新生的血蓮，\"它長出了星軌紋。\"
董欣正在用星光編織捕夢網(wǎng)——這是她三天前突然掌握的技能。自從紅線消失，她的記憶不再流失，卻開始夢見陌生人的一生。\"今晚的網(wǎng)裏有十七個將軍，\"她突然說，\"都在找同一個女人。\"
淩丹陽的石化蔓延到了下頜，說話時像含著一口砂：\"青陽子...在通過我...看你們...\"
話音未落，銀心植株突然暴漲。鏡麵葉片割破夜空，裂縫中湧出銀色潮水，所過之處沙粒都變成細小的鏡片。白劍南揮劍斬向植株根部，劍氣卻被葉片折射迴來，在他左肩撕開血口。
\"是鏡墟！\"董欣的捕夢網(wǎng)罩住植株，\"傳說中吞噬現(xiàn)實的鏡像世界！\"
三人躍入最近的裂縫躲避銀潮。白劍南落地時踩碎了什麼，低頭看見滿地都是董欣的臉——數(shù)以萬計的鏡片碎片中，每個碎片都映出不同裝扮的董欣，有的身披戰(zhàn)甲，有的穿著星紗。
\"別看！\"董欣用衣袖裹住他的手，\"這些是鏡墟複製的殘次品。\"
黑暗中響起銀鈴般的笑聲。鏡片開始重組，拚湊出十二個與董欣完全相同的女子。她們手持不同兵器，額間蓮花泛著妖紫光芒。\"本體終於來了，\"持弓的複製體拉滿弓弦，\"殺了你，我們就能完整。\"
淩丹陽突然擲出青冥劍殘片。劍光穿透三個複製體，卻讓她們分裂成九人。\"沒用的...\"他喉嚨發(fā)出碎石摩擦聲，\"要破鏡墟，得找到原初鏡核...\"
白劍南護著董欣且戰(zhàn)且退，發(fā)現(xiàn)每個被擊碎的複製體都會化作鏡片黏上他的皮膚。當(dāng)?shù)谒钠度胧直硶r，他忽然能預(yù)見複製體的動作——這是某個將軍前世的戰(zhàn)鬥記憶。
\"去東北角！\"董欣突然咬破手指，血珠懸浮成星圖，\"那裏有我的...我們的...\"
複製體們突然發(fā)出尖嘯，星圖映照處的地麵塌陷。白劍南抱著董欣跳入坑洞，下方竟是漂浮著糖糕殘骸的鏡湖。湖心矗立青銅巨樹，枝椏上掛滿刻著名字的木牌。
\"姻緣樹？\"淩丹陽驚疑不定，\"不對，這是...\"
最粗的枝幹上纏著青銅鎖鏈，鎖著具身披星紗的骸骨。董欣觸碰骸骨的瞬間，湖麵升起三百盞河燈，每盞燈芯都躍動著記憶碎片。白劍南撈起一盞，看見自己前世將玉佩係在少女腕間。
\"原來我們...\"董欣的星紗無風(fēng)自動，\"每一世都...\"
鏡湖突然沸騰，複製體們?nèi)诤铣删扌顽R魔。它胸口鑲嵌著發(fā)光的鏡核，抬手間整個空間開始鏡麵化。淩丹陽突然扯碎道袍，露出完全石化的胸膛：\"用這個！\"
白劍南這才發(fā)現(xiàn)他心髒位置嵌著青冥劍柄。當(dāng)鏡魔利爪拍下時，淩丹陽抓住劍柄生生拔出，石化的心髒在掌心碎裂成青色火焰：\"青陽子，看看你造的孽！\"
火焰觸及鏡魔的瞬間，白劍南在火光中看見可怕真相：所謂鏡墟，竟是青陽子為複活愛人創(chuàng)造的鏡像世界。每一世他都將董欣的前世投入鏡墟，用她們的消亡滋養(yǎng)真正的愛人魂魄。
\"該結(jié)束了。\"董欣的星紗化作火焰，她躍入鏡魔胸口取出鏡核。在鏡核破碎的轟鳴中，白劍南看見三百世的記憶如煙花綻放——每一世他都選擇為她而死，而每一世她都會保留半塊糖糕。
他們在沙漠綠洲休整時，發(fā)現(xiàn)銀杏植株枯萎成了水晶雕像。淩丹陽的石化退到左臂，但瞳孔變成了琥珀色。\"青陽子的記憶在複蘇，\"他研磨著水晶碎末，\"他說糖糕裏藏著星門。\"
董欣正在烘烤新製的糖糕，甜香引來沙狐圍坐。當(dāng)?shù)诎藟K糖糕裂開時，碎屑自動拚成星圖，指向夜空中忽明忽暗的孤星。\"是貪狼星，\"白劍南用劍尖描摹星軌，\"但位置不對，這顆星應(yīng)該在一千年前就隕落了。\"
淩丹陽突然捏碎水晶，粉塵在空中顯化出古老星盤：\"因為有人用星棺保存了它。青陽子說那裏存放著最初的...\"
沙暴毫無征兆地襲來。狂風(fēng)裹挾的不是沙粒，而是鋒利的記憶碎片。白劍南用披風(fēng)裹住董欣時，發(fā)現(xiàn)沙暴裏遊走著鏡墟殘存的能量體。它們形似流動的星雲(yún)，核心卻跳動著銀心植株的鏡麵葉片。
\"上駱駝！\"淩丹陽割開手掌，血珠化作赤色屏障。穿越沙暴時，白劍南聽見無數(shù)人在耳畔低語，全是董欣不同世代的呢喃。最清晰的是一句帶著哭腔的\"別忘了我\"。
七日後，他們站在星棺入口——隕星坑底部的青銅巨門繪著饕餮紋。董欣的糖糕在此處自發(fā)燃燒，火焰在門扉燒出孔洞。門內(nèi)傳出嬰兒啼哭，卻是三百重聲線疊加。
\"是星核。\"淩丹陽的琥珀色瞳孔在收縮，\"活體星核。\"
白劍南率先跨入門內(nèi)，隨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整片星空被囚禁在琉璃穹頂之下，群星用光鏈纏繞著水晶搖籃。搖籃裏蜷縮著發(fā)光的嬰孩，胸口插著半截青銅鈴鐺。
董欣突然淚流滿麵：\"這是我的...我們的...\"
嬰孩睜開雙眼，眸中流轉(zhuǎn)著整個宇宙的誕生與湮滅。光鏈應(yīng)聲斷裂，群星開始墜落。淩丹陽祭出殘缺的青冥劍，劍鋒竟開始吸收星光：\"原來這才是真正的...\"
星核嬰孩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墜落星辰在其掌心凝聚成弓。白劍南格開射來的星矢時，發(fā)現(xiàn)董欣的星紗正在吸收星光能量。當(dāng)?shù)谄咧Ъ浯┧募绨颍鞒龅膮s不是血，而是糖漿般的金色液體。
\"你本來就不是人類。\"星核嬰孩開口竟是萬蠱婆的聲音，\"是我用星塵和執(zhí)念捏造的容器。\"
白劍南的劍突然刺不出去。記憶如潮水湧來：三百年前他親手將星塵注入愛人遺體，看著她在星光中重生為初代董欣。每一世輪迴，都是星核在收集人性來完善容器。
\"現(xiàn)在你明白了？\"星核嬰孩握住青銅鈴鐺，\"所謂天機鏡，不過是我用來...\"
董欣突然扯斷星紗，紗線化作金針刺入自己眉心。磅礴的人性記憶形成旋渦，竟讓星核嬰孩開始光化：\"這才是你算漏的——容器有了心。\"
白劍南趁機斬斷光鏈，星空穹頂轟然崩塌。在最後的星光裏，他看見三百世的糖糕匯聚成銀河，而董欣正在星光中消散。
\"抓住我！\"他嘶吼著躍入銀河。
\"不，\"董欣笑靨如花，\"這次換我送你糖糕...\"
當(dāng)白劍南在綠洲醒來，掌心攥著半塊溫?zé)岬奶歉狻R丹陽說星棺已經(jīng)消失，沙漠開滿銀色的花。有牧童說昨夜流星雨裏，有對星紗戀人踏著糖糕走向銀河盡頭。
十年後的驚蟄，白劍南在茶館聽說書人講《星棺奇緣》。說書人拍到醒木時，他腕間沉寂多年的紅線突然浮現(xiàn)。順著紅線指引，他在後巷找到個賣糖糕的盲女。
女子抬頭時，眼中星河璀璨：\"公子，要加星屑還是月光？\"
屋簷下的青銅鈴鐺無風(fēng)自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