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丹司之外。
朱允熥坐在龍輦之上,迴頭看了一眼隱隱冒煙的煉丹司,麵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在眾人簇擁之下。
朱允熥不太顧形象地扭了扭脖子,伸了伸懶腰,乍一看倒是像極了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認為的那樣:浪蕩任性、被人操控、頑劣的少年皇帝。
天子聖駕,不可直視。
沒人看得到他看向煉丹司的目光裏,潛藏著的深沉、悠遠,以及銳利!
……
涼國公府。
藍玉正躺在燃著紅羅炭的房間裏,躺在炭盆旁邊的軟塌上,暖和得隻需要穿一身白色裏衣,圍繞在軟塌旁邊的,是端茶倒水、捏肩捶腿伺候著的女婢。
這時候,房間門被輕輕推開。
藍玉抬眸看了一眼,坐起身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遣散此間其他的下人仆婢。
來人這才壓著聲音道:“老爺,您這些日子一直都閉門謝客,鶴慶候果然按捺不住了,還拉上了懷遠侯、舳艫候一起呢。”
“他們又在鳳陽看上了不少上好的良田莊子,之前等著老爺您發話等了許久,昨日差人到鳳陽去了。”
張翼、曹興、朱壽三人本也沒想著把這件事情瞞得多死,更多的意味是伸出隻手試探,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太過嚴防死守。
許多事情隻要藍玉想知道,他就能知道。
不過有張溫之前給他打的預防針,這個結果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內,他百無聊賴地拿起火鉗撥弄著爐子裏的炭火,笑道:“這個張溫說得還真挺準的。”
頓了頓,他把手裏的火鉗往旁邊一丟,道:“不管他們,想幹什麼讓他們幹去就是!”
他雙眼微瞇,眸中神色似在深思:「接下來……就看陛下會如何處理此事了。」
對於藍玉來說,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希望能在地道好處的同時,維係住情分——但這得看自己那個外甥孫是否真能容下此事了。
與此同時。
吏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禦史,詹徽府上的門前,一前一後有兩輛馬車停下,在雪地裏留下幾道車轍印和馬蹄印……
見第二輛馬車勒馬停下。
兩輛馬車的主人都從中走了出來。
“傅大人。”
“劉學士。”
二人下了馬車,麵對著拱手一禮,目光交換之際,兩人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一絲不解之意。
不過這裏不便多言,兩人隻是禮貌性問候。
而詹府門口,早有管家在候著,當即上前見禮,隨手朝府中伸手虛引:“二位大人請。”
一路踏雪,徑直到了詹府客廳,二人這才說話。
“不是?老詹,雖然現在朝中上下都把咱們三個人打成了一黨,但這……無事便在府中會麵,豈非更有結黨營私之嫌?”
傅友文一邊脫下自己的大氅,一邊吐槽道。
劉三吾在炭爐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伸手烤著火,問道:“有何要事?”
他知道詹徽的位置能坐到今天這份兒上,定然不可能那麼不小心,他本身也是個務實的人,便單刀直入地問了起來。
或者說,能讓詹徽把他們倆找來的事情,一般來說也不會是什麼小事情。
傅友文雖然嘴上吐槽,但道理也懂。
當即看向了詹徽。
詹徽麵色凝重地深吸了一口氣,頓了頓,又長歎了一口氣,這才聲音凝沉地開口道:“壓不住了。”
劉三吾和傅友文一時不明其意,疑惑道:“壓不住了?”
詹徽也不賣關子,直言道:“那群驕兵悍將,之前幾個月的確消停了好一段時間,但眼下情形看來,陛下怕是已經壓不住他們了。”
聽到他這話。
劉三吾和傅友文二人齊齊神色一滯,轉而同時變得凝重起來,傅友文問道:“發生什麼了?”
詹徽道:“鶴慶候張翼、懷遠侯曹興、舳艫候朱壽,皆已經開始有了異動,根據我這邊能探到的消息,他們有意在鳳陽那邊死灰複燃。鳳陽離得不遠不近,從前他們就喜歡在那一帶作威作福。”
傅友文道:“秦王、晉王削藩伏誅,其他藩王紛紛上請安的奏疏以表臣服,他們的顧忌當然少了。”
劉三吾抿了口茶,蹙眉道:“這幾個月不是都好好的麼?從前固然有藩王牽製的原因在,但這群人都是莽夫、不太會事懼於藩王之人,陛下之前能讓這群人都安安靜靜的,必然還是另有手段,怎麼……”
說起來,他們三個人之前能真正站在朱允熥這邊。
大半原因還是真的看到了朱允熥能夠壓製住這群淮西勳貴,貌似有穩定住大明的手段。
雖然他們不知道朱允熥到底有什麼手段。
但以他們對淮西勳貴的了解,是可以斷定,這樣的手段一定存在的。
“陛下那手段不管用了?”詹徽說出了劉三吾沒說出口來的話。
聽到詹徽這話,傅友文這才後知後覺地問了一句:“話說迴來,陛下當初到底用的什麼手段讓他們就範的啊?這可是先帝都做不到的。”
此話問出來。
三人都是麵麵相覷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茫然的樣子。
這特麼誰能知道啊?
反正當時就聽那少年說他能壓得住淮西勳貴,迴頭出宮一查,那淮西勳貴還真就老實起來了……
當然,到了如今這地步。
能不能壓住淮西勳貴,倒是也沒那麼重要了,但眼下這燃眉之急,他們卻不得不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