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寶立刻應(yīng)聲道:“是!”
“奴婢這就去給趙僉事傳旨,讓他去淨月庵,把這黍糕和屠蘇酒給徐姑娘送去。”
說話的同時,他的臉上也不由露出喜笑顏開之色,似是打心眼兒裏在高興。
不為別的,隻為自家主子如今又多了個惦記的人。
就算主子心裏隻是把對方當做了個伶俐的小丫頭,偶爾出宮的樂趣,而非所謂的「未來妃後」,可但凡能惦記著,便也是件頂好的事兒。
一個人活在世上。
若是連一個兩個值得自己惦記的人都沒有。
那便太孤寂了。
有句話叫什麼來著?高處不勝寒。
從前被困在東宮,他就是這麼看著朱允熥一路走來的,所以此時馬三寶才格外高興。
況且,那位化名為「餘緲」的徐家三姑娘,與自家主子本就該是良配,這便更是個好事兒了。
……
應(yīng)天府京郊。
淨月庵。
一般來說,寺廟並不會太過偏僻與肅靜,畢竟他們主要還是接待香客,從中獲得一些收入等等,尤其這時候還是大過年的時候,許多寺廟更是會舉辦廟會、出租附近的攤位來增加收入,同時也可招攬更多香客。
不過淨月庵是個比丘尼清修之所,香火比不得大寺大廟,大年初一的時候,反而格外冷清些。
趙峰手裏打著個燈籠,是一路摸著黑來的。
“大過年的,兩位長公主親手做的黍糕、泡的屠蘇酒,陛下竟然要專門來送給這丫頭,嘖嘖……看來以後……我還是對她客氣著些好了。”
他站在淨月庵門口抬眸看了一眼頭上的牌匾,趙峰用這聲音,對自己暗暗告誡道。
呢喃間,他本想抬手叩門。
卻剛好在這時候聽得裏麵傳來一個溫柔慈和的聲音:“錦兒,你當真過年都不迴家去了?你哥哥一直在找你,我這淨月庵他都來三五迴了,他還是疼你的。”
而這話音落罷。
裏麵便傳出來一個他無比熟悉的聲音:“我才不信,他不過是因為已經(jīng)把我的八字名帖遞了上去,不好交代罷了,他若真疼我,就不該遞上去。”她的聲音裏顯然帶著埋怨的意味。
趙峰抬起叩門的手停在半空。
麵上不由露出一抹不解之色,在心中暗道:「這不是……那個姓餘的小丫頭麼?怎麼前頭那個聲音喊她……錦兒?」
他想了想,繼續(xù)聽了下去,一時心中生了好奇,二則是裏麵這小丫頭與當今陛下也算有些交情,他作為錦衣衛(wèi),但凡有所疑,當然也該探探清楚。
淨月庵之內(nèi)。
清寧師太單手立掌,輕歎了一口氣,搖頭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死從兄,你哥哥替你安排籌謀,也不是害你。”
“況且,現(xiàn)在你看到了,我也看到了,這門親事,其實也不壞,當今陛下年輕,雖時不時便有些任性不聽勸,可也算不得太差不是?”
“之前我不勸你,是因為我也不希望你進那樣一個火坑,嫁給那樣一個昏君,如今你我都知道,是我們看錯了,如此團圓時節(jié),你不該自苦了。”
清寧師太性子沉穩(wěn),不急不緩地勸道。
這些話,先是聽得房門外的趙峰一愣一愣的,越聽到後麵就更不對勁兒了,簡直如同遭受了個青天霹靂一般。
「啥……啥情況?嫁給……昏君?啊呸!陛下天縱英明,怎麼會是昏君?」
趙峰在心裏下意識反駁了一波,隨後才發(fā)現(xiàn)還有更離譜的信息:「等等!我知道餘緲是不滿意家裏的安排逃婚出來的,可她沒講過,她逃的是陛下的婚啊!!??」
庵門的另一側(cè)。
徐妙錦沉默下來,搖了搖頭,好半晌才有些語氣不確定地反駁道:“誰知道呢,那些事兒也不算是他做的呀,還是不他背後那位諸葛先生籌謀得好?”
清寧師太卻是慈和地輕笑了一聲。
反駁道:“當今陛下或許不那麼完美,也的確是賴著身後那般神通廣大的軍師指點,可是……這半年來的諸多事情……若無他的配合、甚至背上許多被人誤會的委屈,都是決計成不了的。”
“縱然他不全聽那軍師的,可這至少能說明,他是聽得進去道理的,一些大是大非上,他明理!這就很好了,而且你說的那位「諸葛先生」於權(quán)勢地位並無渴望,即便咱們看到的那麼多籌謀算計都出自於他身後那位「諸葛先生」,可是有他在,大部分時候,把當今那位少帝稱之為一位「好皇帝」,也是未嚐不可的。”
“錦兒,你說是不是?”
清寧師太目光柔和地看向徐妙錦,反問道。
徐妙錦不由再次沉默下來,一雙秀眉緊緊擰著,仿佛裏麵藏著無數(shù)不能往外道的心事。
如果是從前。
如果是一早就知道了這樣的結(jié)果。
或許她倒是不會抗拒,也不至於過激到離家出走,而是會按照清寧師太說的那樣,接受這門看起來也不算太差的親事。
可那是如果。
如今……卻什麼都不一樣了。
又沉默了片刻,才似是勉強想出了個說法:“或許是那位諸葛先生壓製著他呢?”
清寧師太立刻應(yīng)聲道:“一個完全藏在他身後,隻能靠著他而攪弄風雲(yún)的人,能壓製得了他麼?若他骨子裏真是個無法無天的任性之人,淮西勳貴就是他現(xiàn)成的刀,任你什麼「諸葛先生」都沒辦法。”
“你家裏的大姐姐從前是應(yīng)天府的「女諸生」。”
“你是她的妹妹,我知道你也不差,即便我不說這些……你心裏也什麼都明白,是也不是?”
說到最後。
清寧師太也不跟徐妙錦繞彎彎、打太極了,直接把徐妙錦心中所想點到了明麵上來。
徐妙錦俏臉微微一紅。
低著頭不說話,她當然知道清寧師太說的全是對的,甚至在醉月樓聽報、看報的時候,她心裏對那位少帝也是頗為刮目相看的。
清寧師太看她也沒有繼續(xù)和自己強嘴。
便也抬起另一隻手,雙手合十,靜靜地站在徐妙錦身邊,不再多說什麼。
過了會兒,她才聽到這個賴在自己這裏小住好幾個月的小丫頭冷不丁地道:“要不再過些時候,您也給我剃了度,我當個比丘尼和您一起在這淨月庵誦經(jīng)念佛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