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製定的這套引誘殲敵計劃聽上去簡單,但要把紙麵上的理論落到實處,卻不是那麼好搞定的。
最起碼,各項準備工作都要提前安排好,以防關鍵時刻出紕漏。
“騎士唿叫長江,騎士唿叫長江!
趙紅翎單手拽著韁繩,控製戰馬降低速度,另一隻手則拿起對講機聯係營地中心。
忽然,她的麵前出現了幾輛因為高速追尾失控,而被連環撞到扭曲報廢的小轎車,這些玩意兒此刻恰好橫過來擋住了整個路麵。
“籲——”
看著眼前這堆足有一米多高的討嫌障礙物,趙紅翎懶得往旁邊繞路,隻是輕輕一夾馬腹:
“黑土,看你的了。”
聞言,她身下這匹通體烏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高頭戰馬甩甩頭,打了個響鼻。
“嗤——”
隨後,這個大家夥連助跑都不用,僅僅是往前小邁幾步,接著一個前縱跳,就載著背上的女孩無比輕鬆的越過了這片能擋住大部分汽車前進的鋼鐵殘骸。
人馬平穩落地。
講真,這種係統出品的軍馬,價格貴是貴了點,但它們遠比四個輪子的汽車,更適合在眼下這種複雜環境中執行任務。
首先,它們完全沒有傳統馬匹的那種嬌氣、脆弱、難伺候等缺點。
這些大牲口精力好、體力強,性情還非常穩定,它們不會因為突然遭遇喪屍而受驚,也不會因為受傷和疼痛而變得緊張失措。
即便是肚子上被敵人狠狠的捅了一刀,血流不止,它們也不會為此胡蹦亂跳劇烈掙紮,而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等著主人或是醫生幫它們處理好傷口。
除此之外,這群軍馬還有著堪比八歲小孩的高智商,對待人類非常溫順,就算是一個完全不通馬術的人,在騎上一匹軍馬以後,也能通過簡單的語言指令,輕鬆的指揮它前進後退。
而且,這幫大家夥,無論是體格、軀幹強度、還是敏捷靈活性,都要遠勝其他品種的馬匹。
平均自重一噸,最大衝刺速度能達到八十公裏每小時,還能在負重超過兩百公斤的情況下,以每小時二十公裏的時速進行長距離巡航。
若是單純的跑得快也就罷了,這幫家夥的耐力還強得離譜——它們能以這種狀態一口氣連續跑上幾個小時都不會猝死,而且任務結束後,每匹馬僅需要停下來喝幾口水,吃點東西,放鬆放鬆肌肉,就能快速恢複狀態。
換做普通馬匹,別說幾個小時了,你就是讓它以這樣的速度連跑半個小時不停歇,都可能跑著跑著就原地暴斃了。
除此之外,它們的地形通過能力也是強得沒邊。
——路上凡是高度低於兩米的障礙物,馬兒們一個起跳就能越過,也不會像普通馬匹那樣,因為奔跑中踩到陷坑或是爛泥地,就容易折斷馬蹄。
它們是如此的敏捷,如此的強大。
就算是那種到處都堆滿雜物,遍布車輛殘骸,還有喪屍穿梭其間,一輛重型步兵戰車見了都要撓頭的城市複雜道路,也攔不住這群戰馬載著騎手從中快速通過,順道還能踹死幾個感染者。
並且除了人為的硬化路麵,它們還可以在滿是泥濘的農田裏狂奔,甚至一些淺水和低矮的山勢也阻攔不了它們的前進。
戰馬們的行動軌跡,基本不受道路網絡的約束和限製。
盡管這群四個蹄子的大牲口,單看機動速度和載重能力,是遠不如汽車的。
但在機動靈活性方麵,在這種末日環境下,它們完全可以把後者吊起來打。
“長江收到,請講!
過了一會兒,對講機裏傳來了引導員春草的迴應。
“南橋的隔離牆很完整,未見受損跡象,喪屍們過不來,一切正常,完畢!
趙紅翎口中的隔離牆,就是她麵前這一堵橫亙在整座長江大橋的橋麵上,由兩層內部填滿了混凝土等重物的標準集裝箱焊接,再輔以大量鋼筋水泥支架所壘成的,高度足足有七米的隔斷工事。
這般常人難以逾越的高牆,在大橋的北橋頭還矗立著一道。
除此之外,這座大橋的中段位置先前還被人用大當量爆炸物轟擊過。
雖說由於現代建築物的驚人強度,那一段的橋麵沒有完全損毀,但也因此被炸出了老大一個斷裂麵,眼下隻剩部分鋼結構和拉索還在勉力工作,保障著整座橋不會徹底斷開。
而橋麵餘下的完好部分,如今窄得連一輛小轎車都開不過去,僅能允許少量人流徒步通過。
正是由於這大橋南北橋頭的兩道隔離牆的阻隔,加上橋梁中段嚴重受損的那一部分的存在,對麵江陵市區裏那數以百萬計的龐大喪屍群才沒能來到南岸。
這是一支曾駐紮在此的武警部隊的傑作。
先前閑暇休息的時候,趙紅翎通過營地裏幾個獲救的幸存者的聊天,從他們的嘴裏,聽到過有關這支部隊的事跡。
——災難剛開始爆發的時候,社會秩序尚未完全失控。
一支本地的武警中隊,按照上級命令,協助警察部門快速封鎖了這座大橋。
他們按照處理城市大規模暴動的預案行動,僅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在大橋南北兩端修起了高高的隔離牆,同時肅清了橋麵上的所有車輛和行人,不許市區裏的人離開,也不許市區外的人進來。
總之,按照上級的命令和醫療部門的建議,他們在以一種對付大規模傳染病的方式,盡一切辦法降低轄區內人員的流動性。
與此同時,他們還配合衛生防疫部門在橋頭迅速地搭建了一個臨時的醫療管理營地,負責收治傷員,隔離發病者,順帶援助附近的受災群眾。
營地裏那幾個幸存者,正是得益於災難初期這支駐紮在橋上的武警中隊的出手相救,才得以活到今天。
可惜。
在後來者看來,他們的這些努力,都隻是在做無用功。
——早在那種該死的病毒發生連環變異,引發這場滅世之災前,地球上八成的人口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無癥狀感染者。
炸藥早已埋下,引線也已點燃。
所以,無論武警們在這種時候為了救災是多麼的拚命,多麼的舍生忘死,都沒有太大意義了。
救治傷員也好,隔離病人也罷,他們都改變不了地球上的大多數人,都即將、正在、或者已經變異成怪物的最終結局。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市區內的秩序越來越崩壞。
一切都在向無可挽迴的深淵快速墜落。
街麵上遊蕩的感染者大軍數量在與日俱增,甚至開始出現小規模的屍潮不說,就連這支武警中隊的內部,都陸陸續續的開始有人發病。
這是最無解的。
而後,這些平均年齡還不滿二十歲的武警戰士,隻能頂著高熱、發炎、內出血等癥狀引起的劇烈疼痛和不適,強拖著重病糾纏的身體,想辦法為自己安排一個人生的結局。
有的人,要麼在最後時刻來臨前吞槍自盡。
要麼請求戰友幫忙,幹淨利落的處決自己。
要麼,就是隨著病毒在身體中的肆虐,徹底淪為那種喪失神智的怪物。
短短不過數日,這支武警中隊就減員過半。
再後來,這支中隊最後還活著的幾個人,從殘存的上級部門那裏,得到了整個江陵市區徹底陷落,組織已無力迴天的消息。
於是他們引爆了提前安裝在橋梁中段的炸藥……
聊到這裏的時候,那幾個曾被武警戰士們舍命救下的幸存者,一時間都變得沉默。
兩道隔離牆、一段被炸壞的橋麵。
就是這支武警中隊留給世人最後的禮物。
踏踏踏——
伴隨著沉悶的馬蹄聲,趙紅翎在這段隔離牆的盡頭,發現了一具癱坐在地,背靠集裝箱的男性屍體。
死者穿著一件二一式叢林迷彩作戰服,領口處別著上等兵警銜,腦袋上沒有戴軍帽或頭盔。
不過他的頭發剃得短短的。
這是軍人的特征。
夏天的炎熱,加上江邊潮濕無比的環境,導致屍體如今已高度腐爛。
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死者的頭部已經腫脹得麵目全非,看不清本來模樣,腐液和爛肉從他的臉頰上不斷掉落,部分地方甚至露出了白骨。
他右顱太陽穴上有一個彈孔,周圍的皮膚焦黑,一支九二改軍用手槍掉落在旁邊的地麵上,旁邊還散落著幾枚空彈殼。
除此之外,他的左手還死死捏著一個起爆器。
起爆器尾端那條長長的導線,順著橋麵垂到了不遠處的欄桿下,不知通往何方。
“……”
趙紅翎翻身下馬,默默地看著屍體。
——隻有近距離射擊,才會在皮膚表麵留下火藥燒灼痕跡。
死者是自殺的。
很明顯,當市區徹底淪落,整個江陵市的局麵已無法挽迴,就是這位武警上等兵,在這座長江大橋上堅守到了最後一刻。
趙紅翎不知道他當時的具體處境和心情,但毫無疑問,他當時先是親手引爆了橋上安裝的炸藥,而後果斷地舉起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麵對這操蛋的末日災難,很顯然,這位勇士給自己選了一個最體麵的死法。
念及至此,小姑娘忽然覺得胸口有些堵。
“同誌,辛苦了——”
她想了想,抬手撩了撩額前的碎發,整理好發型和帽子。
然後對著屍體,認真地一鞠躬:
“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