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情簡單到了極致。
一直到李遺抱著吳悠從黎府大門出來,都覺得這虎頭蛇尾的情節有些不真實。
沙時率先告辭,他本來就是湊熱鬧來的,熱鬧看完了,也該迴去了。
趙硯章不語,隻是一味盯著李遺。
李遺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清清嗓子道:“答應你了就不會反悔,走吧。”
趙硯章得逞地笑了,但是看到寸步不離李遺的範栓柱,右臂忍不住隱隱作痛。
清了清嗓子,趙硯章試探地問道:“你不用再告別什麼的嗎?”
李遺迴頭看了一眼威侯府的牌匾,喉頭有些發緊:“開弓沒有迴頭箭,走吧。”
姚文意沒有隨他們一起出來。
袁箏雖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軍士們不認識他,但是周延是無論如何不造次的。
所以即使黎瓊最後發癲堅持要李遺血濺當場,也沒有人敢動。
袁箏什麼也沒說,大門敞開,差黎祥將人禮送出門,獨獨留下了姚文意。
黎瓊在被黎祥拖走之前,還在不停叫嚷:“不能讓他們離開!”
坐進馬車,李遺微微一怔,忍不住搖頭苦笑,對趙硯章道:“還真是用心良苦啊你。”
李遺的烏槍和戰劍,以及為數不多的行李都在車廂角落裏堆著。
趙硯章笑笑沒有說話,沒有黎家人幫忙,他就算有這個能力也想不到這一層。
黎家的誰,無需多言。
李遺堅持不再去看黎家多一眼,按照約定,他要在郡公府待上一年的時間。
作為交換,趙硯章要將他和吳悠帶出黎家,並且救治吳悠的眼睛,一年以後,則要還他們自由。
這筆生意對趙硯章來說,不算多賺,畢竟這就算是把黎瓊甚至是威侯都得罪死了。
但是重瞳的誘惑太大了。
傳說中的無盡妙用足以讓每一個有心摻和亂世的人把持不住。
盡管此世的重瞳聖人是個女子。
另一層比較直接的原因,趙硯章忍不住瞟了一眼那個鐵塔似的魁梧漢子。
悄默聲地進了自己的臥房,送去了李遺的信件,鬥獸場中短暫的交手,趙硯章對這個人是又敬又懼。
畢竟誰也不想被這麼一個亡命之徒給盯上。
所以這筆可做可不做的生意,趙硯章欣然應允。
“不過我沒想到你把姚文意也牽扯進來,或許你們私底下有什麼交易?”李遺頗有些疑惑
趙硯章麵色古怪,還是解釋道:“王宮那邊我不清楚,但是公侯各家之間,是沒有什麼秘密的,重瞳牽連過大,能拖一個下水是一個。”
“不過...”趙硯章臉上忍不住泛起幸災樂禍的神色。
“姚文意更感興趣的確實是你,他更在意的是出征前的英侯府刺殺案,到底是不是他這個大舅子做的。他覺得從你身上等得到肯定答複。”
李遺麵色微動,果斷否認:“不知情。”
對這個事情,趙硯章自然是無所謂的。
隻是慢悠悠不著急趕路的公侯馬車,突然一個急停,險些將沒有設防的幾個人甩翻。
緊跟著一陣倉促的馬蹄車輪聲急促地遠去。
趙硯章還沒有罵出口,隨從就鑽了進來:“小爺,您沒事兒吧?方才是英侯府的馬車,救火一樣衝撞過去了。”
趙硯章揉揉磕得生疼的腦袋,揮揮手讓人退下,而後張了張口還是忍住粗口,抱怨道:“姚文意不要命了?他那個身子骨還敢這麼顛?他未來丈母娘給他嚇成這樣?”
李遺並未覺得好笑,隻是端正了身子,沒有迴應。
突然又想起一事,李遺不吐不快:“你們都知道我是憐人的事情,就沒有一個想告發的麼?”
趙硯章翻了個白眼:“君皇塞給威侯一個憐人當兒子?誰活膩歪了戳破這層窗戶紙?”
在趙硯章的眼裏,這實在是算不得什麼大事,天底下哪有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堡壘,這洛京之中的憐人,誰能保證隻有李遺一個?
蒼蠅蚊子到處可見,難道要見一個滅一隻嗎?
不在我要清淨的時候叮人煩人就萬事大吉了。
趙硯章其人張揚但是從來不遲鈍,至少在李遺眼中,是個比黎瓊張狂外斂,卻更張弛有度的人。
開陽郡公府離梁王宮頗有些距離,反而距六不寺頗近,偶爾還能聽到六不寺的暮鼓晨鍾動靜。
趙硯章就在自己住處旁清理出個小院,甚至連醫師都已經在早早等待。
許是趙硯章早早交代過,醫師也沒有查看吳悠的眼睛,隻是號了脈,簡單詢問了些情況就開了藥方去抓藥了。
眼看沒自己的事情了,範栓柱又始終把自己盯得渾身不自在,趙硯章告辭也無就攀上牆頭要迴到自己院子裏去了。
李遺對牆頭上的他遙遙道:“謝了!”
趙硯章迴過頭,嘻嘻道:“莫謝,你這麼個看不出哪裏出彩的草莽,結果那麼多人都喜歡,有你的洛京,有意思多了。”
聽著不像什麼好話,但是又讓人很舒服。
這趙硯章,也不是心直口快到無腦的地步啊。
李遺就站在院子裏靜靜等待著範栓柱將小院裏裏外外,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直到確認沒有貓膩之後才放心地進了房間。
開陽郡公府顯然是比威侯府有錢不少的,小院裏假山景,小池塘都配備上了,三人各自環院子居住,彼此都有了空間。
日落月升,一天很快過去。
李遺的傷體本就還未恢複,元氣更是虛弱得很,又折騰了一天,早就沉沉睡去。
烏雲遮月,殺人好時節。
開陽郡公府屋簷上,趁著衛隊穿插的間隙,一隊黑衣人在房簷上跳躍,目標明確地直指向燈火通明的公子院落。
到了近前,卻翻牆而去了隔壁烏漆墨黑不見人聲燈影的院落。
甚至連李遺住在哪一間屋子都了然於胸,沒有猶豫和其他多餘動作,袖箭、飛鏢等各種暗器透過窗棱、被撬開的房門一股腦投了進去。
其中一人就地翻滾進了房間,總要取些信物迴去才好交差。
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團毫無動靜,眼瞅著是已經咽氣了。
利刃畢現,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卻猛然發覺不對,卻連吭也沒能吭一聲就沒了聲息。
院落中借著陰影隱藏等待的幾人,見十幾息過去,屋內一點動靜都沒有,領頭之人當機立斷,做了個撤退手勢。
先行攀上牆頭的手下,卻悶哼一聲摔了下來,再無動靜。
四周頓時亮起火把,小小的院子頓時亮如白晝。
來者八人,餘下的六人背靠背,身陷重圍卻全無驚慌模樣。
院門騰地打開,護院甲士將六人團團圍住,弓弩點點,封死了每一個可以潛逃的角落。
領頭之人在層層保護之中,看到了那個目標人物,正噙著得逞的陰狠笑容盯著自己。
心知陷入必死之局的刺客也是果斷,領頭之人一聲令下,其餘五人竟是一絲猶豫也無果斷抹了自己脖子。
怕他們沒有死絕,領頭之人拔出佩劍一一封喉過去。
四周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做完這一切,毫無留戀地對準自己的心房,用那柄血劍穿透了自己的身體。
護衛漸次撤開,幾人走上前來。
趙硯章冷哂道:“黎瓊的耐心也太差了點。”
李遺則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耐心等候在此的姚文意。
看到他不動聲色如雪山般冷峻的神情。
李遺忍不住為黎瓊感到悲哀。
“您二位要的,我都給了,接下來我需要的,就寄希望於大家,合作愉快了。”
早已經習慣血與死亡的李遺,在八具死屍前,笑吟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