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諸子獵黎


    官道之上，龍蛇混雜。


    比往常更加密集的人流穿梭不息，有被綁縛著前行的壯丁民夫，有色厲內(nèi)荏的駐軍官差。


    更有明目張膽無所畏懼大步前行的無名氏。


    最多的，還是身形佝僂，體態(tài)不再年輕的年邁老朽和有氣無力的婦孺。


    從大野地裏橫衝直撞過來七八騎，頗大的聲勢惹得眾人紛紛避讓。


    騎隊(duì)從官道中橫穿出去，隨手丟下了一坨東西，重重地甩在路邊。


    直到那些人馬煙塵散去不可再見，官道上才有人小心湊近，驚覺那麻袋居然在動。


    努力從其中探出頭的符鏗揉揉頭上摔成來的大包，眼神陰狠，四處張望卻找不到那個可恨的人影。


    惡狠狠罵了幾聲，公子哥認(rèn)了認(rèn)方向，大踏步往少葛鎮(zhèn)去了。


    少葛鎮(zhèn)還有老父留下的百餘精騎，那可不是從野望關(guān)借來的那一屯烏合之眾。


    要是讓你跑了，這趟門可就真的白出了。


    據(jù)他所知，這趟偷偷溜出門的可不止他一個，心思當(dāng)然都是一樣的。


    洛京，開陽郡公府，天氣轉(zhuǎn)暖以後，趙硯章每日坐在牆頭，怔怔的看著天邊南來的候鳥。


    範(fàn)栓柱偶爾爬上來坐在一丈外的地方一起發(fā)呆，女童吳悠永遠(yuǎn)在他的視線之內(nèi)玩耍。


    趙硯章嚐試著與這個家夥套近乎，但每次都被無視掉，今天的小侯爺情緒有些低迷，對明知道不會迴答他的大個道：“各家各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溜出去那麼多人，你就不擔(dān)心？”


    範(fàn)栓柱破天荒有了反應(yīng)，也僅僅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便又轉(zhuǎn)過頭去。


    趙硯章站起身，遙遙看到一抹亮麗的紫衣在府門口一閃而過，歎了口氣，趙硯章翻下牆頭主動迎了上去。


    在二門處攔住了急匆匆往裏闖的黎瑜，趙硯章故作驚奇道：“稀客啊。”


    黎瑜撩開紫色披風(fēng)的兜帽。


    趙硯章忍不住吃了一驚，他與黎瑜不算熟識，因?yàn)橼w蘅的原因多有謀麵。


    印象中這個少女從未像今日這般憔悴瘦弱。


    黎瑜無心多言，開門見山道：“他是死是活？”


    趙硯章也坦誠以待：“無從得知。”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還是忍不住失落，黎瑜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欲離開。


    專程跑這麼一趟好像就是為了問一句不疼不癢的問題。


    一向玩世不恭鐵石心腸的趙硯章似有不忍，提醒道：“據(jù)我所知近來出城的，姓姚的也不少，你不如去問姚文意。”


    黎瑜轉(zhuǎn)過頭來，是一對布滿紅血絲的眼眸：“大婚在即，不好上門的。”


    趙硯章了然，他倒是險(xiǎn)些忘了，姚文意與黎瑜的婚期已經(jīng)提上了日程，按照厥人當(dāng)年在草原上的習(xí)俗，春天草木生長，進(jìn)入仲夏牧民不再流動的時分，男婚女嫁，共享歡樂。


    說來也好笑，一個羌人，一個漢人，卻要以厥人的習(xí)俗來成就人生大事。


    趙硯章本該為姚文意沒能娶到自己喜歡的女子而幸災(zāi)樂禍，此刻卻如鯁在喉。


    匆匆而來的黎瑜終於匆匆而去，似乎是白跑了一趟。


    本就心情不佳的小公爺心情沒來由的更加鬱悶了。


    一轉(zhuǎn)頭卻看見牆頭斜躺著一個熟悉的人影，脫口而出罵道：“就不能走正門嗎？！”


    瞬間他自己都愣了，曾經(jīng)他翻越威侯府的院牆時，也有個家夥老這麼對自己說的。


    姚文意從牆頭上翻下，與趙硯章並肩而立注視著那個少女的離去。


    趙硯章打趣道：“是個美人，我見猶憐。”


    姚文意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你以後得娘子，很難有這麼漂亮了。”


    全當(dāng)自己熱臉貼了個冷屁股的趙硯章暗罵自己自討沒趣，不客氣道：“送客。”


    姚文意卻十分不客氣，徑直搶在他前邊往裏邊走去。


    進(jìn)入幾重院落，熟悉的牆頭趴著一道魁梧的身影，女童正坐在漢子肚子上新奇地打量著一切，一對重瞳，神秘而妖異。


    吳悠的眼睛，終於是恢複了視力，至於重瞳的魔力，起碼此刻還不知道，範(fàn)栓柱也不允許任何人來試探這個問題。


    與範(fàn)栓柱對視上的姚文意輕輕點(diǎn)頭，撿了處石階坐下，麵上已經(jīng)看不出病容。


    “傷全都好了？”趙硯章將懷裏的酒壺丟上牆頭一個，又丟給姚文意一個。


    姚文意點(diǎn)點(diǎn)頭：“準(zhǔn)嶽父送來個毛頭小子，據(jù)說是個師承來頭很大的醫(yī)師，調(diào)理地很好。”


    “你未婚妻來打聽他義兄的下落。”


    “猜得到。”


    “就不生一點(diǎn)氣？”


    “生什麼氣？她想知道，我也想知道。”


    趙硯章鬱悶地?fù)u搖頭，難怪自己從來沒有情情愛愛的衝動，也沒有人張羅著給自己婚配，全是因?yàn)樽约簭膩硐氩煌心信倪@些思維。


    姚文意喝水一樣將一壺酒一口喝幹，卻沒有再要，將酒壺輕輕放在身邊：“姚家旁支這次出去了十一個人，其中有姚昶的親戚。”


    微微掃了一眼牆頭的漢子，姚文意繼續(xù)說道：“這些人不成氣候，暫時還沒有任何消息傳過來，說明他們根本就還沒找到人。”


    趙硯章手摸下巴思考道：“按時間來算，這家夥應(yīng)該還在豫州境內(nèi)。他家那邊...”


    姚文意搖搖頭：“被很多人盯上了，這家夥的底細(xì)早就走漏了個幹淨(jìng)。我派了人護(hù)著，暫時安全。”


    趙硯章嘖嘖道：“這些事情為什麼不直接告訴黎瑜？也許她就不會那麼抵觸了。”


    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小英侯對小公爺無聊的調(diào)侃不屑於迴答。


    趙硯章掰著手指頭數(shù)道：“與小英侯恩怨理不清，害的小安侯平白受罰，惹得小威侯閉門不出數(shù)月了，小公爺現(xiàn)在也是謹(jǐn)小慎微不敢造次，生怕被人翻出來跟他有糾纏的破事兒來。嗷對，也因?yàn)樗罡仙舷孪乱舱媸橇P慘了。嗷對，還有好事兒人傳出來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更是讓算盤落空的符措惱上加怒，小英侯臉麵無光，哈哈哈哈，這家夥還真的是能鬧騰。”


    姚文意靜靜聽著，被這麼一說，似乎對他有敵意的，最終都被反噬了。


    好一個氣運(yùn)之子啊。


    姚文意開口補(bǔ)充趙硯章道：“小仲侯沉住氣了，沒動窩，小厥侯這次沒隨父出征，可是憋了一肚子火，沒膽子找我撒氣，帶著符措出城去了，揚(yáng)言要找迴大梁的顏麵，實(shí)際上也就那麼迴事。跟隨而去的，還是嚴(yán)時他們幾個。放出話來，找不到李遺就把管城踏平了。”


    趙硯章不語，姚文意兩手一攤：“符家那老七，早就溜出去了，據(jù)說是連暗衛(wèi)都跟丟了，可見也是個麻煩茬。那小子要是藏不好，真的有的受。就知道這麼多，諸家齊出，三四十個，聚集個三五百雜兵頂了天了，能不能找到他都另說，但是管城總歸跑不掉的。”


    諸子獵黎，無所謂英豪還是下作。


    大人默許的事情罷了。


    趙硯章和姚文意不願也不屑參與，出手相助，絕無可能，至於明麵上約束各自附屬和家族眾人，更無可能。


    身份尊貴的他們的頭頂，還有很多雙大眼睛在盯著，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在每件事上的每個選擇、每個動向，都決定了他們今後命運(yùn)的走向。


    李遺也好，黎瑕也罷，這件事情上，他們的個人情感隻能允許他們做到這裏了。


    趙硯章轉(zhuǎn)頭出去，不久又迴來，頗有些如釋重負(fù)，又丟給姚文意一壺新酒：“他的事，到此為止。”


    姚文意長舒了一口氣，似是想到了什麼，苦澀笑道：“到此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