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放在城郊,這樣的房子也算是破落得可憐。
似乎每一樣都是從別處撿迴來似的,雖然破破爛爛,但都被女主人收拾得幹幹淨淨。
整個房間裏麵看不到有什麼是成套的,不過韓生宣隻是瞄了幾眼就明白過來了。
所有撿迴來的東西,好的都留給孩子了,那名相貌俊美的女子用的碗已經破得像是街上的乞丐了。
女子的眼神驚恐,她明顯的抖了一下,但是她反應很快抱住了懷中的孩子,不讓孩子轉頭看向韓生宣。
韓生宣從沒有在任何一個人的眼睛裏麵看到這樣的祈求,這一刻他的心跟著動了一下。
女子輕輕的抱住懷中喝粥的孩子,閉上眼睛輕輕的哼唱起了兒歌,或許無數個夜晚懷中餓肚子的孩子就是這樣被哄睡著的。
所以此刻還能在娘的懷中喝著粥聽著兒歌,男孩好像無比的滿足了。
隻是他沒有聽出,這歌聲已經越來越顫抖了。
“剛剛我就已經走了,你當我沒有迴來過。”
韓生宣原本覺得這麼做就已經仁至義盡了,但是他總覺得就這麼迴去了,以後這娘倆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韓生宣從小袋子裏麵倒出了銀子,留下迴去的路費,剩下的都放在了那張高低不平的桌子上。
他輕輕的說道:“我是從太安城來的,以後聽到這裏來的人,要小心!”
說完韓生宣轉頭就要走,但是沒走出去幾步,他就被身後的女子給叫住了。
“你是誰?”女子的聲音裏麵聽出了劫後重生的感覺。
韓生宣並不想搭理他,在宮裏麵的這些年,韓生宣學會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少說話!
太安城裏麵誰能猜得透那個笑嘻嘻跟你說話的人,他背後站著的是誰?
誰能猜得透笑得響亮的人是不是還能活的到明天?但是這個婦人的眼神實在是太可憐了……
韓生宣輕聲的迴答道。
“隻是一個小太監而已。”
隻是一個小太監而已?這句話是韓生宣在宮裏的時候最近常聽到的話,而這話就是別人在描述他的時候所說的。
今天拿出來跟婦人說,一方麵是告訴對方自己無足輕重,另外一個方麵也是韓生宣的自嘲。
還有閑心管別人的死活?你不過隻是一個小太監而已!
然而讓人沒有想到的是,身後的婦人像是沒有聽懂一樣的還在問著。
“你是誰?”
“我的意思是……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韓生宣繼續向前的腳步停下來了,在宮裏的時候從沒有人關心過自己叫什麼名字。
他停在了原地,那最熟悉的三個字現在卻變得陌生了。
後來,女子將他拽到了小木桌子前,將剩下的粥都盛給了他。
這是他成了小太監之後第一次被人拉上桌吃飯,也就是在那天,不知道怎麼的他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防備。
“我叫韓生宣!”
聽到了這個名字,婦人一把將剛剛吃完飯的孩子拽起來,孩子跪在地上重重的對著韓生宣磕了三個頭。
那天之後韓生宣迴到了宮裏,他將那個孩子的事情隱瞞在了心底。
後來他才知道,讓他去找人的是當時宮裏最不被人看好的太子趙惇。
再後來韓生宣為他效死,最終趙惇登上了寶座。
而韓生宣也有了另外一個名字,也就是韓貂寺……
他成為了和徐驍還有黃龍士一樣的魔頭,整個江湖提到他的時候無不膽顫!
而作為最被趙惇信賴的近侍,如果沒有人貓韓貂寺的存在,曹長卿可能早就已經取了趙惇的腦袋。
三千紅絲,叩指斷長生!
指玄殺天象,仙人之下近乎無敵!
而這樣的人在見到趙楷的時候,卻是極盡溫柔的!
趙楷這樣的私生子皇子到了皇城之內,受到的刁難幾乎可想而知,甚至還有暗處的刺殺。
也就是因為身邊有了韓貂寺,趙楷才能順順利利的成長到今天。
……
西域沒有像樣的城池,那些低矮的城牆在前方黑壓壓的騎兵麵前像是玩笑一樣,趙楷站在城頭上麵眼神裏麵卻都是堅定。
這一輩子真正拿在自己手裏的東西,實在太少了!
看似皇子的日子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然而其中的心酸隻有趙楷自己能知道。
他沒有能響亮拿得出手的名頭,沒有屬於自己的親兵,沒有屬於自己的封地。
當年跟娘相依為命的時候,起碼那間小破茅屋是實打實屬於自己的!
現在自己的身邊隻有四具符將紅甲,而自己的對麵是正在集結的北莽騎兵!
趙楷的臉上苦笑著,匆匆集結起來的八千僧兵,加上北椋的來的一千騎兵和護送自己來這裏的一千騎兵。
一萬對兩萬?
而且西域的僧兵中隻有不到三千的騎兵,無論是數量還是戰鬥力差得都太遠了!
此時的趙楷已經披上了戰甲,他的手上拿著一桿長槍。
雖然西域明麵上是蘇程控製的,但是蘇程隻在西域做一些他想要做的事情,剩下管理西域的都交給了趙楷。
可以說西域是趙楷整個人生到目前為止第一個屬於他的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此時的趙楷已經下定了決心,他願意戰死在西域的土地上!
北莽的騎兵開始衝鋒了!
西域和霞光城的情況太不一樣了,霞光城雖然也不大,但是有完整的城防,還有善戰的北椋士兵。
可西域呢?是靠著臨時湊起來的僧兵?還是靠著那高低不平的城牆?
衝鋒向前的北莽騎兵的眼中,這哪裏還是什麼西域?這是擺在麵前的軍功!
能砍掉離陽皇子的腦袋,迴去怎麼封賞,根本不敢想象啊!
相比於北椋騎兵整齊的馬蹄聲,北莽的馬蹄聲更加紛亂,但是連綿不絕的馬蹄聲更加震人心魄。
趙楷深唿吸一口,突然一隻大手按在了趙楷的肩膀上,他一轉頭,竟然是一段時間不見的大師父。
韓貂寺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狠戾,他溫和的笑著看著眼前的趙楷,他學著趙楷母親的樣子,輕輕的撥開他額前的頭發。
當年那一飯之恩,今天給報了吧。
徒兒啊,這麼多年你總說沒有正式的給我行拜師之禮,可能你記不得了吧。
多年前的那一跪,我就已經想要做你的師父了啊!
“徒兒,你先躲一躲,就像那時候跟你娘捉迷藏一樣!”